《愿我们内省不疚》僖年

18、卖房1

　　昨夜下过一场雨，推开窗有枝头嫩叶的清香。田歌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煮着牛奶。
　　淘气的新主人发来语音：“我很想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为什么给它起名叫‘淘气’？”
　　“还能怎么想，狗如其名呗。怎么，它这么早就起来淘了？”
　　“你猜呢，大姐！”
　　田歌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拖鞋烂了，还是袜子烂了？大哥……”
　　“你觉得它只会干这等小事？”
　　“哦？淘气会干大事了？那……淘气爸爸，你小时候一定是个坏小子。”
　　“你还真别往我身上赖。我小时候可乖了，而且很暖，超暖……”
　　“是嘛？”
　　“你还别不信，等我有空再给你讲。”
　　“那我有耳福了。等着听您的故事。”
　　“我在跟你说你的狗儿子。别试图跟我转移话题。”
　　“谁的狗儿子？是你的好吧！现在你是它爸爸。怎么，后悔了？想退货？你可是承诺过会永远爱它的。有爱心的先生，超暖的暖男。”
　　“你把它给我之前，说它很懂事，听得懂话。我发现听得懂话倒是真的，就是不听。”
　　“是啊，没错啊。它跟我生活的时候，的确很好。要学坏也是在你那学的。和我可没关系。”
　　“好你个大头鬼啊。真好的话，你能送人？”
　　“你也知道是免费送的喽，可你还是要了。”
　　“我争不过你。上班去了。再见。”
　　“这么早上班？”
　　“工薪阶层，没办法。总得给我儿子赚狗粮。”
　　“哈哈哈，好爸爸。”
　　“别恭维我。你个坑货。”
　　“这么早，你喂它了吗？别忘了给它留足够喝的水。小狗缺水喝会上火的。”
　　“放心吧。淘气妈。”
　　“不要脸。我警告你啊，你可别乱叫，叫的好像谁跟你一对儿似的。养条狗就想泡我。做梦。老娘出来混的日子比你工龄都长，什么世面没见过。少跟我来这套。你要是真不愿意养它了，就把它给我寄回来。运费你出。”
　　“你咋那么敏感呢？还真是开不起玩笑。给你寄回去，合着我还得赔点了？”
　　“你赔什么啊？它陪伴你，都没要你付费呢，感情债最难还。再说，那天为了你坐车方便，我把狗窝快递给你，运费我出的。这次你不要它了，理应你出运费。”
　　“谁说我不要它了。我爱它，爱到离不开它。”
　　“抠门。让你掏运费，你就舍不得了。是不是有种狗财两失的怅然失落？”
　　“我很忧伤。但我现在要挤地铁去了。晚上给你发它的视频。期待这只英俊帅气的拆家小王子带来惊喜。”
　　田歌没再说话。无精打采地吃了早饭。然后，画了个精致的妆容。等待中介带人来看房。

　　九点一刻，中介带来第一波看房的人。共三台车停在了田歌家门前。其中，一对开路虎揽胜的夫妻，年龄40岁左右，衣着得体，下车后很有礼貌地跟田歌打招呼，然后抬头看房子整体外观。另一台车里下来的都是身着笔挺西装、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中介人员。还有一台车是宝马X6，上面下来三个人，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年轻人，另一位是男方的姐姐，外表华丽富态。一下车，小情侣就开始夸这房子好，好气派，园区环境也很满意，男方姐姐无所谓地说了句，“走，去屋里看看。相中了咱就买。”
　　田歌给客人让路，自己跟中介走在后面。她用余光瞟了中介一眼，心想，恐怕傻子都看得出这三位是托吧。但开路虎那对夫妻并未表现出反感，楼上楼下都认真仔细看过。回到一楼大厅，男人主动开口跟田歌寒喧了两句，“小姑娘是搞艺术的？装修不错，挺有格调的。明天让我儿子过来看看。他最喜欢这种风格的装修，一看准相中。”他太太挎着他的胳膊，礼貌微笑着。那三个托一听，连忙上前拉住田歌，“房主，我们谈谈价格。谈拢我马上交定金。”中介插嘴到，“既然你们双方都相中了，可以先交意向金。我们分别再谈。没谈拢也没关系，意向金是我们中介方负责保管，可以退还给你们。”开路虎的男人有深意地点了点头。他妻子依然保持着微笑。两人步调一致地出去了。中介紧随其后，又絮叨了几句。田歌心想，人家托辞让儿子来看房，怕是一去不复返，只是出于礼貌寒喧两句，给个大家个台阶下。你们还真跟人家玩起套路没完没了了。田歌心里想着，已经做好等下一个客户的准备了。

　　午饭时，中介又领来一对看房的夫妇。因为有了上午的经验，中介自己也感觉戏做过了。这次没让房托跟着来。田歌松了口气。
　　可这对夫妇都没上楼，在一楼转了转，看了客厅、餐厅，去地下室看了活动空间。
　　女人很直接，“不行。装修风格，我接受不了。”
　　中介殷切地说：“没关系。装修可以随心改。”
　　“改的话，太麻烦了。这么大的房子要刨了再装修，工程量也太大了。耗时太长，再说……”女人的话还没说完。
　　中介插话道：“不会的。其实，拆除工作只需要一周时间就差不多够用了。”
　　“关键是没钱装修。再看看别的房子吧。”这次没等妻子开口，男人就不耐烦地把中介的话堵了回去。他的话音刚落，妻子红着脸甩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待他俩出了门后，中介对田歌说：“别急。啥样的人都有。卖房子不是一天能卖出去的。何况是这么大的房子。我们公司的客户多得是，我再带人来。”

　　晚饭时，又来了个油头粉面的胖老头。穿着昂贵的polo衫和西裤，戴着金光闪闪的腕表，腰带和皮鞋看起来新新的，一尘不染。短而胖的大手握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包。他只在一楼大厅环顾了一下，眼睛就开始围着田歌转。楼上和地下室，他一眼没看，便开口说道：“好哇。好哇。小姑娘年纪轻轻，比我这老头子先住进别墅了。眼光也不错，没事的时候也爱出去旅游？”田歌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胖老头继续说，“这种工业风装修，在大城市很流行嘛，许多高档咖啡厅啊、会所啊、酒店啊，都是这种装修风格。”他说着又回头看了中介一眼，以一种讲师的姿态说，“你别看这装修啊……这种装修还贵着呢……”田歌脸上附和着笑容，心里却想，装什么明白，老娘当初就是图便宜、节约成本，才把房子装修成这样的，谁爱听你这些恭维，虚头巴脑的，到底是来看房子还是扯犊子。但不管心里怎么反感，脸上堆着的笑还是没变，只是装傻不接他的话。
　　胖老头自己高谈阔论了一会儿，发现田歌始终不搭话，也觉出不对劲儿了。他突然感觉，田歌的笑越发让他看不透了。虽然她有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和一双仍然透亮的眼睛，但三十左右的年龄就独自买卖别墅，想必也不会轻易崇拜哪个男人，说不定她背后有个比自己条件更好的男人也说不定。自己说了这半天，倒成了笑柄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我还有事，得走了。”
　　出门的时候，中介紧紧跟随，“这房子，您喜欢？”
　　老头毫不在乎地说：“喜欢啊。喜欢。”
　　“那我们往下谈谈吧？”
　　“哦。今天不行。我还有应酬呢。”
　　“那明天呢？”
　　“明天再说吧。我明天开完会不知道几点。我们再联络。”
　　“您要是喜欢，可得早下决定。最近买房的人多。这么好的房子，一撒手可就让人抢走了。”
　　“啊……那我和房主加个微信吧，晚上回去让她给我发房屋视频。我给家人也看一看。”老头转过脸，笑眯眯地瞧着田歌。
　　“对不起，我已经把卖房的事情委托给中介了。我们之间有约定，卖房过程中，我不能跟买家单线联系。所以，你们之间加微信吧，中介录过我房子的视频，他会发给您。”田歌礼貌地说。
　　“对对对，我给您发。”中介掏出手机，想要跟胖老头加微信。
　　“那明天你给我打电话吧。我还有事，着急走。”胖老头面不改色地跟中介说着话，一屁股坐进驾驶室。
　　“好嘞。那我们明天详谈。”
　　“行，明天打电话吧。”老头开车离开。
　　中介一手握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望着远处的车尾灯。脸上露出激动的小表情。
　　田歌心想，你以为这么容易成交呢，做梦吧。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告别中介，关了门。
　　第二天，中介再给胖老头打电话，发现自己被他屏蔽了。于是，不甘心地换了同事的号码打过去。胖老头在电话里说，他已经买了别的房子。中介问，“怎么会这么快，在哪里买的？”他说，“我很讨厌中介这样骚扰我。在哪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挂断电话。
　　中介一脸苦涩地对田歌解释，“经常有这样没钱还装大款的人，有事没事遛中介看别墅，好像看了能令他发财一样。但是也得陪着看，干这行的，没有办法。如果不带来看，怎么知道哪个是诚心买家，哪个又是随便看看而已呢？”
　　田歌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