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大人只能由我来收服》码字青时

1、狐妖大人只能由我收服

　　一
　　万古山一间简陋的竹屋中，一位年轻的道士正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多时，那道士停了下来，郁郁地叹了口气，一张年轻俊朗的脸皱成了一个缩水的百香果。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到床边，扯过包袱清点里面的东西。

　　降妖符二十张、鉴妖铃一个、困神索一个、大饼七个……

　　完了完了，干粮只有七个了。
　　道士顿时又萎了几分，他那双剑眉皱成了一个八字，双手抱着头，绝望地栽回了床里。年轻道士无奈地大叫：
　　收妖没收到，还要弹尽粮绝！天要绝我白霁啊！

　　他全然没意识到屋顶正有人看着他偷笑。

　　白霁，青城山道观修行的道士，听一帮师兄弟的忽悠，趁这下山历练的时间，带着自己养的灵物鹦鹉，独自一人来万古山捉妖，至今已有两个月。

　　传闻万古山中有一修炼了四百年的狐妖，听说那妖生得壮硕凶狠，一股子煞气，一般百姓皆不敢踏足这万古山中。
　　虽然小老百姓不敢涉足，但是这山仍然热闹非凡，时不时就有各路收妖的和尚道士前来挑战自我。可惜的是，大部分奇人异士在这山中游历数日，除了常规的飞禽走兽，连那狐妖的面都没见着。

　　正当白霁躺在床上萎靡不振时，竹屋外猝不及防地传来了混乱的喊叫声和野兽狂野的吼声。白霁似乎听到了人的声音，他心神一凛，翻身跃起，连忙打开竹门。

　　刚一开门，一个白影不偏不倚地朝他撞了过来，白霁毫无防备地被那人撞翻在地。等白霁回过神来，他清楚地看到了十步外一只大他两倍的白狐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白霁顿时头皮发炸，他虽然时时刻刻都在期待遇到那万古山的狐妖，可是绝对不期待在这种情况下和狐妖正面交锋。
　　没办法了，他伸手摸出困神锁，把那人护在身后，悠悠地站起身来。

　　“小狐狸，我等你好久了。”
　　白霁刚准备冲过去和那妖物决一死战，屋里的灵物鹦鹉突然长啼一声，声音高亮清澈。而那白狐如同听到了什么刺耳声音一般，狂吼一声，恨恨地转身逃走了。

　　只留白霁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狐妖逃走的方向，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想起这地方似乎还有一个人。

　　白霁连忙去瞧把他撞翻在地的那人。

　　那男人此刻正晕倒在竹门外，一身白衫沾满了血污和泥土，一头原本束起的长发散落在地上，看样子好不狼狈。

　　白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回了竹屋，屋里的鹦鹉不停地叫着：妖怪妖怪妖怪！

　　“闭嘴！”白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妖怪已经走了。”

　　白霁把那人抱到床上，替他解开白衫清理伤口。那人血污的衣衫底下藏着更加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看向那人的脸。那个男人此时因为疼痛而微微有些皱眉。

　　“你到底是谁……也是收妖的？”白霁好奇地注视着这位满身是伤的男人。
　　等白霁把那人收拾好后，他站在那人面前犯了难。他这屋子只有一床被子，看来今晚他只能受冻了。

　　白霁把被子盖在那人身上，做着与狐妖大战三百回合的梦，蜷缩着睡在角落。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白霁泡着温泉，在惬意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有个身长如玉的白衣男子微微地对他笑。
　　你是……谁？

　　他逐渐转醒，睁开眼睛一看，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上了被子。脑子发懵的白霁疑惑地转头，一张笑眯眯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他和那人脸对着脸，鼻碰着鼻……

　　妈呀！

　　白霁大叫一声使劲缩回自己的脸，他虽然是一个男的，但是实在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那男人穿着白霁的衣裳，撑着头侧身看着白霁。原本正经古板的衣服，被那人穿出了一种风流之感，胸前衣衫微敞，露出精练的肌肉和包扎的白布。

　　“你是不是把我看光了。”那人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哈？白霁额间划过三条黑线，他确实在包扎伤口时看光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都是男人，有必要计较这些吗？
　　不过不得不说，那个男的好像确实挺英俊的……想到这里，白霁连忙甩头，企图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狐妖追逐？”白霁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也是道士？不像啊。”

　　男子微微一怔：“我？道士？哦，我是道士，刚来这万古山，就碰到那臭名昭著的狐妖了，真是倒霉呢。”男子说罢低声笑了起来，勾起的唇角让整张精致的脸庞更好看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白霁看着他爽朗的笑颜更疑惑了。

　　“我叫胡随，是个闲散道士，上山来收妖的。”男子止住了笑。

　　“我是白霁，青城山的道士，来这万古山有两个月了，一次狐妖都没见着。你说巧不巧，你刚来就见到了那狐妖，不过要不是我，你怕是得命丧万古山了。”白霁一脸诚恳地说道。

　　胡随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真是有劳白道士相救。”

　　二
　　万古山虽然是深山老林，但是常有奇人出没，因此，这山中有着不少的简易房屋。按理说，房屋总有空置的，可这次，居然都被住满了。没办法，白霁只能收留胡随了。白霁看着自己的干粮愁绪更深了。

　　白霁收好自己的行李，对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胡随说：“我出去收妖了，顺便找点吃的，你就呆在这里养伤吧。”说罢，便出了竹屋。

　　胡随原本温和的脸在白霁出门后渐渐冷了下来，他的眼神锐利地看了那屋里的鹦鹉一眼，不怒自威的气势把一直拿小眼睛瞪着他的鹦鹉吓得炸起毛。

　　“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不会害你的。”胡随扔下一句话，兀自站了起来，长发洒脱地坠下，身上的伤似乎好了一大半。他斜斜靠在门框上，阳光给他渡上了一层金身，看起来竟有几分庄严。

　　他想起昨日那只狐狸，周身便冷光渐起。

　　他作为这万古山修炼了四百年的狐妖，从来未打扰过人，即使遇到了想要收他的道士和尚，都只是与其周旋一二便放过他们。

　　这山中野兽众多，食人兽也不在少数。与其说是收妖人们为了保护一方平安而来收妖，不如说是他胡随在护着这群人的血肉之躯。

　　除了收妖人，还有各种想要走捷径的妖物妄图吃掉他而修炼成人。昨日那头袭击他的白狐，便是这山中修炼了一百年尚未化为人形的同族。

　　那时他正趴在屋顶，边吃果子边看白霁在床上打滚，一时松懈，被那狐狸钻了空子。

　　胡随正沉浸在回忆里，忽而听得鹦鹉大叫：“白霁白霁白霁”。

　　胡随眼神一敛，朝远处一望，暗叫道：“糟了”，便冲出竹屋朝着远处飞去。

　　三
　　白霁离开竹屋后，便一路走到了河边准备取水采果，没想到他身后一直跟着那只白狐，见他落单，便准备吃了他增加修为。

　　等胡随追着白霁的气味赶到时，白霁正在河边和那日的白狐扭打在一起，看样子，白霁略占上风。胡随看这情景，顿时安下心来，偷偷藏在河边的一块巨石后，观察着白霁。

　　没想到，这白霁还有两把刷子，胡随略微有些惊奇。白霁住在万古山这两个月里，胡随闲来无事便爱睡在他房顶看他吃饭睡觉。胡随原本以为白霁只是一个学艺不精还爱滚来滚去的小道士而已。

　　没过多久，白霁便拿困仙索把白狐捆了个结结实实。那困仙索有神力，能将捆住的东西缩小。被捆住的白狐不一会儿便缩到了手掌大小。

　　“终于抓到你了，哈哈哈。这下总算能跟师傅交差了。我也不用天天吃干粮了”白霁一脸喜色地往回走。
　　藏在石头后面的胡随先他一步回了竹屋。

　　白霁进屋时，胡随正佯躺在床上：“胡兄，你白哥我抓到那狐妖啦！”
　　“是吗？白兄真是英勇，那么凶残的狐妖也被白兄收伏了。这下白兄该会名声大噪了。”胡随两句话便把白霁喜得找不着北了。

　　胡随等白霁乐完，才幽幽地说：“不过，白兄可知，修行满三百年的妖，是能变化人形，口能言人语。这白狐除了身形大外，还有修炼了四百年的狐妖的样子吗？”

　　白霁这才回过神来，他太过兴奋了，把最基本的辨别方法都给忘了。白霁顿时丧了气，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说道：“有总比没有好，我的干粮快没了，我必须下山了，有了这只狐妖，我也算能交差了……”

　　胡随听到这话，一脸无语地看着白霁，看来他还是高看白霁了。

　　“白兄打算怎么处置这只狐妖？”
　　“带回青城山，这狐妖大概难逃一死吧。”

　　胡随闻言眼神一暗：“若白兄抓住的是那只四百年的狐妖呢，也要处死吗？”

　　白霁有些奇怪：“也许吧。”
　　胡随目光一沉，起身朝白霁逼近，定定地看着白霁，眼神里装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若那狐妖从未害过人，不仅有人的外貌，还有人的情感，会爱会恨，你怎么处置。”

　　白霁看着面沉如水的胡随，没来由地心里发涩，：“胡兄，你怎么了？”

　　“你告诉我”，胡随欺身而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霁，白霁被生生压坐在床上。

　　白霁望进胡随的眼神里，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水池里，白霁被这池水泡得心里又酸又涩，他不理解胡随怎么了，但是胡随的悲伤似乎全部倾泻到了他心里：“我……我不知道……”

　　白霁发现胡随严肃的表情渐渐有了委屈之意，一双眼睛微微发红，他无意识地伸手过去触碰胡随的眼睛：“别哭。”

　　胡随伸手打掉那只碰他的手，转身便离开了竹屋。

　　等白霁追出去时，胡随早就消失不见了。他在周围找了好几遍，怎么都找不到胡随。甚至他还跳到房顶上去眺望，结果除了一房顶的瓜子壳和一本小书外，什么也没找。

　　白霁坐在房顶，翻看那本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全部是画他的小像。
　　他吃饭的场景、取水的场景、练功的场景、打瞌睡的场景、逗鹦鹉的场景……

　　白霁呆坐在屋顶，手机械地翻着这本画册。他的心似乎突然被填满了，又倏的被抽空。

　　这两个月，他总是能感受到没有恶意的目光追随着他。刚开始，他以为是野兽的注视，隔了几天后，相安无事，他也没有去深究这目光的来源。

　　“是你吧，胡随。”白霁躺在屋顶，看着漫天的白云，“你也不是什么收妖的，你就是这山中的小妖吧。你去哪了，对不起……”

　　四
　　白霁这几天都在找失踪的胡随，他不能闲下来，他一闲下来，就会想起胡随微红的眼睛无声地注视他的样子。

　　白霁这个人，是个孤儿，从小就长在青城山。无论大事小事，总有师傅和各位师兄保护他，他没遇到过什么需要去保护的人，他一直觉得这样挺好的。
　　直到他来这万古山，他第一次迫切地期望见到一个人。他想抱抱那个人，对那个人说：今后我罩着你。

　　即使那个人是一个妖。
　　白霁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山中转了好几天。期间有别的收妖人来找他，希望他能加入万古山收妖队伍一起收狐妖，他也拒绝了。

　　他只想见到胡随，然后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白霁那仅剩的干粮也快耗尽了，他最后一趟出门去找胡随，这趟后他只能下山了。
　　正当白霁拉门而出时，小鹦鹉突然大叫起来：胡随胡随胡随

　　还没等白霁脑子转过来，河边传来了冲天的喧嚣和妖兽的嘶鸣。

　　不好！

　　白霁突然明白了，那收妖人队伍把胡随抓到了。

　　白霁急冲冲地冲到河边时，他看见了一大群收妖人围着一只纯白的小狐狸，那白狐如困兽之斗，眼睛一片血红，周身煞气冲天。

　　那白狐忽然瞧见了他，眼神一滞，马上又转过头，继续和收妖人们对峙。
　　白霁站在外围，听到有人说，那小白狐就是修炼了四百年的狐妖，这次他们联起手来，终于找到了那狐妖。原本是人型的狐妖已经被他们打回了原型，估计那狐妖快撑不了多久了。

　　白霁听到这番话，心脏如同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连呼吸都扯着心脏痛到无以复加。

　　正在这个时候，不知是哪位和尚突然扬手向胡随扔去一个金钵，胡随躲闪不及，被金钵打中，当即吐了满毛的血，歪在地上，一动不动。周身煞气骤减一半。

　　白霁看到此景，登时眼前一黑，怒气冲身而出。他把手里的困神索一扬，那绳索升天变大，当即捆住了一半的收妖人。

　　所有收妖人急忙看向他：“你干什么！你是要抢功劳，还是说，你和那狐妖是一伙的？今天不管你是天王老子，都不能把这狐妖抢走！”

　　白霁并不听他们多话，径直走向歪在地上半死不活还化成原型的胡随。剩下的收妖人齐齐站到他面前，阻挡着他的去路。

　　“让开”白霁低沉地吼着，还没等他动手，天上突然飞来了一只金色的凤凰。

　　那凤凰优雅而庄严地缓缓落地，它长啼一声，原本已经快死的白狐在这圣音的沐浴下化为了人型。

　　而那些收妖人全部如同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了。

　　凤凰化作鹦鹉的模样，停在了白霁的肩头。

　　白霁连忙冲向了胡随，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胡随费力地睁开了眼，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气若游丝地说：“你找到我了啊，要收了我吗？”

　　白霁心痛地用头挨着胡随：“对不起，你不要胡说，我带你走，今后我来罩着你。”

　　胡随暗淡的眼睛里闪着小小的光。

　　五

　　青城山的道馆中，所有的师兄弟都在揶揄着刚回来的白霁，他们说，白霁下山收狐妖，狐妖没收到，反而带回来了个模样精致的小师弟，真不知道是去收妖了，还是去找媳妇了。

　　白霁也不辩解，红着脸拉着胡随去找了师傅。

　　白霁刚跪在师傅面前，师傅就发话了：“你不用说了，收妖收成师兄弟的，你也不是我们道馆的第一个。带着你的小师弟去找个房间住下吧。”

　　这道馆里，有白霁最敬重的师傅，和最铁的师兄弟。他虽然是孤儿，但是从未觉得孤独。直到万古山一行，他才发现心里有块地方被人挤出了个空档。
　　而那人呢，挤进了白霁的心里，转身就要走，白霁拉都拉不住。

　　白霁看着在青城山东张西望的胡随，撒气式地把胡随一拉，胡随毫无防备地跌到了白霁怀里。白霁心里空缺填得满满当当：“这下不准走了。”
　　独自一人过了四百年的胡随被面前这个人死死地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嗯，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