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之隔》日绯线

1、第 1 章

　　【一】
　　回忆绵延一路直至心底，生命中太多琐碎零星的片段早已摒弃在记忆之外，哪怕其中存在你与我的身影。
　　我只记得你给予我依偎的时光。哪怕最后我们无法在一起，最终剩下的，我铭记于心的，也只有如此。
　　怨恨与悲伤，仰望与微笑。因为你，我的结局，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会成为我活着的惯态？

　　纪言与绵以的初次相遇，是在成绩公布单前排了无数“一”字的人群中。
　　绵以轻轻踮起脚尖，用手指在自己的名字下划出淡淡的印痕，她的名字旁是纪言的名字。上面已经没有其他学生的名字。并不出人意料。
　　绵以的指尖在她的名字下停顿了半秒，收回了手。继而将手轻放在裤腿两侧，低着头，就这么走开。
　　纪言只是出于好奇地转过头，却在大风吹起绵以长发的一瞬间，视线直直地深入绵以眼瞳下隐藏的真实。
　　大风好像落进了绵以的眼睛里，世界再也看不到尽头，落满孤独悲伤的骄傲，硬是支撑了她小小的世界。

　　【二】
　　大多成绩优秀的学生会得以更多加倍的宠爱。无论同学，老师，或者家人。他们被那么多的幸福簇拥，哪怕身边充斥着妒忌，也被宠爱阻挡在外了。
　　——是这样吧？
　　绵以抱着一叠厚厚的试卷走向班级，前方的视线范围内雪白一片。脚步小心翼翼却仍始料不及与前方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绵以步子轻缓所以并没有什么，只是一半的试卷洒落了一地。倒是对方像是走神了没有意料到这一遭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啊”的一声。
　　尽管掉落了一半的卷子，但手上的重量依旧让绵以无法弯下腰来，刚想开口问问对方有没有事，对方却比自己先一步爬了起来，却没有了后文。
　　绵以有些奇怪，伸长脖子看见对方正弯着腰帮自己捡试卷，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可以先走，这些我自己一个人捡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对方的声音由于弯下腰而显得闷闷的，却隐藏不住温柔的声线：“是我撞到的你。再说，让女生一个人捡卷子我独自离开，也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吧？”
　　对方的速度显然比她想象中的快，在对方即将要把卷子叠到自己手中时，他却破天荒地停了一下，说：“绵以，你的手上有虫子。”
　　“诶？虫子？”绵以感觉到自己手上痒痒的触感，立马像见鬼了一样抽掉了自己的手：“虫子啊——”换上了哭丧的表情，手中仅剩一般的卷子也掉到了地上。
　　两个人面面相觑，颇有些震惊。绵以窘迫地蹲了下去一一将卷子捡起，对方也帮忙上来，沉默无言。
　　几分钟后，一叠高过自己视线范围的卷子又重新被绵以捧在怀里。之前对方恳求了好几次“我来帮你拿吧，看你这么累”“一个女生要拿这么多卷子回去很辛苦的”还是被她拒绝。
　　最后听到对方说：“那么一个人回去小心一点。”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并不是不奇怪对方怎么在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更在意的是记住了对方的容貌。
　　记住了。

　　【三】
　　绵以总习惯于只身一人到图书馆，选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任凭漫长的岁月逝去，阳光逝去，繁华与喧嚣退散，所有的一切都剥离出自己的世界，埋在书海的她也不会感到什么了。
　　——是这样吧？
　　图书馆的书架坐落在看不到光的看墙的那一面。绵以纤细的手轻轻地拨弄着书本，像极了在寻找一个能够让自己驻足的世界的姿态。刚巧看到所想要看的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手还没碰到书的封面，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黑暗中对方的容颜及其模糊，黑色的眼瞳明亮得晃了绵以的眼，显得格外不真实。但一眨眼的瞬间绵以的视线里却失去了这样一个画面。
　　直到对方来到自己身旁，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作怪。
　　“我是纪言，上次见过一面的。”他说，“想看这本书吗？”
　　“嗯。”绵以点点头。
　　“拿去吧。”有点像哄小孩子的味道：“我不急的。”
　　隐藏在内心的情绪好像跳动了两下。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以“谢谢”接过了书离开了。
　　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本，好像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却突然被管理阿姨叫过去说“外面有人找”。
　　绵以有些疑惑地走出去，找她的居然是林绪离。
　　隐忍住太过鲜活的真相，用尽量平静地语气问她：“什么事？”
　　“绵以，我喜欢纪言你不是不知道吧？”
　　绵以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直到林绪离提醒她的这个时刻，才勉强记起一点。毕竟是从别的同学口中听来的事情。
　　“似乎有种想黏住他不放的感觉啊。”女生特有的敏感的直觉：“真像爬山虎啊。我说你，就只会依赖别人么？”
　　胸中一下子像被不甘与气愤堵满，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四】
　　直到林绪离离开，绵以才转过身准备继续回座位看书，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隐藏，没想到还是被正巧走出来的纪言看穿了：“眼睛怎么红了？”
　　用什么理由解释？绵以看着纪言，答不上话，想起林绪离的话，又低下头准备从纪言的身边走过去。
　　可毕竟是温柔的男生，抓住了绵以的胳膊，不疼，但也没办法挣脱。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面，但也算朋友吧？”他说，“就当是发泄，找个人倾诉总比自己一个人藏在心里的好。”
　　被不熟悉的男生要求倾诉从未告诉过别人的秘密，涨满了酸涩和温暖。

　　【五】
　　因为在倾诉之前确认了纪言和林绪离并没有交往，甚至连话语也少之极少。只是林绪离单方面的喜欢而已，所以选择信任他。
　　鲜活的不堪的记忆是隐匿于表皮下的真实血管。隐忍的结果，只是血管中的血液更加急速地奔腾而来。
　　绵以从小就是个安静的女生，总是一个人以为自己没有问题。越发年长后才发现岁月中的寂寞。
　　想试着交朋友，却发现长久以来的形影单只导致没有人愿意尝试打破现状容纳她。她放弃了。却没想到林绪离打破了她一人的世界。
　　以前总是小打小闹地捉弄绵以，后来逐渐演变成鄙视与厌恶。
　　“绵以，你不觉得你这样子很令人讨厌吗？”
　　“绵以，你很可笑啊，以为有了朋友就很了不起了么？你这辈子注定会被我踩在脚底下。”
　　“怎么？不甘心？那你就站起来打败我啊，没勇气吧？绵以，你真懦弱，你真让我看不起。”
　　本以为可以视而不见，但经久不散的噪音演变成了对自我的不自信。所以才努力地学习，爬上顶峰，认为这样就可以不再被林绪离的话语影响。
　　“可是后来才感到更可悲。”绵以说，语气悲凉自嘲，“越高才感到越寒冷。周围的人对你好，原来只是因为学习而对你好。没有真心。”
　　——哪怕这世界上存在真心，也是建立在你对我好，我才肯对你付出的真心吧？那么，这个世界还存在什么善良？
　　“你们女生果然想得很多啊。”纪言语气挺无奈，但随后换上了一副异常认真的表情：“绵以，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不站在这样的高度，也许真的什么也没有。至少现在你一直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着不是吗？”
　　——梦想？哪里还有梦想可言？即使现在有的，也是虚假的，有与没有，我也不在乎了啊。
　　看到绵以一副淡然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说辞没有说服力，略微思考，又说：“真心正是因为这样才可贵啊。我想，善良的最大限度是爱自己所爱的人吧？”
　　绵以的指尖轻轻一颤：“那么，我是个不善良的人吧。”
　　——爱与被爱。都是我遥不可及的字眼。

　　【六】
　　因为知道了绵以的秘密，纪言与绵以的相处开始多起来，男生出于对朋友好的本意做一些能为她力所能及的事，希望绵以能够快乐一些。
　　久而久之，流言蜚语从各处遍及而来，几乎每个人都认为“纪言好像喜欢绵以啊”或者是“不对吧，我觉得绵以喜欢纪言才对”然而令纪言觉得欣慰的是身边看见过绵以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绵以好像开始喜欢笑了”。
　　笑容快乐又满足。
　　放学后绵以习惯一个人去对面吃抹茶蛋糕，在校门口碰巧看见纪言，走到他的身边。纪言在这时看见了身边的绵以，笑着问道：“回家么？”
　　“不是的。”她指指对面：“去吃一块抹茶蛋糕。而且这周还有晚自习的。”
　　“晚饭吃甜点很容易胖啊。”
　　“嗯。是啊，没办法，习惯了改不掉。”
　　绵以随着纪言往前的步子也挪动了一点，听到身边的人说：“不过你也是该胖一点，太瘦了，感觉很容易被人拐走。”
　　“诶？”绵以有点想笑，“这算什么比喻……”
　　末句被风吹散。纪言转过头，才发现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被自己甩到了后面，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不过来了？”
　　绵以停顿了三秒，小跑到纪言的旁边。
　　“害怕？”
　　绵以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快点过去啦。”
　　两个人来到咖啡厅内面对面而坐，昏黄的灯光照射出暖意。绵以面前的抹茶蛋糕和对方面前的卡布奇诺感觉有些般配。
　　“绵以，你知不知道……”纪言打破了沉默：“最近他们都在传我们两个在交往。”
　　“知道的……”
　　期待着对方能再继续说出些什么，没想到纪言却换了个内容：“他们也说你最近喜欢笑了。”
　　“啊，是么？”绵以低着头小口吃着自己面前的抹茶蛋糕。

　　【七】
　　各自的东西解决之后，绵以想着也应该道别了，没想到纪言提出来：“我送你过去吧。”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家在那边那条路，顺便。”
　　“嗯，好。”
　　校门口前来来往往车辆繁多，绵以的心一紧，脚步一直停留在原地不敢走出去。直到看见纪言已经准备过去，才心一横，小步跟在他身后。
　　左边驶过来的车辆飞快地往这边开，纪言在马路中间停下，微微转过头，看见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绵以不知所措有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纪言后退一步，笑意盛满眼孔，温柔地，牵起绵以的手。
　　绵以惊愕地抬起头，听见飘渺之后却一直真实存在自己内心的声音：“感觉你随时会飘起来似的。”纪言握住绵以的手更紧了些，说，“这样就不会了吧？”
　　恐慌一下子迅速撤退，纪言手心的温暖占据了所有的思维空间。
　　绵以也更加得寸进尺地，用另一只手握住了纪言的手。
　　——这样。你就在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