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个书架》寺桃

6、桃花开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刚才朝阳擦过天边，转眼就阴云密布，风雨欲来的样子。

　　骨科住院部的单人病房少了监测设备嘀嘀作响的杂音，显得分外安静，一排节能白炽灯足以把房内照亮如白天，隔断室内外的天气一致性。

　　“今天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想吐？”陈怀之一手握着医学观察表，一边低头的勾划着。

　　谢絮扶了扶略长的刘海，蹙眉：“还好，就昨晚刚吃新药的时候，胃里反酸了一下，今天早晨再吃就没什么感觉了。”

　　“宋护士今天有过来测体温吗？”陈怀之取下银边眼镜，揉揉发涩的双目。

　　“还没有呢，应该是还没有到点，陈医生你坐这里休息一下，昨晚辛苦你了。”谢絮的痛觉神经比较敏感，前期的镇痛药也产生抗性，陈怀之与之沟通后，决定换一种新药，谁知新药药性很强，副作用也较大，会产生呕吐感和引起高烧。

　　昨晚陈怀之值夜班，实际上也是他连续工作的第二个通宵，华西医院的骨科享誉全国，与此同时的是该院骨科医生们的高压工作，加班通宵是常态。

　　本来昨晚陈怀之10点就应该下班，但想起谢絮，就在等待交接班的空隙过来看看，谁知发现谢絮高烧卧床昏睡，脸烧得胀红，旁边的婷姐则不断拧洗毛巾给她冷敷。

　　陈怀之连忙阻止，换药引起的高烧用常规方法并不能退烧，转身去护士站，嘱咐值班护士吊上葡萄糖及特定的退烧药水，谢絮后半夜才顺利退烧。

　　但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刚接班好的刘医生家里的妻子就不小心摔倒破了羊水，情况危急，刘医生分身乏术，陈怀之只好再披上白大褂。

　　“很累吗，我看你眼里都泛红血丝了，陈医生你要注意身体。”谢絮默看了他半刻，拧身帮他到了半杯温水。

　　“谢谢，是有点累，从前天的9点一直守到现在，有点熬不住了。”陈怀之苦笑接过温水，顺从地曲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白大褂依然整洁如新。

　　“怎么会这么久，你们难道真的是36小时on call ？”谢絮吃惊地半张开嘴。

　　“这几天突发意外比较多，所以有点累。”

　　陈怀之仔细地再喝了一口，疑惑：“……里面是加了蜂蜜？”

　　“对，朋友前天刚送给我的，说是家里的叔叔养的蜜，对身体很好，你喝着习惯吗？”林艺隔三岔五就过来瞧瞧，还不时带点有益的特产和水果过来，这个朋友当得不可谓不用心。

　　“我很少喝这些，不过是挺好喝的。”陈怀之认真地喝完，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正想放下杯子告别。

　　谢絮就一手把两罐蜂蜜塞到他手里，陈怀之吃惊地扬眉：“送我的？”

　　谢絮轻松一笑，眨眨眼说：“虽然不能给医生送礼，但送罐蜂蜜给朋友喝，应该没问题吧？”两人年纪相符，性格也属于稳重靠谱，共同话题也比较多，从巡房时的一两句询问，到陈怀之空闲的时候也偶尔来病房聊聊天，其中婷姐功不可没。

　　“不违法，反正不能因为这个坐牢就是，不然太丢脸了。”陈怀之手指一勾，轻松挽起纸袋，眸转四周：“咦，今天婷姐是有事请假吗？”

　　“她昨晚看顾我一晚，我就让她回家休息一下，我现在行动也没太大问题。”

　　“还是小心点为上，毕竟……”

　　“我晓得，我晓得啦。你啷个婆婆妈妈的，快回去休息吧，瞧你那黑眼圈，怕不是想回四川当正宗国宝吗？”斯文温柔的陈怀之，居然来自辣椒基地的四川，这反差萌常引得谢絮用一口非正宗的川话逗他。

　　陈怀之故作生气，曲起食指假装敲她，可惜谢絮早就看破他的套路，一脸笑眯眯的无动于衷。

　　拿她没办法，陈怀之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转身回家休息。

　　谢絮目送他离开后，终于忍不住用左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耳根红透。

　　不久，窗外忽然亮了一下，几秒后，“轰隆”一声响彻天地间，哒哒的雨声在敲打着玻璃，划下一条条模糊的水痕。

　　“糟糕，忘了提醒他带伞，嗷呜~~”谢絮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一阵懊恼，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微信提醒他也没用了，她一气之下干脆闷进被子里反省。

　　“的冷”一声，手机屏幕大亮，有一条微信进来。

　　谢絮点开，果不其然是莫绍希，自从他在市场部跟项目后，工作基本占去大部分时间，但每逢午休和晚饭时间都会到谢絮这里刷一下存在感。

　　屏幕显示：“你吃饭没有？”然后又附了一张图，油光酱色的烧鸭腿配上青翠的小青菜，很经典的外卖盒饭。

　　“呼”地一声掀下被子，露出憋得红热的脸蛋，谢絮可无可有地回了一句：伙食不错。

　　突然弹出一个表情包，一只看起来生无可恋的猫咪，附着一句“小手一撑，与世无争”。

　　？？？谢絮有点get不到他的点。

　　“这是我吃鸭腿饭的第8天，我连续发了8天给你看，这还能叫伙食不错？”后附着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

　　问题有点大!谢絮赶紧翻翻聊天记录，果然8张角度各异的鸭腿饭。

　　她心虚地回了一句：“因为我特想吃鸭腿，这是我戒口的第25天。【捂脸哭】”因为伤口的原因，一切海鲜和引起伤口恶化的肉类，谢絮都被禁止。

　　“是有点惨【抱抱】。”谢絮见救锅成功，松了一口气，气还噎在半道，又见他发来：“今晚我不用加班，过去看看你，大概9点到。”

　　自从有一次莫绍希不经敲门就进来，碰巧撞见谢絮穿着小吊带从洗手间出来接落下的衣服，婷姐急忙抖开大浴巾包住谢絮，一把把她轻推进浴室。

　　从此，谢絮就定下一条规矩，看望可以，但要提前报备。莫绍希一直遵守良好，但谢絮还是由衷地希望他少来。

　　“今天雨很大，看样子到9点也不会停，开车很危险，今晚就不要过来了吧。”谢絮诚诚恳恳地劝慰。

　　“没事，我开慢一点就好。”对面秒回，谢絮蹙眉。

　　回复的时间实在太快了，她怀疑莫绍希根本没理解她的意思，谢絮不相信双商在线的他，居然白目得看不懂拒绝。

　　“喜欢喝奶茶还是甜品，我打包过去。”

　　原来，他真的不懂。

　　谢絮撑额，一字一句慢吞吞地打字：“医院正门前那家满足小屋的姜汁双皮奶还不错。”

　　“好，等我。”

　　不想等，但不能不等。谢絮拍拍还用石膏固定的伤腿，双手合十地求神拜佛，希望早日康复，虽然躺在病床上“奉旨”养伤很爽，尤其是领着董事长承诺的双薪休养，但比起自由和隐私，她更宁愿上班累成狗，下班可以自由安排生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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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点32分，莫绍希轻轻推开落地磨砂玻璃门，拍打着被小雨沾湿的衣领，一边低头换上备在这里的家居鞋，一边笑着问：“等很久了吧？”

　　“还好，你没带伞吗，外套湿了大半。”谢絮递过去一条白毛巾，有点为那件昂贵的薄绒风衣可惜。

　　莫绍希接过后，把外卖的塑料袋放在活动茶几上，才轻轻擦了脸上的雨水。

　　“就几步路，没想着打伞，谁知道一会雨又大起来。你现在身体还难受吗？”昨晚高烧得迷迷糊糊，早上醒来接到莫绍希的问候电话，才知道当晚婷姐就告诉莫绍希，她发烧了。

　　婷姐的用心是好的，但谢絮总感觉不自在，好像自己时时被人监视着。

　　谢絮刚想拿起双皮奶，手就被莫绍希拍了一下，“刚出炉的，小心烫着你。”
　　她只好环着双手，等莫绍希摆放好东西。

　　“咦，这是什么？”谢絮惊奇地指着那只油亮飘香的鸭腿。

　　“知道你想吃这个，我顺路去知味斋买的素鸭腿，排了大半小时呢，你尝尝像不像烧鸭腿的味道？”

　　谢絮有点感动得不知所措，谨慎地用筷子挑开一点“肉”，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光看外形，真的很像鸭腿，吃起来嘛，就……更像鸭腿了。”她严肃地评价。

　　意识到自己被逗了，莫绍希假装生气地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脑门，然后笑了。

　　“真有那么像吗？我试试。”然后他期待地半张开嘴。

　　面对他冒雨排队很久买来的食物，谢絮能说不吗？她夹出一丝“鸭肉”，小心半喂给他，筷子尽量避开他淡红色的薄唇。

　　“还不错，就是少了点嚼劲。” 莫绍希似乎看不出谢絮的不自然，嚼了嚼之后，把放到温热的姜汁双皮奶插上勺子，递给她。

　　“谢谢。”接过后，谢絮转身朝床头柜四处翻了翻。

　　“找什么？我帮你。” 莫绍希赶紧站起身。

　　“皮筋，我想扎一下头发。奇怪，在哪里了？昨晚明明……” 谢絮继续低头翻找，突然头发被轻轻拿起，握住它的人显然不怎么会扎头发，扎得松垮的同时还揪下一两根长发。

　　谢絮揉着略微发疼的头皮，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心里暗暗措辞了半会，假装不经意地提到：“肖小姐最近也忙吗？怎么不见你们聊电话了。”

　　莫绍希正埋头喝着绿豆沙，闻言轻咬了一下塑料勺，皱眉问：“怎么忽然想起她来？我之前太忙了，挂了她几次电话，她可能不高兴，就很少找我闲聊了。”

　　谢絮瞠目：“你挂她电话，之后也不给她打电话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的，又不是小时候了，大家都有正事忙。”他继续低头舀绿豆沙。

　　“拜托，你们是在谈恋爱啊，每天的问候都是应该的。”

　　“噗咳咳咳，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莫绍希被一颗绿豆呛到了，抬头略有些凶地质问。

　　谢絮头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有些害怕地递过去一张纸巾，低声说：“难道你们不是吗？”

　　“你还没退烧吧？我和肖悦从小住隔壁，一起长大，我当她是亲妹妹，难道这个你都看不出来？”

　　谢絮在心里反驳：她是看不出来，她只看到肖悦那双迷人的水杏眼里折射得肯定不是对兄长的孺慕，分明是看恋人才有的光芒。

　　“难道你一直觉得我和她在谈恋爱，别吃了！回答我。” 莫绍希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双皮奶，力度过猛，几滴奶液都甩溅到桌面，谢絮无措地抬头看他，依然不说话。

　　莫绍希平时看起来情深款款的桃花眼，此时里面像燃着两簇火焰，分外明亮夺目，生气地说：“你拿我当什么了，难道看不出……”

　　看着谢絮懵懵懂懂的双眼，莫绍希狠狠闭上了黑眸。

　　看她要装傻到什么时候，他不信她看不出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