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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真是窝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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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打算与他聊一聊之忧和后卿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故人已逝,再提也只是徒留伤心罢了,万一惹得要离师兄一个激动仙身又受损,那岂不是罪过。
于是我道:“那师兄你先歇着吧,等天亮我们还要赶路呢。”说完,便一个借力跳了下来。抬脚刚要进洞,就听岩壁上的要离开口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你这脚力,去郓城还得几日。”
我停下脚步:“现下得先去一趟青梨镇。”
“青梨镇?”要离一愣:“你不准备带南宫季回郓城?”
我点了点头。
“师兄,我想去见见季儿他娘。”
要离师兄昨晚说起过,季儿他娘是九黎族族长的女儿。我不知道她当年都经历了些什么,明明贵为一族公主,锦衣玉食,金枝玉叶,应该是一生的荣华富贵才对。可是因了她的身份,我猜想她是不能带着季儿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于是去了青梨镇,独自扶养季儿长大,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回到洞中,小心翼翼地绕过小灰,往里头走去。季儿此刻正躺在一堆枯草上,脸朝里,双臂抱着膝盖,似乎正被梦魇所扰。
山里气温低,我本来怕他冷,昨夜特意出去寻了些枯草回来,给他垫在身下,现下又随手从包袱里翻出来一件衣服来给他盖上。
我望着那睡颜良久,叹了口气。
这些凡人寿命转瞬即逝,我倒不会将和九黎族的恩怨归于一个孩子身上,毕竟季儿他性情单纯,无欲无求,只想回到亲人身边,只不过他这与生俱来的身份招来了祸患,导致这一路注定不太平而已。
先前我们遇到的那两拨追杀皆不是偶然,来人目标明确而且身手不凡,一次不成,只怕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本公子琢磨着那南昭皇宫里头,可能不止一人想要季儿的性命,或者说,不想让季儿活着回到郓城。
我理了理衣服坐在一旁,又把目光落到小灰身上。
小灰正闭着眼睛,头枕着尾巴,团作一团,俨然成了一个毛茸茸狐狸垫子。
我倚靠着石壁,困意又上来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闯进本公子梦中的,不再是要离师兄,而是一位美人儿。
那是一间装饰得极为亮堂的寝殿,每一根石柱上面都镶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而梦中美人儿一袭薄纱衬衣,正斜躺在榻上,海藻般的长发散落下来,直至垂地。
当我见着卧在榻上那人时,几百年来没啥波澜的龙心上下攒动,竟是比平时快了许多。
我着急一睹芳容,奈何腿似灌铅,任我心里如何抓狂,都没办法前进半步。
美人儿听到动静,微微侧过身,只露了半张脸。
我还没来得及拔出腿,又被这半张脸给晃了神去。那脸肤若凝脂,竟找不到一丝瑕疵,鼻梁高耸,眉眼低垂,美得十分勾人心魄。
美人儿见到我,嘴角含笑,朝我招手道:“过来。”
我本想说话,奈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
美人儿见我无动于衷,于是将身子转过来,还嗔了我一眼。
只这一眼,便看得我浑身一个哆嗦。
美人儿等了我一会儿,干脆翻身下地,赤脚朝我走了过来。
我心神荡漾了一瞬,面前立即多了一个人影,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人给挑了起来。
“怎么?奴家可是小灰,公子您不认得了?”
???
我仰着头看她,这才发现美人儿个子极高,挨着我极近,一双眼眸里缀满星辰,眼波流转,哪怕是最亮的夜明珠比之也要黯然失色。
“小……灰?”
……
我旋即睁开眼,龙胸起伏不定。
现下饶是本公子再不经世事也知道这是个春梦了,而能让本公子做此梦的源头,竟然是小灰。
本公子常年关在卧龙湾,极少出门,有也是三哥带着,见到的也多半都为雄性。以为这世间女子,要么就像姑姑刚烈凶猛,要么就如表妹内敛害羞。
我只道我不喜姑姑那种,却也不心悦表妹。
我龙族自古以雄性为尊,就像我们的龙王老爹,到处沾花惹草,生了一堆龙崽子不说,自己还不养。
龙子们凭借着各自的本事长大,却要面临长辈们的挑挑拣拣,这其中身体强健的,自然要培养成下一代龙王,而身体柔弱些的,甚至连龙都化不成,自然是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去了。这其中还有些像本公子一样母族身份低微的,不止要自生自灭,还会遭同伴们嫌弃。
而三哥的母族玄鸟族却正好相反,他们以雌为尊。
也难怪三哥直到现在还是一条单身龙,估计他既接受不了龙族那残酷的淘汰机制,也做不到公玄鸟对待母玄鸟那样低声下气。
本公子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要结为伴侣,为何非得要有一方去无条件顺从另一方,既然心意是相互的,守护自然也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直到做了刚才那个梦。
梦里化形之后的小灰,虽然有着女子的仪态,却不似寻常女子般柔弱,反而带着些侵略性,令人心向神往……
完了。
我捂住胸口暗道一声,这两百多年的铁树,怕是要开花了。
……
我这一晚上做了两个怪异的梦,一个与要离师兄有关,一个与小灰有关,第二天醒来一细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结果一翻身一看,季儿不见了。
我赶紧请小灰和师兄四下寻找。
“小老儿顺水去找。”
要离师兄的小人儿形态在凡人面前实在是不方便,应本公子再三要求,他总算是将自己给变大了一号。只不过,这“大”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就算是变大了一号,他还是比季儿矮了一截儿。
师兄的灵力尚有亏损,只够支撑自己形态,他的小马驹自然也骑不了了,被他收了起来,踹在随身的口袋里。
于是要离顺着水路寻找,我和狐狸便顺着山路寻找。
两人一狐找了半天,到了午时竟仍无半点收获,只好又回到山洞里。
本公子心里开始焦急,这附近都是山,就怕季儿不小心迷了路,或是被山中精怪给叼了去当早饭。
一想到早饭,想到本公子忙活了一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腹中空空,心情便更加不好了。
对了!
我急忙把乾坤镜从怀里掏了出来,拿在手里。
第一次用它是为了找师父救急,第二次是七哥,这一次就拿来寻找季儿罢。
我对着镜面,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季儿的名字。
然而这一次,镜子里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
怎么回事?
我对着镜面又试了一次。
“季儿?”
“……”
该死!
我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差点没把镜子给扔了。
“你心有杂念。”
要离抓住我的手道:“乾坤镜乃灵性之物,若心思不纯,它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那怎么办?”我急道:“再晚一会儿,估计季儿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到时候你我也就不用去什么郓城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要离师兄拍了拍我的手道。
我深吸两口气,将他的手拍开。
还能勿躁啊!
师兄知我此时心急如焚,也不计较,一个瞬移,又挡在我面前:“都说让你稍安勿躁了,你可有看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脚步一顿。
“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要离看着我道:“你此次凭了什么去郓城?”
“当然是严华仙那天给我的神……”
我将手伸向怀中,突然愣住。
“我的神龙令呢?”
身上已经翻了个低朝天,没有……
又回去山洞将身上带着的两个包袱翻了翻,也没有……
难道是在被黑衣人追杀的途中不小心弄掉了?
要离见我一脸茫然,从我手里拿走乾坤镜,闭着眼睛,口中默念了一声。
不一会儿,要离把乾坤镜扔给我道:“自己看。”
我急忙接过,只见镜中浮现出一个正在奔跑着的身影来。
是季儿!
我还没来得及激动,就见季儿跑得很快,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待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之后,我微微收紧双拳,将镜面抠得死紧。
季儿,你为何要这么做……
要离在旁边看得嘿嘿一乐:“嘿嘿,没想到啊,这小孩儿还挺深藏不露的。”
我侧着头看他:“师兄,你这是在笑话我呢?”
要离收起笑容,看了眼镜子里那张因跑路而微红的脸。
“你打算怎么办?”
我咬着牙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直接去青梨!”
也怪我平日里出不去谷,只知道看话本子。
话本子里写的故事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就像话本子里讲到,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一般都不怎么会骗人的。如今倒好,本公子活了几百年,这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小孩儿手里吃这么大一个亏。
真是窝囊!
而要离师兄却不一样。
他不像本公子整日里宅在谷里,人家仗着自己有坐骑,闲着没事便经常来凡间逛,就连凡间的哪条溪流是通向大海,而哪条是通向臭水沟,通向臭水沟的那条淤泥里头住着几条泥鳅他都知道,俨然一张活地图。
所以就由师兄带路,直奔青梨镇而去。
我只知道青梨镇地处南昭西陲,盛产青梨。便以为那是一个景色秀丽依山傍水的好地方,谁成想越走越荒凉。
“……师兄啊,你确定……这路是对的么?”我看着眼前的遍地黄沙,冲小灰背上的要离道。
小灰背上要驼师兄,所以又变成了巨型狐狸。
师兄明明有自己的坐骑,却非要骑本公子的狐狸。小灰我是不肯骑的,奈何师兄却骑得优哉游哉,再加上小灰对师兄的亲切态度,看得本公子很是嫉妒。
不过嫉妒归嫉妒,人家被骑的都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着越走人烟就越稀少,我和师兄加一狐,倒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日上三竿,烈日灼心。
我眯着眼望去,发现前方不远处隐约有一处茶馆,便急忙牵着小灰走了过去。
离近了才发现,这茶馆似乎也忒破旧了些。
说是茶馆,不过是用茅草和木板搭建起来的临时小屋,屋门口也是用茅草和木头架起来的一个避雨棚,设了两张桌子和四条板凳,供路人歇脚。
门口还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衣裳打着一个又一个补丁,两只布满青筋的手交错盘在腿上。
她旁边放着一只竹竿,应该是腿脚不好,用来借步的。
老人家的头发已近花白,面上褶皱沟壑纵横,两个眼窝深深陷落。身上的衣服虽大,奈何瘦得已经撑不起来了。显然靠着这么一个破旧茶馆,还不足以维持她的生计。
我放缓脚步,将身后大得吓人的小灰稍微遮了遮,面带微笑道:“老人家,可否讨碗水吃?”
她一动不动,也不理我。
“老人家?”
我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半晌,她终于伸出枯槁的双手,在旁边摸索了一阵子。
我急忙将立在一旁的竹竿拿过来,递到她手里。
老人家接过竹竿,起身时身子没站稳,又被我扶了一下。
“老人家当心。”
她冲我点了点头,竹竿在前方探着路,一步一步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