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阳重逢时》北子狸

4、高考

　　古吉娱乐传媒大楼的第56层，秦竞择沉着张脸，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

　　“秦适生，你是我妹妹，我知道不应该随便骂你，但是你要清楚，你可是这个公司的副总 ，怎么能随随便便把那么珍贵的一张卡片给……”
　　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脆女声给打断了。

　　“哥，我给你说了嘛，那个青年真的非常非常好，气质和形象都是一流的，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你知道吗？如果我不争取这个机会，他以后就可能被别的公司给签走了，你难道没有听过完璧归赵这个故事吗，你就这么喜欢让美玉被别人叼走？你难道还不相信你妹的眼光？”

　　秦竞择有点哭笑不得：“你认为他是块美玉，行，那你把他带到公司那我看一下啊。你连让我看都没给我看，就把卡给了他，你这是破了规则让我怎么做？”

　　秦适生声音小了一点，但还是支支吾吾的答道：“你就相信我吧，他……他肯定会自己来公司的，我都给他说好了，到时候我亲自面试。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看看嘛，好吧秦竞择？”

　　“秦适……狗狗？”

　　电话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被抢了去，没过几秒电话里就传来了小侄子清脆的声音。

　　“舅舅，那个大哥哥可好了，说话好温柔，我真的好喜欢他，大哥哥如果要是来公司的话，舅舅你一定要留住他哦！求求你啦舅舅你就破这一次例吧～”

　　撒着娇的声线越来越低落。
　　得，大人不行就换小孩子，秦适生怎么这么阴呢，明知道小侄子就是他的宝贝，偏偏就让小侄子来求情，太坏了简直。他这个妹妹究竟随了谁？

　　秦竞择十分宠爱他这个侄子是公司上下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有一次，一个刚来到这个公司的二线小明星仗着比较红，到处惹是生非，还给他这个小侄子撂脸色看。

　　秦竞择当时就大手一挥，直接让这个明星滚出了自己的公司，且彻底封杀，这一辈子不得再进娱乐圈，任那二流女明星那几天在公司门口天天哭着道歉求原谅，也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欺负小孩子，直接丢饭碗。

　　于是全公司的人就都清楚了，秦老总的小侄子动不得，是老总的心头宝，掌中珠。

　　秦竞择无奈的叹了口气，低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允许了。秦够够立马就开心了起来，连声线都带着上扬劲儿。

　　“谢谢舅舅，亲亲mua～”

　　秦竞择听见小侄子甜糯的声音，整个心都要融化成一滩春水了，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挂断电话后当场决定再去做两个小时的举杠铃运动。以保证能更好更好地保护他的小侄子。

　　秦竞择刚担任这个公司的老总时是22岁，所有人都说他是那么年轻就能稳住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并且这几年把它运行的蒸蒸日上，实属是令人惊叹，年少有成。

　　年少有成吗？要是那个人的话，肯定做的比自己还要好吧……想到这里，秦竞择苦笑了一下，那个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毕竟当时的事实在是太大了，那个人几乎受到了全年级的唾弃。

　　但是只有秦竞择知道，那个人是被冤枉的。那天一模，他提前到了第一考场，考场空无一人，于是他便下楼接了个水，回来便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飞快的从后门跑了出去。由于那个人反应和动作都过快，秦竞择就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秦竞择坐在自己的三号位置上翻着书，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个人落荒逃跑的样子，突然觉得奇怪，那个一身黑来这个考场干什么？看样子他也不是这个考场的人啊，来干什么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便急忙打住了思考，专心复习起来。

　　考场里渐渐坐满了人。一声铃响，一模考试开始。秦竞择认真的答着题，今天监考老师穿的是高跟鞋，叩叩
　　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只有笔尖滑纸沙沙声的考场里突兀的响。

　　考试仍然有节奏的进行着。然而，约摸是半个小时左右，这种节奏就被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打乱了。

　　秦竞择随着同学们疑惑的目光向站在一号考生桌子边的监考老师看去。就看见监考老师从桌子角里拾起了一个小小的纸团。

　　许久，监考老师笑了，把那张纸条放在了一号考生的桌面上，秦竞择就只听见一号考生与那个监考老师愤怒的争论起来，最后，一号考生被监考老师带出了教室，换了另外一个监考老师来监考，那个一号考生，直到第一场考试结束，都没有再出现过。

　　秦竞择听着周围同学们激烈的讨论着刚刚发生的情况，不少人都纷纷猜测年级第一是做了弊才被老师叫出去的，而刚才激烈的争吵只不过是年级第一被老师戳穿后面红耳赤不肯承认死鸭子还嫌嘴硬的表现，甚至还有人当场开始骂起来年级第一虚伪做作，在这种考试都能作弊，想当第一的虚荣心也太强了。

　　秦竞择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上午来考场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心里渐渐有了一种想法。

　　是不是那个人故意把答案塞到年级第一的桌角里的？为了就是陷害年级第一，使他失去名誉？

　　秦竞择不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刚想给周围的同学说一下，就听见一个女生嘀咕道：

　　“他万一是被冤枉的呢？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去批斥他，连事情的起因乃至整个发展都没有弄清楚，这样不太好吧……”

　　周围人立刻纷纷嗤笑道：“你真的好圣母，好好心啊，你不会是因为看着他帅而且维护他吧，还是说喜欢他好久了？”

　　那个女生立马低下头不敢再言。

　　秦竞择看见这幅情景，知道自己不能告诉他们这群人了。

　　那些讨论的最欢的学生仍不肯罢休，其中一个男生又大声的笑道：

　　“你们知道吗？晚簌的爹来过学校。

　　哦，对，我们班主任让我们把这件事给隐瞒了，不让说出来，现在我要让你们知道，晚簌这种人什么的，最恶心了！他的那个渣爹，喝酒赌博被抓了！

　　哈哈，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看他的胳膊？有一次我不经意间看到了。

　　哎呀那可真吓人，全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我问他是怎么弄的，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到后来我听说了他爹的事儿，才知道，原来他是被他爹给家暴了呀！

　　年纪第一表面风风光光清高的要命，实际上，天天在家里被他爹家暴呢！哈哈，想想我就爽的要命。他平常那么傲，是该受点儿苦头。”

　　周围伴随着彼此起伏的哇哦声，听到最后也跟着那个男生唏嘘了起来。

　　“狗屁三好生，原来都他妈这么想把他人踩成自己脚下的淤泥！”

　　秦竞择气的要命，刚站起来打算豁出去和他们好好理论一下。第二节考试铃就打响了，监考老师冷着一张脸抱着试卷走了进来，无奈他只好坐下，看着前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心里开始为那个人紧张起来。

　　考完试后，秦竞择就去办公室找了监考老师，然而并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他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把上午看到的情况如实的告诉了老师。

　　监考老师听完后愣住了，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

　　“你说的是真的？真有人进来了？”

　　秦竞择紧张地点了点头，监考老师的眉毛越拧越紧，最后挥了挥手让秦竞择先回去，安心为明天的考试做准备，不要再操心这件事。

　　秦竞择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思考老师这句话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他其实十分想找那个叫晚簌的当面谈谈。无奈直到考完了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在考场上。

　　一个星期过后，晚簌返回了学校。

　　但这件事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息声，反而像雪球一样的越滚越大，再加上晚簌本人的毫不搭理，就导致一个月几乎过去了，这场作弊风波仍然被传的火火热热，甚至连他被他爹家暴了的事也被拿出来鞭挞了好几遍，传了好几个版本。

　　学校怎么澄清都不管用，大部分人都认为，没找出来幕后黑手，你拿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底气？

　　管不了，老师也索性不再插手，奈何晚簌有着极好的心理素质，即使每天顶着质疑和冷嘲热讽的目光也能目不斜视地照常专心听讲，学习。
　　直到晚簌的照片有一天晚上被贴到了学校大门正对着的校报上，上面写满了作弊狗，作弊之神，家暴之子的侮辱性话语。

　　这是秦竞择第一次见到晚簌本人正面。

　　少年长得眉目清秀，唇微微的勾着，一双眼睛闪着水色，好看的勾人，他看得有点心神意乱，而后被下面pos出来的□□号和电话号码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现在重要的是告诉晚簌他可能见到了陷害他的那个人。

　　他便动作极快的撕下了那张纸，然后慌忙地跑到寝室里，室友都不在，这恰好给他提供了机会。怀着激动的心情，他搜了晚簌的□□号，点了好友申请。然而过去了许久也不见对面传来动静。急躁的他只好放弃加□□好友这一想法，改为直接打电话。

　　电话第一遍对方没有接通，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秦竞择要放弃的时候，电话终于接了，少年清朗的声音随着电话线传了过来。

　　“喂，你是谁？”

　　秦竞择瞬间提起了精神，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是秦竞择，你是晚簌吧！我是第一考场坐在你后面的后面的那个同学，3号，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人静静地听他讲着，然后低低闷声笑了。

　　秦竞择不禁有些懊恼：“你笑干什么？我没给你闹着玩。”

　　刚洗完澡的晚簌拽过毛巾擦了擦头发，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笑。学校的监控常年不开，连校长都不知道是谁，就凭这个……3号，又怎么能查得到？但他还是端正声音认真的说道：

　　“谢谢你了3号……同学，那明天我们就在第一考场门口见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

　　秦竞择激动地握起拳头向空气中挥了挥：“秦竞择！说好啦，我们明天见。”
　　打完这通电话，秦竞择微微的舒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凭他的势力，难道还找不出来那个一身黑？笑话。

　　在把那张纸扔到垃圾桶前，他又仔细的看了一下那个少年的样貌，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直到室友进来，一脸疑惑问他在看啥，他才慌慌忙忙地把那纸团成了个球扔进了垃圾桶里。

　　但是，一直查到了高考前，那个一身黑也没有找出来。秦竞择失望至极，整天长呼短叹。他是打心眼儿里把晚簌当成了好朋友，不过晚簌却安慰他不要紧，反正高考一举胜负就完了，他也就稍微的安了下心，积极准备着高考。

　　反正晚簌是年级第一，等成绩出来之后就可以狠狠地打嘲讽者的脸了。

　　可是致命的是，高考那天，晚簌没有来，听说是昏迷送到医院了。

　　秦竞择通过这一个月与晚簌的相处，深知了高考对晚簌的重要性，同样也明白了自己心里对晚簌一直朦朦胧胧的感情是什么，他终于下定决心，等高考完后就去向晚簌坦白。

　　晚簌曾经告诉过他，一定要参加高考，高考后，他就能远离这里，远离一切烦心的人，烦心的事物，也不用每天担心被家暴，可以摆脱他那个渣爹，这是他脱离这一切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放弃……

　　还撂开衣袖，秦竞择便看见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棍棒抡打后留下的大片黑紫，被皮鞭抽打有一阵子已经结了痂的血疤……这是晚簌心里的一道疤，此刻却活生生被撕开，将这样血淋淋的景象给了他看。

　　晚簌温温柔柔的说道：“你看见了，不要给别人说好吗？因为就只有你，我，还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个人同样也对我很重要……也不要去找晚书蕴，他是个无赖，你若招惹了他，他会咬着你不松口的。”这是真拿他当朋友了。

　　他那时候没多想晚簌口中那个重要的人，只是心疼，那是晚簌头一次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秦竞择当时就哭了，因为他终于明白，原来晚簌并不是什么铁壁铜身，也没有什么极好的心理素质，晚簌也是人，他也会在半夜偷偷流泪，他的心也会疼，只是比一般人能忍罢了。

　　没关系，等他再成熟一点，秦竞择望着同样红了眼眶的晚簌，忍不住把那个人也规划到了自己的未来。
　　等他高考完，他就可以保护他了。

　　他在之后也见过几面晚簌所谓口中那个“重要的人”，那个人叫方鸣凡，虽然长得高大英俊，脸上常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可他总感觉不舒服，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表里不一。

　　有一回，他们聊着天，秦竞择不经意把手搭在了晚簌的肩膀上，搭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侧了侧头，便看见一道阴沉锋锐的目光朝他射来。他被吓了一跳，但再看时，那人的眼睛却已恢复平静，甚至还带了笑意。

　　是自己看错了吗？

　　秦竞择也不是那么傻，他看得出来，那人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对晚簌抱着别样的“心思”。

　　于是他故意冲方鸣凡露出了一个敌意的笑，满满地透出：瞅啥子，就搭了怎么滴！

　　方鸣凡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就扭过头继续和晚簌讲话。

　　靠！这人就是在故意挑衅！

　　彼时秦竞择还在满心欢喜的心想反正未来他多的是时候陪在晚簌身边，何必再理会这个披着羊皮假意惺惺的狗呢。

　　可是事实证明了秦竞择还是太天真。

　　听到晚簌昏迷这一消息，他不顾阻拦就奔向了医院。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把晚簌叫醒，不然……不然他还怎么逃出这地狱……

　　然而在医院门口就被他的父母截了下来，强拉硬拽把他拖上了考场。

　　考场的老师和同学都这幅场面被吓了一跳，整个考场瞬间安静的要命，秦竞择仍是要站起身，嘴里混进了咸涩的眼泪，不住地念叨着：

　　“还有时间……高考还没开始，还有时间！爸，妈……我求求你们了，让我去找他啊……还来得及，要不会毁了他一辈子的，我要把他叫醒让他考试……他必须要考试！求求你们了…”

　　说着，便腾地站了起来，朝已经愣住的秦父秦母神经质般的念叨着：

　　“他那个爹已经毁过一次他了，要让他这辈子都活在淤泥中吗？他太苦了，他做错了什么……连走向希望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爸终于反应过来，气火攻心，直接拽起儿子的头发下狠手甩了一巴掌过去，然后将嘴角边挂着血，已经怔愣的儿子丢到了座位上，恨铁不成钢的怒声呵斥道：

　　“鬼迷心窍了你个混账玩意儿！自己都管不好，还有心情去管别人，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你丢人丢大发了混账东西！好好考试，不然打折你的腿！”

　　秦母心疼的看着满脸是血的儿子，想伸出手绢替他擦一擦，却被秦竞择躲过去了，叹了口气：

　　“……那孩子，叫晚簌是吗？他现在昏迷不醒，你这样贸然去叫醒他，万一再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要不，我和你爸再去看看他，行吗择择？”

　　秦竞择似乎冷静了，全身被抽干了力气，每一个细胞都沉寂下来，平静的看着桌面，泪仍在无声的流。

　　“赶不上了，妈，还有5分钟开考……晚簌……赶不上了，对不起，晚簌，对不起，我没能去叫你，对不起……你以后该怎么办，你以后该怎么办啊？”

　　最后一句既像是问还在昏迷中的晚簌，又像是问他自己。

　　他有多狼狈，心里就有多绝望。

　　高考，晚簌终是缺了席。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待他考完试拼了命的跑到医院，却发现晚簌的床位已经空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到过那个笑如春风拂面而来的少年。电话也成了无人接听，关于少年的一切，都了无音讯，似乎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阻断了少年与外部的联系。

　　十年如一梦，秦竞择一直活在这个噩梦中，半夜惊醒，脑海里还残留着少年朝他哭泣的画面，甚至有大段的时间都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偶尔在街上碰见个和晚簌长得有那么一点像的，他也要看好久好久，久而久之开始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作比较。

　　鼻子有点像，但是不如他好看；嘴巴同样也是小嘴巴，怎么在这个路人甲脸上就这么丑呢……；这个人的眉毛真的好像他……

　　秦竞择落下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