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个什么主儿》白衣楚楚

12、012

　　老者乃北国太傅杜谨言，桃李满天下，声望极高，为人不阿谀奉承，如竹之君也。

　　老太傅年岁比莫老爷子还要小上些许，两鬓有些花白，说话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此刻就如教导自个的学生一般与莫离经说话。

　　莫离经并非哑口无言，只不过还在正经之中尚未缓过来。轻轻咒骂一句：“该死的李修道，果然命中相克，非要与我背道而驰！”

　　莫离经不知老太傅的官职，只大概猜测他官位不低。

　　北国仕途之路有三，一为科举考试，而为门客幕僚，三为得人推荐。莫离经记忆中便是这些，虽说原主熟读诗书，可现在他半句都记不住，只能理解书中含义，一切需从头开始。这一月来他看了不少书，跟着莫钱钱背了是挺多，可这些那里够用，当官更是无稽之谈。

　　老太傅继续道：“不管你有何想法，有些事情必须知道，这拜师茶也喝了，日后出门你大可以说时我杜谨言的学生，你同门之人遍北国，无人敢欺你。”

　　说着将一块玉佩给莫离经，忽而看见他脖子上的玉石，迟钝了一会儿，又将玉佩给他。

　　莫离经接过玉佩：“我不是隐士，亦无大才，小将军太过抬举，您也看错人了。”

　　他原以为这样说老太傅便会收回之前的话，老太傅又是一笑：“你当我真不知啊，当年你大战儒生三百，闻名京都，那出口成章，才思敏捷无人能及，若非你如此这般老朽也自愧不敢收你做门生！那日我可在场，才满十三便如此了得，当年你祖父睡着都相合不拢嘴。”

　　原来是被往昔名声所害，可他如今空肚子毫无墨水，又如何重现往日光景：“都是些往事，人总会变，这事儿我不能答应。”

　　“先接着，来不来都在你，你祖父为了你花了不少心思，他年岁已高。我来时他看过他一回，已起不来床，我悄悄地问宫里的御医，怕是日子不长了，人来也空空去时亦空啊。”老太傅感慨说着，连着步伐迈出大堂，护卫紧跟其后，离开莫家庄。

　　莫离经在大堂之内静坐半日，脑子里不断浮现莫老爷子教他断文习字，莫离经自小聪慧，教过一次便能自觉领悟，又见莫老爷子与他乘凉对弈，二人斗得难舍难分，最后关系恶化，多年不见。

　　或许他该回去看看，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莫离经，为自己活着的莫离经，将老太傅的玉佩放在手中，大声喊着：“小七，把我的包裹拿来！”

　　小七小跑过来：“公子，是哪个包裹？”

　　来顾村时，莫老爷子给他的包裹，这包裹一直不敢打开，或许是怕牵扯到某些东西把。在记忆中，那日离开时他刚好清醒，不哭不闹，莫老爷子将包裹亲自塞在他的手中。

　　小七从他房里一个角落拿出来交给他，他打开包裹之后，一些地契商铺子之类的，都是他母亲的陪嫁之物。莫老爷子对他算是用尽心思，或许把他关起来算是一种保护也说不定。里头还有一封信，大致说的是，往后他不再是莫家名册上的人，无需被莫家所束缚，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微微一叹，人事变迁。他之前认为是莫老爷子狠心将他踢出门楣，可事实不是这样。莫老爷子一声为维护莫家名声荣耀知其中无奈，莫离经身为嫡长孙，也是要背负这些。而莫老爷子希望自己多抗几年，所以媒人踏破门槛迟迟不替莫离经应下任何亲事，就让他如自己的父亲一般快满二十六在成婚吧。或许他能撑到那么久，可世事不由人啊，只是起了个头，便被压下去。

　　他若只要男人，此从大房无后，莫老爷子想着日后去了阴曹地府如何向他儿交代，心中愧疚难当，叹只叹生了这样一个孙子哟。便是不省人事还在心心念念着，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终归是对二房三房有些不公，莫老爷子心底比谁都清楚，心却还是偏得厉害。

　　莫离经将包裹合上，祖孙二人就是后面缺乏交流，才酿成今日结果，有些事本就不该发生，现在说什么都已迟了。

　　他唤来顾管事、春花、小七。将春花、小七一家的卖身契约都归还，顾管事只是签了十年的长工，不是莫家的原有的仆人。包裹之内便有小七的契约，而春花的是当年送人的时候，莫老爷子让人遣送过来的，小七一样放在一起。

　　“此次我要回京都，你们自由了。”莫离经去意已决。

　　而小七心中早有决定：“公子可知如何找客栈歇息？”

　　顾管事道：“公子又可知哪里顾得了靠谱的车夫？”

　　春花挠头想了想：“公子知不知道盐和糖？”

　　四人相顾一看，相处下来已是难分难舍，春花被家人卖给人牙子，人牙子又将卖到莫府，早已不知家人在何处，给她自由都不知去哪儿。

　　对与小七而言，他自小就在莫府长大，他们一家子就吃着剩菜剩饭过活，后来他当了莫离经的贴身小厮才好点。在莫府只有母亲与幼妹两人，不知此刻在做什么呢。

　　顾管事家在顾村，可他没做莫家庄管事时，时常东奔西跑为了讨口饭吃，常年不着家，最长时三年不回去，此从在莫家庄做活后，想回去便可回去。

　　他相信跟着这个公子往后便能好一些，而且莫离经从未将他们当作下人。

　　几人收拾好包裹，顾管事又在村子中找了靠谱的人看着庄里的东西，若是收成他们可自己卖出，七成归他们三成留下。这是他自己做的主，后来与莫离经提及，莫离经笑道：“咱们的银钱不是你一直再管着吗？”

　　莫钱钱这孩子一路带上，听着回京将自己的玉佩丢在床底，莫离经当作不知道，将他抱起来道：“我们要走了。”

　　他微微点头，这孩子开口次数不多，小心眼不少防备之心强，才几岁还能逃得过大人的眼睛。

　　坐上顾管事买的马车，莫离经忽然想起：“没给外祖父他们说一声。”

　　小七笑话他：“公子，京都更加方便，咱们从顾村到京都需半月有余啊。”

　　春花跟着点点头。

　　顾管事没有雇车夫，自己驾驶马车不是很辛苦。莫离经道：“顾叔，还是雇个车夫吧，咱不差那个钱。”

　　顾管事傻呵呵笑道：“没事的公子，以前小的赶过整整两月的马车，雇别人不大放心，公子的消息走漏出去也不好。”

　　别说顾管事人笨老实，他心思偶比旁人细腻，他也有精明时，只是少有，或许几年未见一次。

　　莫离经将事情提前安排，他手中有京都的一块宅院的地契，过去可以先住在那里，随后再去看莫老爷子，希望能见到最后一面，或许他早该出发才是。这张地契当然是莫老爷子给他留着的，让他日后在京都有个安身之所。

　　宅院常年空着，莫老爷子只派人定期打理，不大不小不引人注目，也够莫离经用的了，这老爷子还真是挖空心思为他孙儿寻一世安稳，做尽了他力所能及之事。

　　若能陪伴莫老爷子些许时日尚可弥补这些年来的祖孙情分，不管是原来的莫离经还是现在的他，都过于为自己考虑自私一些吧。可是人总会有自私的时候，也有醒悟之时，不可能一生之中一步都不会走错。

　　这说起来还是要感谢那些毛头小子将军李修道了，若不是他，老太傅也不会来寻，寻他不过是确认他是否疯癫，又可完成护国公所托。老太傅对他先入为主看法不能改变，多年过去了一个人的才华只会增不减，即便是疯癫多年，清醒时也可再次大战三百儒生。只是他能吗？

　　且不论能不能，他无心为一时长短多做争辩，也不会为名利争一丝半毫。倘若命悬一线时，他莫离经能否保持初心不改？

　　马车缓缓开车，顾管事让马车走的平稳，便是遇见路况不好走也及时提醒免得颠簸受伤。

　　他们带的干粮不多，路径驿站可再备些。

　　行了几日算是安全，顾管事选择从雨镇古道行走，这条路想必其他新开劈出来的更快，行人也最多。

　　这日下着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择了个破旧的寺庙歇歇脚。等大雨停再做打算，这雨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幸好顾管事常年在外有经验，什么都备好，火堆亮起，五人在破庙内靠火，天渐渐黑下来，雨听了半会又开始下大。

　　如此反复不断，弄得人心烦意乱，莫离经把干粮拿出来烤火，微微发困之后，抱着莫钱钱睡了过去。

　　听到一些动静好像是人的声音。

　　“他娘的，那几个蛮夷人差点混进关口来，幸亏老子机灵。”

　　“那群蛮夷吃了败仗，一连几年都败在少将军手中。他们这个冬季草都没得吃，还不拼了命！”

　　那几个人也是进来躲雨，顾管事早已清醒起来，摇着小七春花他们。

　　听着不算坏人，可语气粗暴，怕打扰了莫离经。

　　那几个人披着蓑衣，大摇大摆进来。

　　领头的还算有些礼貌：“各位打扰打扰，几个火烤烤，咱兄弟几个等雨停就走。”

　　其中一位盯着干粮吞咽口水，他们连续赶了几日的路，没吃什么东西，莫离经浅眠，听着那大嗓子在外头骂他娘的时，便已经醒来了。

　　将烤这干粮给他，又让小七拿出来。

　　开始小七不愿。莫离经却说：“咱们下个驿站再吃，先给这几个当兵吃吃填填肚子。”

　　有个嘴快便问：“你咋知道我们是当兵的？”

　　领头的一巴掌呼在他的大脑门上，多嘴。

　　莫离经抱着莫钱钱换了个姿势：“刚才你们说关口的蛮夷，北国百姓哪有几个见过蛮夷之人，除了守城关口守卫，就是上阵杀敌的勇士，不管那种都是当兵的。”

　　那个多嘴的摸着自己的脑门，还是多了一句话：“别人看到俺们都怕的很，你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倒是胆大。”

　　莫离经对当兵的人好感良多，或许是因为李修道，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你们保家卫国，我们才能如此平静的安稳度日，怕你们作甚。”

　　领头一直没说话，随后道了句：“多谢小公子的干粮。”

　　莫离经摆摆手：“不用，你们若是不嫌慢，明日可随我们一道回京，这下雨天路不好走，你们在赶也不会太多。马儿……”

　　莫离经有些慌乱，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