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越韶年》言笑笑

7、折梅

　　园中红梅植得开阔，二人在枝桠间穿行自如，缓步踱过一株株梅树。
　　白雪红梅，相映成趣。姜越看着，忍不住心生欢喜，时常停下来赏玩。
　　薛韶便也陪她。
　　行至一株老梅树前，姜越再一次顿下脚步。却不为别的——
　　这树竟是两株合抱在一起长成，树干紧密贴合，枝条却分作两端，各自缀了红梅诸朵。
　　姜越觉得奇，便盯着它看了许久。
　　“你喜欢这树，可要折一枝下来？”薛韶见她良久不动，便问了一句。
　　姜越确实有些动心，待要应下时，忽又转念跃上另一个想法。
　　“那我先选一枝，选好后，大人再为我参考，如何？”她仰起脸望向薛韶。
　　薛韶失笑：“既是你选，挑你喜欢便好，不必问我的意思。”
　　姜越却执着：“可我也想知道大人喜不喜欢。大人告诉我，不行么？”
　　薛韶无奈，只得由她：“自是可以，你随心去选便是。”
　　见他允了，姜越笑着回头，将那枝上花数在心里默默数过，着意挑了一枝开着双数的梅花。
　　她将那花枝指给他看：“大人觉得这枝可好？”
　　薛韶顺着她手凝目看了看，却并未发现有何独特之处。
　　“甚好。”他最终给了这样的意见。左右是她喜欢便好，他的意思，其实并不紧要。
　　“那便是它了。”姜越扬眉一笑，伸手将花枝揽了过来，两手掰掐折下，继而递去薛韶那边。
　　“梅开双数乃是吉祥之意。我数过了，这上头梅花不多不少，正好开了十朵，是大吉呢！”声音里的笑藏都藏不住，满满都是欢欣。
　　“这花送给大人，大人来年必能好事成双！”姜越将花枝又往前送了两分，几要挨着薛韶的面。而她眼里笑意闪动，晶亮亮似天上的星。
　　那枝红艳就在眼前，薛韶看着它，一时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看花，还是在看花后的人。
　　他万没想到她会同他说这样的话——她不是恨他吗？
　　薛韶恍惚，似是不能相信眼前所见。他愣愣看着姜越手上的梅花，语声飘忽，带着几分不确信：“这花……你送我？”
　　“是啊。”姜越笑吟吟地：“借花献佛，大人可还满意？”
　　薛韶越发地觉得不真实。她笑得那样欢甜，仿佛同他的那些争执都不存在一般。
　　可他们确曾有过针锋相对，便是如今短暂的宁和，他也从开始便觉得像是在梦里。
　　姜越应了他的邀请，他本是诧异已极，却也只当又是一场过不多久便要不欢而散的宴。可当他自宫中回府匆匆赶往疏园，眼前那幕竟是让他不敢相信——
　　姜越竟一直坐在轩前等他！
　　她疯了么？
　　那时他脑中不可自抑地划过这个念头。他看着她通红的鼻尖，发白的指，觉得她当真是疯了。
　　可她疯的好似不止于此。接下来那一串话，其实砸得他发懵。他不解她的用意，更辨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只觉出一点——
　　有人牵挂的滋味原是那样好受。
　　像是身在三冬，却骤被温暖的泉水包裹，从上到下无一处不熨帖。
　　这叫他怎舍得放开？
　　于是他告诉自己：纵然她是在演戏，他亦心甘情愿陪她演下去。

　　“如此，便多谢了。”薛韶笑着接过，将它拢在袖中。
　　“可还要继续逛？”他问。
　　姜越不答，而是先问了他：“大人可还想再走？”
　　薛韶想了想，道：“行来是在左岸，倒是还未去过右岸。”
　　“那便去右岸吧。”姜越顺着说，“若是那边更好，咱们就好好赏玩。若是同左岸差不多，咱们就从那边回去。大人以为如何？”
　　“可以。”薛韶应下。
　　商量既定，两人便拥着伞往右岸行去。仍是薛韶擎伞，姜越掌灯。
　　行走途中，姜越看着满园红梅，觉得梅雪相映虽是好看，可到底只有两种颜色，终归还是单调了些。便问薛韶：“大人园中单单植了红梅，可是因为偏爱这一种？”
　　“非是偏爱。种植红梅，是因为我母亲喜欢。”
　　薛韶的声音听起来带些怀念，姜越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
　　“母亲喜欢红梅，父亲便为她辟了疏园，栽上满园的红梅树。往年他们还在京时，每年的除夕，我都是在这里过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薛韶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眼里还停留着往事的温柔。
　　“后来父亲自请离京，母亲也随他一道走了，府里便只剩下我一人。”
　　他看着姜越，眼底的温柔忽地化作了一汪笑意。
　　“今年总算热闹了些。”他轻笑着开口，“有你陪着，我总算不是孤身一人。”

　　姜越惊得住了脚步。
　　雪花四散飞舞着飘过二人身边，她停下，薛韶也跟着停下。二人伫立雪中，风吹得灯笼微晃，脚下的影子有些动荡，而彼此的眼神却俱是凝定，直直望向对方。
　　她不敢相信，薛韶竟是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他向她提起自己的母亲，提起他往年的除夕夜以及父母离京后的孤寂，甚至还说到——
　　姜越心跳蓦地加快，她不敢确认，可说起有她的陪伴时，他分明是轻快地笑着的。
　　这样的笑，她几要以为是庆幸。
　　可若说就是庆幸，又着实地离谱。他们哪里是能庆幸彼此存在的关系呢？非是水火不容便已极好，“庆幸”这般亲密的词语，怎能安在他们身上。
　　……想来也就是同她最初猜测的那样，一个人孤身太久觉得寂寞，想找个人陪伴罢了。
　　只不过刚好撞上了她。
　　顶多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机缘巧合，哪里称得上“庆幸”。
　　姜越恭谨低首，平静回道：“姜越惶恐，承蒙大人抬爱，是我幸事。”
　　“当真是幸事么？”
　　喃喃低语自头顶传来，听不真切。
　　“方才一时感慨，多说了几句，你不必介怀。”
　　见她仍自俯首，薛韶温声宽慰。
　　“不是说要去右岸？走吧。”
　　他低劝。
　　姜越应声而起，二人继续往右岸行去。只是她心里无由地又泛起波澜——
　　他果真是寂寞的。可自己这样一个火药引子放在身边，又能给他多少舒怀呢？
　　姜越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最初想着只要好好陪他就好，到头来仍是起了这样的波折。想平心静气地做完陪伴这事，果然不如想象简单。
　　好在她与他也未起什么冲突。
　　想到这里，姜越觉得实在地庆幸。
　　既是未起冲突，又何必在意旁的呢？他与她想要的一样，都是一个平静舒心的夜晚，自己只需保持眼下的氛围便好。
　　姜越再次思定。

作者有话说

　　惊了，我竟然会有和谐字眼，服气服气。
那个是火 yao（四声）引子。在这里说一下。真是搞不懂为什么这种词会被和谐。
或者过几天我换个词吧= =我真是太无语了。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好像又解锁了新的成就呢:在晋江被和谐，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