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千年》猫九苟一

2、第 2 章

　　这是司年神君不知道第多少次在轮回台见到那位女子了，或者说，灵，还是一只法力低微的灵，大概也就和他府中最低阶的侍从相似罢了。这轮回台除了每日来来往往的魂魄，就是他府中的仙侍了。偶尔却有一些新近化形的其他仙灵来看个热闹，毕竟这里也算是仙界经典三大地标之一。但此地甚是无趣，一来因着他自己的喜好，在轮回台工作的灵官都很无趣；二来那些外来的仙灵又对凡人魂魄无趣，所以大多看个两眼当作到此一游就离开了。因此他从没想过会有非他府中者在此地长久盘桓。她倒也不是一直都在，司年神君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也记不得她究竟是何时开始出现的，仿佛她是忽然而来，又仿佛她已经在那里很久了。大概他有印象的是最近两次吧，他巡视的时候发现轮回台一侧角落里的小亭连续一段时间都有一位女子在，原本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他也不是每天都闲着要逛遍这偌大的轮回台。之后当他再路过的时候那女子却不见了，他这才升起了一丝好奇，但也不甚浓烈，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那个亭子，她又出现了，只是她的灵力比上次见时还弱了些。他派苏木去问过，得到的回答是她需要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离开，若有打扰请见谅。他倒是没什么，就当作来了个邻居而已，且这邻居不吵也不闹，不知比每次来都大张旗鼓的司命好了多少。只是这邻居来的悄然，走的也无声无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又突然消失了。而今次遇见，她的灵力已所剩无几，只能堪堪维持住化形。难得这万年来有了除司命司年之外第三个与他有所关联的仙灵，她无恙也就罢了，偏偏她每次来都无比虚弱的样子，这让司年神君不得不顶着友睦邻里的名头，亲自上门拜访。
　　那是一个午后，仙界与凡间在同一片天地之下，只不过是互不相通的两界，所以日月更迭没什么不同。只是这里因为仙障的原因，阳光雨水都不比凡世猛烈。所以彼时柔柔的日光洒在趴在石桌上的女子身上时，她全身都泛起了一圈光晕，仿佛变成了半透明色，随时要消散的样子。司年神君步入凉亭，择了她对面晒不到的石凳坐下。
　　察觉到有人来了，女子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疑惑地抬头，面上的悲伤神色还没有完全消失。直到她看清了自己，立刻惊醒，起身行礼道：“拜见司年神君。“
　　“免礼，请坐。“清冽如冬泉的声音响起。
　　千竹自然不敢坐，这可是世间唯三的神祇之一啊。她与司命混熟了也就算了，但是在司年神君面前可不敢放肆，何况自己现在还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犯事，生怕一个不慎被他发现，到时候司命也救不了她。千竹不停反思自己可有露出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不然这五百年来两人互不干涉，司年神君实在没什么必要来找自己。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但千竹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她这么多世轮回可不是白混的。“不敢。千竹多次来此叨扰神君，却从没登门见礼，实在是千竹的过失。千竹小小灵身，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缺了礼数，还请神君见谅。“
　　“无妨。我也不甚在意这些虚礼。”
　　听他的语气还真不是来怪罪自己的，那千竹就纳闷他此行的目的了。谨慎地直起身来，抬眼偷瞄司年神君的神情，一贯是淡淡的，并没有生气时的冷峻。她是经常见着司年神君的，但都是远望，隔了好些魂魄在中间，毕竟自己躲着他还来不及。要不是这段时间只能在此修养，千竹巴不得避开远远的。彼时遥望只觉这世间最尊贵的神祇果真不同，容姿不凡不说，连气度都不是他们这些靠修炼飞升的小小仙灵能比的。如今近距离瞧着，只能感慨神祖的手笔，司理神君她没见过，但司命与司年神君都是绝顶的俊俏，又各有各的神韵，当真令人折服。“不知司年神君此次前来有何吩咐是小仙可以效劳的？”
　　“我来寻你并无要事，只是有些话想问问。”
　　来了来了，到底还是来了。千竹心里打鼓，她那十二世就只剩下最后两世了，不会要就此夭折吧。但多猜无意，千竹忐忑开口：“神君请问，千竹一定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其实问这个问题挺没意义的。他们这些飞升而来的仙灵本无名号，都是自己起的，喜欢什么就叫什么。而他和司理司命三个也并无名字，神祖消散前并没有赐他们姓名。现在这称号还是后世小仙们因着他们的职务所叫的。其实原本只他们三个互相叫叫你我他也就够了，只是后面生了那么多小仙出来，名字确实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所以他们便也受了。可能是出于礼貌吧，当邻居住着总还是要先认识一下，不然以后见面如何称呼。司年这么想着。
　　“神君可以叫我千竹，因我生在凡界乐坊，那里每天都有丝竹奏乐，便起了这个名字。”
　　“你的真身是？”这大概便也是司年能注意到千竹的原因了吧。但凡是飞升上来的仙灵，都是因为本体受天地精华之滋养，才慢慢生出了灵识，然后化形入仙界。化形有千万，但只要仙力稍稍强一些的仙者都能瞧出来对方的本体是什么，更何况是他这个神。比如说他府中多是花草树木幻化而来的仙侍。但是这几次相见他竟一直都无法辩出千竹的本体，只看到一片虚无，除了他们三个由神祖化身而来并无本体，这倒是头一次见到。
　　千竹为难道：“神君这个问题并非千竹有意隐瞒，而是千竹也实在不知自己的本体是什么。自从千竹有了灵识便是这副模样。千竹曾向许多前辈讨教过，大概是因为千竹灵力低微，无法凝聚本体的缘故。”
　　这话说的倒不差，她的确很弱。但其逻辑本身就带着矛盾，若是灵力不够凝聚本体，又何来结灵识甚至化形。想来是别的神灵也不解其故，又怕落了面子，编出来诓她的。司年不再深究，改日他倒是可以和司理司命探讨一下，毕竟这万年来飞升的仙灵也是什么都有，说不定就出现了一些超出他们认知但是还没被发现的。而且新晋仙灵除了飞升之日要前去司理处受教之外，此后多是独来独往、闲散度日，彼此间多不了解也是必然。司年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又问道：“那你的灵力为何越来越弱？”这般虚弱，怕是要消散了。倒也有一些仙灵飞升之后消散的，但多是因为本体受创。因为仙界着实没有什么需要消耗仙力的地方。
　　这个问题让千竹更加为难，她总不能说实话，那到时候她恐怕就要去司理神君那里受刑了。她受教化那日虽没见着司理神君本神，但这仙界凡界的规矩历法可是学了三天三夜铭记于心。凡是犯了戒可是要受刑的。尤其她这种胆大包天之徒，怕是要被夺了灵识再不得入仙途，这可是万年来都没有过先例的。既然下场和她现在的结局也无不同，她还是想安安稳稳把她那两世过完，也不至于连累旁人。于是千竹只能扯谎道：“请司年神君恕罪，此间缘由千竹也不知，正为此愁苦。千竹化形不过千来年，但这灵力不增反减，想是修炼不得法吧。既如此，消散之日怕是不远了。但终归是我自己能力不足，也无话可说。”说罢摆出懊恼悔恨的神情。
　　既是如此，终归要消散而去，倒也不必过多交往，免得到时徒增遗憾。可难得邻居一场也是缘分，司年问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多谢神君抬爱。但此事怕是没有转圜余地，便不劳烦神君白白消耗神力了。”千竹婉拒道。她不是不吃惊于司年神君说要帮她，毕竟众仙口中的司年神君最是无情。虽然众仙所说未必可信，比如说众仙评司命高冷，但他实则是个很乐于助仙的性子，还很细致。但同样的道理不能直接套用在司年神君身上，以免她乐极生悲。
　　“好，那你便安心在此修养，若有不便之处可以去找我府上的仙侍。”司年说罢便起身离去，如来时一般自由自在，仿佛逛自家亭子一样，虽然这本就是他的管辖范围。
　　千竹一直看着司年神君的背影确定他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她的秘密还没被发现。但也万不能大意，司年神君这是已经注意到自己了，她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才行。她现在灵力越来越弱，修复凡身是世间也要更长。千竹叹息，她最近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千竹有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