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巅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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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阳15岁的时候。
他爸妈闹着离婚，家里的东西摔得乒乓响，热水壶的碎片到处都是。单阳用被子蒙住头，装作听不见，自己催眠自己，竟然也慢慢睡着了。
所以单阳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单阳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对睡觉前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
他在梦里，穿过一片树林，就到了山顶，山顶很平坦，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石头。群山环绕，郁郁葱葱，远处有一班列车呼啸而过，消失在山的那边。风很大，吹得单阳的眼睛有点疼。
这时有人拍了拍单阳的肩膀。
单阳回过头。
看见一张很俊朗的脸，在对他笑 。
后来单阳读村上春树的书，觉得有段话写的贴切极了，他读到的时候怔忡了好久。
“黑暗中我想到落于海面的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无声无息地，不为任何人知晓地降落的雨。雨安安静静地叩击海面，鱼们甚至都浑然不觉。我一直在想这样的大海，直到有人走来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背上。”
他也许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时候，等一个人找到他。但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回过头看了看这个拍他肩膀的人，发现还长得挺不错的。
浓眉大眼，五官很端正，笑起来很好看。
对了，还有两颗虎牙。
他正打算说些什么。
那人却轻咦了一声，语气有些犹疑，“你这是哭过了？”
单阳顿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他猜到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红，脸上可能还有泪痕，于是别过头去，没应。
他有哭吗？
他已经不记得了。
从小到大，他们三天两头吵架，家里总是鸡飞狗跳的，单阳以为自个儿早就习惯了。
没想到原来还会哭啊。
可能是风太大，吹的吧。
那人也没就这个话题纠缠，换了个话题，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
这个时候一班火车呼啸而过，单阳什么都没听清楚。
他笑了笑，有些尴尬，又重新说道：“我叫戚渝，你呢？”
单阳回道：“单阳。”
“姓是哪个字？”戚渝问道。
这个问题从小到大经历过好多次，因为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于是单阳解释道：“简单的‘单’，做姓氏读作‘善’。”
戚渝又念了一遍，“单阳。”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不确定的念了这两个字，倒是显得有些莫名的缱绻。
他想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调笑道：“惩恶扬善，令尊很有正义感嘛。”
正义感吗
也许有过，不知道早被扔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单阳道：“不是那个‘扬’，是阳光的阳，我出生那天据说天空放晴，是个好天气。不过…我爸他年轻时迷金庸，说不定真的有个大侠梦。”
“挺好，不像我出生那天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戚渝说这话的语气很淡，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下雨天哪里不好？
雨声滴滴哒哒的，好像敲在了心上，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于是单阳说道：“我觉得雨天也很好啊，我喜欢雨天。形声从水，是矢志不渝的‘渝’ 吗？你父母感情肯定很好。”
不像我。
戚渝抬眼看了单阳一眼，那一眼的情绪单阳没看明白。
他只注意到戚渝的眼睛是内双，但是很好看，目若朗星，看上去有点温柔。
戚渝踢着路边的石子，垂下了眼，语气里满满的嘲讽，“他们早就离婚了，我的新妈都住到家里来了。”
原来...他也一样么
那一刻，单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一种心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种心情就好像孤零零的被关在一间病房里，一个人过了很久很久。忽然有一天，这个房间里搬进了另一个病人。那个病人对他说，“呐，我来陪你了。”
你终于来陪我了啊。
可是——这不过是梦罢了啊，都是假的。我真可悲，梦里的人也和我一样不快乐。单阳这样想到。
但是他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只是拍了拍戚渝的肩膀，淡淡说道：“我父母也在闹离婚呢。”
那是他们的事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戚渝没搭话，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单阳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他其实一直想找个人说这些话，“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吵来吵去的，我都嫌累了。我有时候也在想，要不干脆离了清静，大家都好过。”
“可是……”
戚渝接了下去。
“可是…你又舍不得这个家就这么…没了”，戚渝道：“我明白，因为我…也有那样的时候。”
他的眼神有点恍惚，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那些曾经的美好，到底破碎了一地。
他的眼神变得清醒而坚定。
他的语调很懒散，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其实他们离婚，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没想到我爸这么快，又迫不及待的给我找了个妈。就像之前那些‘矢志不渝’的感情都是个狗屁。真不知道他现在看我的名字会不会觉得打脸。”
他放肆地笑了起来 。
他一笑，眉眼生动极了，像是有光，让人移不开眼睛。
风穿过树梢沙沙作响，不知名的鸟儿叫得很欢快。碧空如洗，云淡风轻，苍穹之下，肆意的少年。
单阳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所有人都会走，也永远拥有自己。
也许这个梦，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在告诉他，不要怕。
你不是一个人。
看着戚渝的笑脸，单阳想到了一句话。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但是他没有说。
他只是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从这开始，他们陆陆续续聊了很多事儿。
然后单阳知道戚渝生日在他前一天，戚渝就比他大一天 。戚渝逼着单阳叫戚渝哥。单阳和戚渝玩闹了好一阵子，怮不过他，才开口叫了一声哥。
戚渝却很高兴的样子，好像占了什么便宜。
单阳倒是不在乎这个，他亲戚不多，同辈的都比他小，这声“哥”叫的感颇为新鲜。
单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戚渝有这么多话要讲，也许是因为他本就是符合他所有设想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派来陪伴自己的。
所以他懂他。
那些不能对旁人说的话，此时也能说上一二。很多别人不明白的心情，对方都能明白。
这种感觉真好，像在寒冬的清晨喝了杯豆浆，身体暖了起来，心里暖也洋洋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边的一切在慢慢消失。山下的村落不见了，火车不见了，对面的山也不见了。
就快到他们站的这个地方了。
单阳已经明白到时候了，他看着戚渝，戚渝也看着他。
这个时候没有风了，一切都好像静止了。
他们就要消失了，这个世界在分崩离析。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我要怎么样再能见到你...
你会一直在吗...
单阳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没有时间了。
他的心里无由来地有些恐慌，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戚渝的手。
他问出了一句很傻的话，“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大概是昏了头，这不过是个梦。
他明明早就知道是假的不是吗？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很温热，掌心有点干燥，也回握住了他。
在消失之前，单阳听到了回答，“会的。”
那是很温柔的两个字。
他忽然很想去看去戚渝的脸，很想去看他的神情，却怎么都看不清了。
一切旋转扭曲。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好像坠入了深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巅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