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少年》李子树上一条蛇

1、相遇

　　广东的冬日，早晨五点多就能依稀看见些许光亮，慕朔站在校门口，冷风大把大把地从不知名处刮到她身旁，少女单薄的校服外套被掀起来后又重重地砸到身上。
　　慕朔看了看身旁喋喋不休的同伴，陈童，她的舍友兼同桌，班上唯一一个跟她参加学考的同学。
　　想起学考，少女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她回头看了眼这个载了她两年半的高中，学校垃圾是垃圾，可这几年的笑声和泪水到底还是回荡在这一片地方。慕朔明白，自己的选择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她不参加高考，学考完她就会抽身从这个被无数人戏谑成牢笼的中学离开。
　　“你紧张吗？”陈童挽着她的手，因为冷，少女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缩在慕朔怀里。
　　慕朔看着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女孩儿，笑着摇摇头。
　　她的成绩不差，高二还阴差阳错成了班里的物理状元，学考就算不考理科，她的语数英也是没有问题的。
　　陈童还靠在她的身上，散着长发的头在慕朔的肩膀处肆意地乱拱：“你就好啦！考完试明天就不用回学校了，多好！哪像我，明天还要回学校考周测。”少女顿了顿，然后叹了一口气，：“我好惨。”。
　　好嘛？
　　慕朔直到到达考场还在想这个事情，对很多人来说高考才是高中结束的最后一场考试，但是慕朔不一样，她不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学考，这是慕朔以前从不会想要的结局，刚入高中的时候，慕朔和很多人一样，想着要好好努力，再差也要考一个本科，可到底还是世事弄人。
　　考场是在另外一所高校，学校里至少混杂了五所学校的学生，光是备考场就有两个，慕朔所在的学校场地在二楼，正正好是备考场的门口边。
　　少女挑了个背对门口，脸朝内的位置，这样她正好能透过一旁的窗户看见这个学校的操场。
　　慕朔这辈子的乐趣之一就是在去其他学校考试的时候参观别人家的操场。
　　然后回去好理直气壮地嫌弃自己学校那个又破又小的烂操场。
　　身边的女孩儿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考试的事情，慕朔混在中间，一只手拖着腮帮子，偶尔应和一下同学的话题。
　　真的很无聊，慕朔打着哈欠，头直接往旁边一偏。
　　“卧槽！姐妹姐妹姐妹！“慕朔看见了些什么，头也不回地扯着陈童的胳膊死命地晃。
　　“干嘛干嘛！冷静！姐姐，我要死了！！”陈童叫着，声音直直把陪考老师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陈童有没有被晃傻，慕朔是毫不在意的，她于三三两两走向门口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那个女孩儿长得挺高，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慕朔其实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只是无意间瞅了她一眼，但慕朔就是觉得这个冬天结束了。
　　“我心····心动了姐妹！”那人已经走远了，慕朔还在拽着同学激动地嚷嚷个不停。
　　慕朔看了一眼隔壁桌的教导主任，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跟陈童说：”我好想要她微信啊呜呜呜呜呜，太太太心动了吧！！“。
　　“那你去啊？刚刚怎么不去？！就这么近。”
　　相比于她，同伴的反应看起来要正常很多，陈童反问慕朔，眼睛看着这个脸上洋溢着春意的傻女，头爆痛。
　　“可是突然上去要微信就很神经病啊我觉得。”想了想自己冒冒失失就上去要微信的样子，慕朔觉得自己肯定会被归类到花痴那一类，明明自己就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好吧？
　　少女拍了下桌子，突然为自己方才没有太大情绪的激动感到欣慰。
　　反正也就是一面之缘，能有啥，可能就是心脏突然抽筋而已，算不上心动。
　　带着满脑子的可惜考完数学，然后又带着无所谓考完英语，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慕朔已经平静了很多，她顺着人群往饭堂的方向走去，其实饭堂就是备考场，慕朔回来的比较早，饭堂没什么人，打好饭回到位置上的时候，交接的两位老师正在对下午的流程，少女就坐在那里，耳边是两位老师的交谈声。
　　吃饭的时候身边一个同学都没有，慕朔的眼睛不自主地就往右边飘，她在想那个女孩儿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少女盯着那一块地方看了很久，一直看到同学回来且都吃完饭了，慕朔还是没能等来那个人。
　　果然还是一面之缘。
　　慕朔叹了叹气，跟陈童一起去把吃完饭的碗筷清理掉后，在少女的提议下，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朝这个学校的操场跑去。
　　因为自己家的地盘就在备考场的门口，慕朔和陈童往外走的时候还特别心虚地撇过脸，她们听见老师正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在座位上休息，趴一下，好不至于下午考语文犯困。
　　慕朔想了想那张刚刚吃完饭的桌子，陈年的油渍黏在上边，她方才拿纸巾湿巾怎么擦都擦不去，就别让她在那上边睡了吧？
　　她才十几岁，不想突然步入油腻的中年。
　　相比于早晨的阴沉，广东的中午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在被大太阳关照着，金灿灿的阳光被毫不吝啬地洒在塑胶跑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在这里走着，恍惚间慕朔想起了前不久十一月的那个校运会。
　　那天也像是今天一样，它们从云的裂缝里钻出来，像是刚拿到画笔的毛小孩儿，逮着一点儿东西就开始涂涂画画，没有一会儿，到处都是又橙又黄的颜色。
　　“你说我们会不会在这里看到你早上说的那个女的？”陈童抬手挡了挡眼睛，精致的眉毛微微皱着。
　　慕朔听见她说话了，但就是不想搭理陈童这么快。
　　其实不用陈童问，少女在走进这片操场的时候就在想了，那人不在饭堂应该会在这里吧？
　　她又想起今早的那一眼，其实慕朔真的没看清那人啥样，就是远远的一个大概，等考完两场考试，慕朔都想不起来对那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了，她只记得当时的突然心动而已。
　　慕朔都不记得上一次的心动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当时的她爱惨了那个女孩，慕朔早早就知道自己对男生没有多大感情，女孩儿反而更讨慕朔的欢心。
　　当时的那个人就是，她多喜欢她啊，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不爱搭理模样的慕朔见着那个人总笑得像个糖罐子，旁人都说提起那个人时，慕朔的双眸都是亮晶晶的。
　　可年少的喜欢哪里经得起折腾，慕朔和她甜甜蜜蜜了好一阵子，时间长到少女都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只是在某个晚上临睡前那人突然就给她发了句话。
　　“我们还是分手吧。”
　　恋爱后总像个小太阳的慕朔那晚在宿舍的床铺上捂着嘴哭得像个傻子，手机还在枕头底下亮着，最后的消息是她发的。
　　“好。”
　　第二天睡醒，慕朔整个人都变了，她努力地去撑起笑脸，去努力装作没事，可没有办法，慕朔在早上睡醒的时候就没办法开口讲话，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多。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在很久后释怀，因为书荒去看了前任最爱的那本《撒野》，她读到蒋丞的失语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是慕朔矫情，她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解释。
　　慕朔一边想着往事，一边跟着陈童的步伐在操场绕圈圈，等她们走到第三圈，陈童拽住了慕朔校服外套底下垂下来的伸缩带，可怜巴巴地叫着：“姐姐我们回去叭，我是来考试的不是来减肥的姐姐。”。
　　她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儿饱满的额头上全是方才的运动引出的汗水，有些还沾到了她的睫毛上，慕朔笑了笑，朝陈童点点头。
　　慕朔带着人往回走，突然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连带拽着她走的陈童也急急忙忙地停住了脚步。陈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见慕朔很着急地低声叫着，眼里是点点亮光。
　　陈童朝她看的方向望过去，方才她们还是她们话题中心的那个女生正夹在两个女生中间朝她们面对面走来，再看一眼慕朔，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人家，但好像又意识到这样看着人家不好，悻悻地将视线收回，而后看向自己：“是她是她！我记得就是她！她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
　　想要给小姐姐尖叫，却又怕被人家听到。慕朔只能一个劲地拽着陈童的手死命晃着，向前的脚步还不能停，不然真的很容易被看出来。
　　“走走走去要微信要微信。”陈童说。
　　“我怂呜呜呜，可是我又觉得我可以，怎么办姐妹，我完蛋了。”
　　慕朔一边说一边走，还不忘回头看看那个高挑的背影。心里有些冲动告诉她都遇见第二次了有什么理由不去要个联系方式呢？都是女孩子，开口又不是什么难事。
　　可到底是怂狗，早上怂，到了中午只会更怂。慕朔念念叨叨着好可惜好可惜一直到考语文都还在想，连写作文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在想那个女孩子。
　　她这下看清楚她长什么样了，高高瘦瘦的，脸长得特别英气，但看起来好像挺高冷的模样，但当大片大片的阳光从她身后越过，那些所谓的远距离感都消失在了光影间。
　　我为什么就是没有去要联系方式呢？
　　一堂语文考试两个小时，光是想那个人就花了慕朔大半堂考试，连带考完出去下楼的时候慕朔还在想，这人怎么看起来就这么惹眼呢？不愧是我的心动选手。
　　“唉……”可惜了，又是浅糟糟的一面之缘。
　　过了今天就怎么也见不到了吧？早早忘了叭！有啥大不了！这能算得上一见钟情吗？说出来我自己都想笑。
　　从后悔到纠结到释然，慕朔自以为用了下两层楼的时间，她的一只脚刚踏上二三楼间的平台，想定这只是一场没有故事的陌生人见面。
　　可她刚刚安慰好自己，一抬头，视线往下边一看。
　　那人就站在楼梯下的正中央，又恰好是往上看。
　　慕朔跑了，她突然想要这场缘分有个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