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风定》彧术

1、分手（1）

　　苏俄去酒店捉奸的那天，暖阳高照，万里无云，是C市连续阴雨一月来难得的晴天。
　　她孤身走在林荫道上，两旁的行道树已是皮糙叶疏，秋日的阳光穿透其间，在凹凸不平的砖瓦上落下一连串斑驳的光影。
　　道路的尽头是一家酒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手机里传来温柔的女声，苏俄仰头望着那高耸的楼体，镜窗反射的强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顿了顿，缓缓按下屏幕上的挂机键。
　　酒店里客人不多，偶尔有情侣相拥着从大厅穿过。
　　苏俄一脸平静地站在前台，在接待小姐第三次出言拒绝时，她直接动手抢走了房卡。利落地转身，坐电梯，上楼，动作一气呵成。
　　等她从电梯出来，酒店的工作人员也已经赶到。
　　保安从身后拉她，被她大力挥开，值班经理在耳边不停地相劝，服务生茫然无措地望着她，过道里的客人面面相觑。
　　一阵鸡飞狗跳。
　　然而所有声音都在门开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房间里的男女正衣衫不整地激情拥吻，听到声音，两人几乎同时转了头过来，脸上的神情从恼怒，到错愕，再到平静。
　　苏俄面无表情地跨过一地凌乱的衣物，缓缓站定。
　　她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她相识四年，爱了两年，如今却□□着上身搂着别的女人的男人，许久，她轻笑出声，“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秦末延没有回答。
　　身旁的宁雯已经披上外套，脸上没了方才的窘迫，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讥笑。她扫了眼房门外的一众人等，冷哼一声，“还要解释什么？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吗？我们在一起很久了，要不是末延怕伤害你……”
　　话还未说完，猛地被一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
　　等宁雯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扇到了床上，她吃痛地捂住半边脸颊，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瞪向了苏俄。
　　而苏俄此时也正看着她，神情冷漠。
　　“你算什么东西？我问你话了吗？”她扯了扯嘴角，“我们还没结束呢，宁小姐，你再得意也不过是个小三。”
　　“苏俄！”秦末延冷声低喝，目光却柔和地望向了宁雯，确定她没事后，他才抬起头重新看向苏俄，眉头紧紧拧着，“你别太过分了。变心的人是我，她没有错。”
　　苏俄说不出话，怔怔地望着他，许久，眼眶一阵酸疼。
　　可她流不出眼泪。
　　“我当然知道错的人是你！”她猛地扬起手，重重地扇在秦末延的脸上，“这一巴掌，才是我送给你的。”
　　秦末延没有躲，尽管脸移向了另一侧，可他视线里的依旧是苏俄红了眼圈的样子。他们在一起两年，他却从未见过她这样。
　　“对不起。”他歉疚地说，“那些给你的承诺我没有办法再实现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吗？”苏俄看了他一会儿，喃喃地重复着，“当年说开始的人是我，现在不也该由我来结束吗？”
　　秦末延转开了视线，许久没有说话。
　　旁边的宁雯早已按捺不住，拔高了音调瞪向苏俄，“这样有意思吗？他已经不爱你了，再怎么苦苦纠缠，他也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是啊，他不爱我了，他现在爱的人是你。”苏俄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委屈，淡淡地瞥了宁雯一眼，她的嘴角轻轻扯了起来，“不过你别忘了，他曾经也这样爱过我。宁小姐，你猜猜看，如今的你和曾经的我，他更爱哪一个呢？”
　　宁雯的脸顿时一阵发白。
　　苏俄觉得好笑，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快出房门时，她忽然顿住步子，转身看去，秦末延果然已经将宁雯拉入怀中，柔声哄慰着。
　　“秦末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苏俄盯着他，脸上神色意味不明。秦末延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含着一丝戒备，搂着宁雯的手臂在不断收紧。
　　瞥见他的动作，苏俄笑了笑，“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
　　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潇洒又利落。
　　围观的人群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有无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指指点点。她甚至在一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敬意。
　　苏俄有些哭笑不得。
　　她今天的表现应该不算丢脸吧？
　　可为何身体如此疲惫？
　　从十六楼到酒店门口，短短的一条路，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等到走出路口，她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坐倒在了台阶上。
　　那天的阳光很暖和，缠绵地照在她身上，晒得她的额上冒出了细汗。可是胸口好凉，凉得仿佛有一股痛意细细密密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苏俄仰起头，定定地望着酒店的镜窗，眼底被刺得一阵烫热。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愣了一下，急忙循声找去，却在握住手机的瞬间顿住，低头扫了眼来电显示，她自嘲地笑了笑。
　　“喂？”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接起，顿了一下，“捉住了？”
　　“嗯。”苏俄点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都快滚到床上去了，应该错不了。”
　　对方一阵沉默，“……有没有被欺负？”
　　“怎么可能，我向来以一敌百。”苏俄笑笑。
　　“话是这么说，可是……”听筒里的声音带了一丝轻颤，“俄子，你是不是很难过啊？”
　　难过吗？
　　苏俄答不上来。
　　从知道秦末延的背叛，到去酒店打人，不过短短的大半天时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的情绪在心口断断续续，彷如一团未成形的云雾，飘忽着找不到重心。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最后沉淀的是什么。
　　所以想了很久。
　　“没有。”她说，“就是感觉天塌了。”
　　电话那端再没有声音。
　　等丁茜，徐珊珊和杨凌赶到的时候，苏俄正坐在路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往来穿行的车辆。她的眼眶很红，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
　　丁茜望着眼前这张毫无生气的脸，说话间带出了哭音，“俄子，想哭就哭出来，不要这么忍着。”
　　“我没有想哭。”苏俄看着她，笑得很浅。
　　“俄子……”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刚才电话里的那句话，是真得把她们吓坏了。苏俄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似乎没有什么能把她打倒。可是那样的她，竟然会说出那种话。那么绝望，那么软弱，这是她们不曾想象的。
　　“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姓秦的竟然是这种人！”杨凌气得直跺脚。
　　“这龟孙子，老子去端了他们！”望着灯火通明的酒店，徐珊珊转身刚想走，不料手被一把握住，她停住步子，顺着手的方向望去，苏俄正看着她。
　　“别去。你知道我装得多辛苦吗？给我留点尊严吧。”
　　是啊！
　　所以就连捉奸，她也是一个人孤身前往。
　　徐珊珊握着她冰凉的手心，脚下再也迈不动半步。
　　“不就是个男人么！谁稀罕了！走，姐带你找乐子去！”杨凌过来拉她，这回没等她同意，三人已经合力将她带上了出租车。
　　旋转的灯光，喧闹的音乐，大概每一个失恋的人都会去一次酒吧。
　　苏俄迷糊地望着酒池里的男男女女，其实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失恋的人总会选择来这里买醉。酒精再好，可麻醉作用也只是一时的，醒过来后，每一道伤口都还在。
　　但她实在太疲惫了。疲惫得没有办法思考，只能机械地一口口喝着手里的酒。
　　丁茜端着酒杯，望着苏俄坐在角落的样子，突然不知道带她来这里到底对不对。本想让她借酒消愁，却忘了她是个连喝酒都会理智到不醉的人。
　　想到这儿，丁茜不禁有些唏嘘。
　　若说这二十多年来有没有遇到过令人羡艳的人，苏俄绝对是那个排行第一。以全省第二的高分考进A大，包揽几项全国大赛冠军，拿过特级奖学金，也是唯一一个杀进A大女神排行榜前十的美女学霸。
　　可就是这样一个顶着主角光环的人，竟然也逃不过情场失意。
　　她正愣着神，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抬头看去，苏俄放下了酒杯，正摇晃着站起身来。座位旁边的男人还在殷勤地邀请，“美女，一起喝一杯嘛，时间还早，别急着走啊。”
　　苏俄没去理睬他，这已经是今晚跟她搭讪的第十个人了，她实在是烦了，快步走到三个人边上，“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