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彩色莲花

16、书中自有颜如玉

　　天亮了。
　　我睁开眼，果然不出所料，我躺在鬼王的床榻上。
　　我淡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嗯，衣服都还在。
　　我又撸起衣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
　　我心里嘘了口气。
　　这鬼王倒还算讲道理，不过也许实在是嫌弃我丑。
　　我起身下床，坐在床沿边发呆：“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鬼王有时候也像一个孩子？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万一我是寻常的间谍呢？万一我趁他睡着干掉他呢？……男人有时候挺随性的。”
　　“娘娘，您起来了。”侍女进来说道。
　　看她们状态比昨日轻松一些，看来发现我是一个善良的主子，嘿嘿。
　　我起身在她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然后就出门打算再去藏书阁。
　　“娘娘，王上让我们一定跟着您，随时听您差遣。”两名侍女跟着我说道。
　　我淡淡一笑，这鬼王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放我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说话，径直朝藏书阁走去，她们俩亦步亦趋跟着我。
　　到了“文渊阁”前，我让她们等在阁外，我自己进去了。
　　一如昨日，我寻了几本书看起来，最近正好想研究几味新药方，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可以细细看看。
　　我照旧坐在窗边桌旁翻阅书籍，不知不觉就沉迷其中。
　　突然我手中的书就着起火来，我吓了一跳，迅速跳开。
　　我拔下珠钗朝书桌插去，书桌晃了一下，一缕烟飘出来，落地成为一个也戴着面纱的女鬼。
　　“你是谁？”我俩同时问道。
　　“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为何来这里！”她捂着胳膊厉声问道，似乎又生气又失望。
　　我打量了一下她：细长腰身，乌发如云，想来长得不丑。戴着面纱，莫非也如我一般毁容？失望于我不是“她”，想来指的是这衣服的前主人……
　　“我不知道你和这衣服的前主人有何恩怨，但我只是借穿几日，待我出宫就会还回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鬼，偶然来这个藏书阁看会书，别无他意。”我坦诚地说道。
　　她看了我几眼，似乎放松了一些，问道：“你不是王上的妃子？”
　　“不是。”我笑着摇摇头，鬼王后宫美人如云，何至于要纳我这样一个又老又丑又不温顺的女鬼为妃。
　　“那，那你怎么能随意来这文渊阁？这是王上的禁地，只有他才可以进来。”她仍然有些敌意。
　　“嗯，或许因为王上有求于我吧，所以允许我胡乱玩几日。反正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也并不会妨害他人。”我知道这宫里的女人都是王上的女人，都在明争暗斗之中，我可不想又要干活又要惹一堆麻烦，女人嫉妒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果然，她听完我的话，状态放松了许多，淡淡说道：“既如此，那你就继续看书吧。刚才的书已经老旧了，你看这个版本。”说完，扔给我一本新的《千金要方》。
　　我猜她是这文渊阁的阁主，便打算跟她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得找她借书，于是笑道：“多谢姑娘。我叫朱颜，是一名鬼医官，刚才不小心伤到姑娘，我这有一些丹药可以止痛去伤，赔给姑娘。”说完，递给她一个小药瓶。
　　她犹疑了一下，然后接过去，打开药瓶抹在自己的手臂上，伤口不一会就复原了。
　　原来我将复颜丹捣碎重新制成了复颜膏，用来治疗小伤口，果然疗效不错。
　　她貌似也是个善良的女孩，跟我行礼道：“多谢！我叫颜如玉，是司书之鬼。”
　　我一听她的名字，顿时笑了，立马握着她的手道：“原来你就是颜如玉！太荣幸了，我终于见到真的司书之鬼。我喜欢看书，一直希望碰到你呢！”
　　她抽出双手，也笑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鬼，没什么特别的，恐怕你要失望了。”
　　“不会，不会。我今天见到你，更加肯定了读书的意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的呢！”我兴奋道。
　　她转过身笑道：“你错了，那句话只不过是男人自我安慰的话罢了，书中既没有颜如玉，也没有黄金屋，读书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真正的美人和财富都靠命运。”
　　我点点头笑道：“是。你的话很有道理，我受教了。不过我还是很开心，读书是我的精神寄托，而你是我的美丽愿望。”
　　她转过身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女人果然都对容颜有执念。”
　　说完取下脸上的面纱，奇丑无比。
　　我没有很惊讶，因为我已猜到了。
　　我也取下脸上面纱。
　　“你看，读书并不能求得美貌，我知道的。”我笑道。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
　　我们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这诗是男人展现自我欲求的话。
　　我和颜如玉都是女鬼，女鬼看书就是看书罢了。
　　“娘娘，王上请您回去。”阁外传来侍女的呼唤。
　　我向颜如玉行礼道：“我明日可否再来？”
　　她点点头，笑道：“自然。明日我给你推荐几本好书，好久没有人能和我一起分享读书的乐趣了。”
　　我笑道：“一言为定。”说完出了文渊阁。

　　鬼王一如即往让侍女帮他宽衣，我坐在外室侧榻上，拿出我的竹笛准备吹奏。
　　侍女出去了，我开始吹奏。
　　今日我打算吹奏一曲《高山流水》。
　　刚吹了几声，鬼王说道：“朱颜，你怎么不好奇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我没有答话。
　　他又继续说道：“从前她最懂我，我想做什么，她都会马上明白，然后帮助我。她非常美丽、善良……可是我年轻时一心只想得到王位，想给她更多的荣华富贵……等我终于登上王位，她却很快就不在了……你有几分似她……”
　　呵呵，果然将我当替身！而且还想引诱我？中年男人果然手段高明。
　　可我没那么多圣母病，因为我是死人。
　　我哀叹道：“王上可真是深情，她一定也舍不得王上。怪不得我这两日穿着这华丽的衣裳总出事，前日崴了脚，今日又差点被火烧着……王上，我请求明日换上普通衣服，我怕亵渎她的魂灵。”
　　鬼王惊讶道：“果真吗？那你没事吧？”
　　我答道：“还好，就是有点惊吓，没什么大事。”
　　鬼王叹息道：“难道她真的一直在我身旁吗？……好吧，那明日我让侍女给你换一套新衣服。”
　　我淡淡一笑，继续吹奏起曲子。
　　夜已深，鬼王慢慢睡着了。
　　我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华，想着颜姐姐为何那般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