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的眼泪》汀沙

7、第七章 薰衣草的回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盛夏的上海总是那么炎热，因为这场雨的到来带来了丝丝凉爽。
　　冷凌透过窗户看着窗外过往的人群 ，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谁都只是谁的过客，谁都不曾为谁停留太久。
　　咖啡店里因为下雨客人也少了很多，显得有些冷清。店里的音乐悠扬的充斥着整个空间带着淡淡的忧伤，配着窗外的雨声让人心情也跟着有些惆怅。

　　“我跟你们说，我来的那天在机场被人抢劫，多亏了那个帅哥啊……”安安滔滔不绝的讲着：“他长得真的很帅啊，一点也不输给弋烬，而且他是那么酷，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冷的人了，可是好喜欢他的冷啊，好有吸引力，他的声音也那么有磁性……”安安说着不时还表现出她一脸的花痴，她那带有喜感的表情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可是她却浑然不知。

　　“那就去追他啊。”雨芯用调羹轻轻搅拌了她面前的咖啡，咖啡飘着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这几天安安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也只有雨芯那种有耐心又好脾气的人才会不厌其烦的听她讲，并且回应她了。

　　“唉，可是我忘了问他名字和号码了。”安安使劲咬了一口吸管，懊恼的说，“小悦，你说怎么办啊？”来了一个多星期，安安也差不多习惯了对冷凌的这个称呼。

　　“啊？”冷凌看着窗外的神思被拉了回来，“雨芯说得对啊。”她完全没有注意安安说了什么，只好附和着说。
　　“真是的，你没有在听对不对？”安安皱了皱眉。

　　冷凌“呵呵”的笑了，没有回答。转头又看向了窗外，这样的雨，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雨天啊……她目光有些迷离，神思仿佛又飘回了十年前。快到了呢，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洛铖，这个名字刻在冷凌的心里很多年了，这个让她魂牵梦萦了十年的名字。越接近约定的时间，似乎就越想念你呢，洛铖，你现在在哪？是否也像我想念你一样想念着我呢？冷凌心里想着。

　　安安顺着冷凌的目光望去，但是找不到她在看什么，她的目光仿佛没有焦点。她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看的也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十年前的那些深种在她心底的回忆吧。安安心想，忽然有些心疼起冷凌，傻丫头，又在想他了吧。她心里默默的说，也不说话了，低头静静的喝着杯里的奶茶。

　　“似乎，弋烬的生日快到了呢。”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雨寒终于开口说道：“悦，今年你又要准备什么礼物给他啊？”

　　“啊？”冷凌从回忆中被硬生生拉了回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如果雨寒不说她都不知道弋烬的生日。
　　“对啊对啊，6月25日可是个大日子呢，每年还差一个月时你就开始大张旗鼓的给他准备礼物了，今年怎么没有动静了？”雨芯接过话兴奋的说：“难道在秘密准备什么惊喜？”

　　6月25日？！冷凌心里一惊，手痉挛的动了一下，不小心碰掉了桌边的一个咖啡杯。
　　随着咖啡杯落地发出的清脆的响声，所有人，包括一贯淡然的雨寒都吓了一跳。雨寒是因为冷悦的反应而惊讶，为什么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冷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咖啡杯落地的一瞬间里面的咖啡也洒落一地，溅到了冷凌的裤腿上。
　　服务员小姐闻声赶来，很有礼貌的收拾着咖啡杯的碎片，拖着被弄脏的地。
　　“我去洗手间擦一擦裤腿。”冷凌看了一眼被咖啡弄脏的裤腿说着，她眼神有些闪烁，说完她就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一定有什么事！安安看着冷凌的背影想着，转头对雨寒和雨芯说：“我去帮忙她。”说完也起身跟着冷凌去了洗手间。

　　冷凌来到洗手间却没有立刻擦洗裤腿上的咖啡渍。她呆呆的站在洗手台前，低着头，双手放在洗手台上，攒紧了手指，她的指节微微泛白，就如她的脸色一样苍白。
　　为什么是6月25日？难道一切都是天意？我注定不能见你了吗？铖……我心心念念的等了盼了十二年，到头来却只能化为泡沫？冷凌痛苦的想着，她抬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少女也抬头看着她，她看到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神色慌乱，紧锁的眉头就像被揉了丢弃的旧报纸。她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憔悴了？
　　推开洗手间门的安安，看到这样的冷凌有些愣住了。随即她快速走到冷凌面前，抱紧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抱紧她。
　　冷凌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趴在安安的肩头嘤嘤的哭起来：“安安……我不能去见他了，安安……怎么办？……”冷凌语无伦次的呓语，像一个丢了玩具怎么找都找不到，然后无助哭泣的小孩。
　　安安一把抱住冷凌，心疼的拍着她的背，不说话。无声的安慰才是最好的良药吧。安安不知道冷凌为什么忽然这样，她只是大概猜到一点，但是她也不问，等冷凌情绪平复了，她自然会说的吧。
　　哭了一会，冷凌的心情也平复了，她抹了抹眼泪，又恢复成那个打不倒的小强。“呵呵，安安，你看我把你衣服都哭湿了呢。”她轻轻笑了，像还带着露珠的初放的百合花。
　　安安握紧她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能量和勇气传给她：“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不要把什么事都往坏的方向想，不管怎样至少你还有我啊……”
　　冷凌心头一暖，她轻轻放开安安的手：“好啦，我知道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还粘在裤腿上的难看的咖啡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吧。”
　　安安低头，顺着冷凌的目光看去，看了一眼冷凌裤腿上的咖啡渍，然后掏出手巾，蘸了水后耐心的擦拭着。
　　冷凌看着安安垂下的黑瀑布似的的长发有些恍惚，一直都是这样啊，遇到什么问题麻烦一直都是安安在帮她善后，好像啊，好像她真的就是冷悦了，而安安是她的姐姐冷凌。一时之间她似乎都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冷凌还是冷悦了。
　　“安……”冷凌缓缓开口，“下午可以陪我去一次那片薰衣草花海吗？我想你陪我去，不是弋烬。”
　　“嗯！”安安毫不犹豫的回答。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看到裤腿上的咖啡渍没有那么明显了，才转过头来微笑着对冷凌说：“我们先回咖啡厅里吧，跟雨芯她们说一声我们先离开。”
　　“嗯。”冷凌应了一声，跟着安安准备离开洗手间。刚走出几步，安安突然转过身来，掏出纸巾擦了擦冷凌的泪痕，“这个还是不要让她们看出来比较好。”
　　“嗯”除了说这个字，冷凌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向神经大条的安安在遇到她的事情时却变得这么细心，不免心中又是一阵小感动。

　　冷悦从洗手间回来后就说有事先离开了。雨寒看着冷悦和安安离去的背影出神。
　　“寒，在看什么呢？”顾雨芯顺着雨寒的目光看去，轻笑：“妹妹，你是不是也发现不对劲了？”
　　雨寒回过头，“没什么，”她淡淡的说，低头继续搅拌着手里的咖啡。
　　雨芯皱了一下眉头没再说话。
　　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

　　雨继续下着，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冷凌和裴淑安一起来到了那片薰衣草的花海。风雨中的薰衣草花海多了几分凄美。
　　冷凌缓缓的走在花海中，安安在她身后撑着伞一声不响的默默跟着她。
　　“安安，你知道吗？”冷凌突然说道：“十二年了，从七岁到十九岁，我为何还那么痴痴的喜欢着洛铖，痴痴的等着他？”
　　“那段回忆的全部过程我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冷凌的神思有些恍惚，看着飘渺的远处：“安安，那时我还没有认识你，那时我刚刚才到江南，你知道我江南的妈是继母吧？”
　　安安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年我才有7岁，我跟着父亲来到江南，对周围的一切都还不熟悉，加上对母亲和妹妹的思念，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可是这时候父亲却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妻……”
　　冷凌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个女人是父亲的初恋情人，父亲一直没有忘记她。其实父亲跟我母亲离婚也是因为她，那时候我恨透了那个女人，我觉得因为这个女人，才害得我们家支离破碎，就是这个女人害我不得不离开妈妈和妹妹，而且小时候听邻居的老奶奶说过最毒继母心。所以那时候爸爸跟我说他娶她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抵触。但是，爸爸并没有因为我的反对就不娶她。所以那时候我很幼稚的以为我就要失去爸爸了，那个女人来了之后爸爸就会听她的话就不会再疼我了。于是，在他们结婚的那天我离家出走了，带着满满的哀伤……”

　　安安担心冷凌想着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会难过，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想给她一些安慰。冷凌反倒是不以为然，轻轻拍了一下安安的手背，笑着说：“不用担心，我没事。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很天真很幼稚啊，其实后来那女人对我还不错，只不过对于当时一个才7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很残忍。那段时光是我最昏暗，最伤心的时光。”

　　雨渐渐停了。冷凌向前走了几步，她望着薰衣草的尽头处，无边蔓延的不仅是这些紫色的花，蔓延得更远的还有她的思绪，她缓缓开口：“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了洛铖，他就像阳光，照亮了我昏暗的世界，牵着我的手走出昏暗……”她很平静的说着这话，但却透着浓浓的思念，她眸子清澈、温柔得像一湾湖水。
　　安安收了伞，也跟着冷凌走了几步。她不禁有些诧异，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过冷凌这样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阳光般的少年啊，他对洛铖又更加好奇起来。“你是在薰衣草花田遇到他的吗”安安试探性的问道。
　　“嗯，”冷凌点了点头说：“在爸爸和那个女人结婚的那天我离家出走了，我一直跑，一直跑，一边跑一边哭，那时候我绝望的以为我成了孤儿了，我已经失去了妈妈和妹妹，现在连爸爸也要失去了。我想去上海找妈妈，但是我不知道去车站的路，最后我通过问路居然真的独自走到了车站。到了车站我才意识到我没有钱。这时候我才真的完全绝望了，但我不哭了，我漫无目的走着。居然走到了一片薰衣草的花田，看到那美丽的紫色小花，我欣喜地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悲伤，跑进去花田中玩耍。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下午了，我意识到自己该走了，但是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无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一片花田，于是我终于绝望的蹲下来哭了，不仅是哭自己的悲伤，这时候更多的是害怕……天色越来越暗，我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就在这时候，我头顶上想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妹妹，你怎么了？迷路了吗？’我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一个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他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好看的梨涡，仿佛那里藏着阳光，他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就像阳光，驱走了我所有的恐惧。
　　我伸出我的小手搭在他的小手上，他的手很温暖。我因为好久没吃东西，没有能量，又一直哭，双手变得冰冷。他碰到我手的一瞬间微微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来帮你暖暖吧。”我借着他手上的力站了起来，他温柔的轻轻擦去了我的泪痕，然后用他温暖的小手暖我冰冷的小手。他低着头，很仔细的搓着我的手，我呆呆的看着他的头顶，似乎想看出他头顶上有没有光环，因为我感觉他就像是突然坠入凡间的天使，是专门来拯救我的。”

　　安安听到这里“噗”的笑出了声：“坠入凡间的天使，亏你想的出来啊。”
　　冷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原谅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思维吧。”
　　安安摆了摆手：“理解理解，”她期待的问道：“那后面怎么样了？”
　　“后面啊……”冷凌若有所思的说道：“说出来不准笑我哦。”
　　“嗯。嗯。”安安使劲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回应，冷凌满意的微笑，继续说道：“然后我眨巴着我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道‘哥哥，你是天使吗？’那男孩听到我终于开口说话后抬起头看着我，但是有些没听明白我说什么。我又扯着我有些沙哑的嗓音问‘哥哥，你一定是天使对不对？’是特地来拯救我的吗？’男孩听到后‘噗’的一声笑了，但看到我渐渐变的有些委屈得快哭了的小脸就收住了笑。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对我说‘嗯，哥哥就是天使，是来帮助你的，你有什么愿望吗？’听到他这么说我开心的拍了一下手，兴奋的问道‘真的吗？’但忽然就想起了父亲的事，随即就低落下来，小声的说‘我不想回家，我没有家了’。
　　男孩听到我的回答愣了一下，低头思考了几秒便拉起了我的手说：‘跟我来。’
　　我懵懵懂懂的跟着男孩来到了一座漂亮得像城堡一样的别墅。后来才知道那是男孩在江南的家，他是跟着爸妈来江南度假的。我在男孩家生活了一个星期，然后我爸爸和继母终于找到了我，我不得不跟他们回去。这一个星期虽然短暂，但是非常快乐，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了。临走时，男孩告诉我其实他不是天使，他叫洛铖，但是他想要成为保护我的王子。
　　他解下自己脖颈上戴着的薰衣草项链挂到了我的脖颈上，他说那是他曾祖母给他的。我托住这个项链，认真的观察着它的坠子。这个项链的坠子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水晶里有一小段看起来开得很茂盛的薰衣草，透过水晶仿佛都可以看到薰衣草细小的花瓣透出鲜活的生命力。多么精致神奇的一个坠子。
　　“为什么它在里面不会枯萎呢？”我转过头好奇的问道。洛铖只是看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溢满了温柔，他像一个真正的王子望着他的公主一样望着我。而那一瞬间我却似乎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再追问他。迎着阳光，我举起了那个项链坠子，反射着晶莹的光，我看着它灿烂的笑了，纯真的笑着。
　　晶莹的坠子上映射出洛铖还透着稚气却充满阳光的脸庞。那是我这段记忆中我记得最深刻的最美好的定格画面。”冷凌说着伸手拉出一直戴在她身上但是被衣服挡住的薰衣草项链。她小心翼翼的把坠子捧在手心，静静地看着它，就像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样，深情而温柔。
　　这是安安第一次真正的看清楚这个项链，确如冷凌描述的那样，虽然又过了十多年，但里面的薰衣草却像新鲜的一样，依然静静地在里面绽放，充满了生气。
　　“好漂亮的项链！”安安不禁赞叹道。这时候天已经接近黄昏了，夕阳却从乌云后面冒了出来。
　　“是啊，不过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戴着它了，”冷凌脱下项链，迎着黄昏的夕阳，看着它反射着晶莹的光，像小时候那样，她微笑着，只是这个笑容跟十二年前比起来却多了几分苦涩。她静静地说：“从此以后冷凌已经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有冷悦。”

　　说完冷凌居然用尽全力把薰衣草项链朝着薰衣草花田里奋力扔去，“对不起，铖，永别了。”晶莹的坠子在黄昏的阳光下最后闪了一点光便坠入了茫茫的薰衣草花海，然后消失不见了。
　　“喂，你干什么？”安安惊愕的想要去阻止冷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冷凌曾经视作生命的项链消失在夕阳下。她一阵心疼，冲进去花田想要去找，却被冷凌拉住了。“安安，别去，就让它成为美好的回忆活在我心中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但是安安还是看到了她落下的眼泪。
　　傻瓜！冷凌你这个大傻瓜！安安转头看了一眼薰衣草项链坠落的位置，然后跟着冷凌离开。

　　忽然，冷凌抬头看到薰衣草花海尽头处有一个人影，“洛铖！”她脱口而出便情不自禁的追去。安安错愕的站在原地，随即去追冷凌。
　　大傻瓜，不是说要放下了吗？为什么还那么奋不顾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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