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果冻和布丁

3、第 3 章

　　雨，下得很大。

　　齐临站在实验室的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就像他此刻纷乱的思绪。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小时，他的眼睛干涩得发痛，但那个关键的数据始终不肯出现。

　　"再试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转身回到实验台前。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实验室的灯光闪烁了几下，齐临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一个黑影从天空坠落，重重地砸在研究所后院的草坪上。

　　"什么东西？"他皱起眉头，抓起手电筒冲了出去。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齐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向坠落点，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显得微弱无力。当他终于找到那个坠落物时，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一只蜻蜓。

　　但不是普通的蜻蜓。它的体长至少有五十厘米，四片透明的翅膀在雨中微微颤动，复眼反射着手电筒的光，呈现出诡异的彩虹色。最令人震惊的是，它的腹部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绿色的液体正从那里渗出。

　　"这不可能..."齐临喃喃自语，生物学博士的头脑飞速运转。地球上已知最大的蜻蜓种类翼展也不过十几厘米，而眼前这个生物明显超出了所有已知的昆虫学范畴。

　　更奇怪的是，当他靠近时，那只巨型蜻蜓的头转向了他，复眼中似乎闪烁着某种...智慧的光芒？

　　齐临犹豫了一秒，然后脱下实验服，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奇异的生物包裹起来。"别怕，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轻声说，不确定它是否能理解。

　　回到实验室，齐临迅速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他将蜻蜓放在实验台上，打开暖气，然后开始准备简单的医疗设备。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他一边消毒镊子一边说，"但我得处理你的伤口。可能会有点疼。"

　　令他震惊的是，蜻蜓似乎真的听懂了。它停止了挣扎，安静地躺在实验台上，只有腹部的轻微起伏显示它还活着。

　　齐临小心地清理伤口，发现那似乎是被某种利器划伤的。他用医用胶水暂时封闭了伤口，然后退后一步观察这个奇迹般的生物。

　　它的翅膀呈现出半透明的蓝绿色，在实验室的灯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复眼由无数个六边形小眼组成，每个小眼里都仿佛包含着整个宇宙。最奇特的是它的"表情"——如果昆虫能有表情的话，它看起来既警惕又好奇，完全没有普通昆虫的机械感。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齐临轻声问道，伸手想触碰它的翅膀。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接触的瞬间，蜻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整个身体发出微弱的蓝光。齐临惊恐地后退，眼看着那个生物开始扭曲、变形——它的外骨骼裂开，身体拉长，四肢伸展...

　　短短几秒钟内，实验台上不再是一只巨型蜻蜓，而是一个拥有类人形态的生物。他——现在很明显是个"他"——有着修长的四肢和纤细的躯干，皮肤呈现出淡淡的蓝绿色。他的头发是半透明的深蓝色，像某种水生物一样微微飘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部收拢的四片透明翅膀，以及眼睛——那双眼睛保留了蜻蜓复眼的部分特征，虹膜呈现出绚丽的彩虹色。

　　"你...你会说话吗？"齐临的声音颤抖着，大脑拒绝接受眼前的景象。

　　人形生物缓缓坐起，歪着头打量齐临。他的动作优雅得不似人类，带着昆虫特有的精确与节制。当他开口时，声音如同风吹过风铃的轻响："你...帮助...我。"

　　不是通过声带发出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思维波动。齐临瞪大了眼睛："你能心灵感应？"

　　生物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腹部的伤口——现在是人形的腹部，一道细长的伤痕横贯其上。齐临这才注意到，尽管变成了人形，他仍然保留着一些昆虫特征：关节处有细微的几丁质外壳，手指比人类更修长，指尖微微发尖。

　　"我需要给你重新包扎。"齐临说，努力保持专业态度，尽管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大地震。

　　当他靠近时，生物——现在应该称他为"人"了——没有退缩。齐临小心地处理伤口，注意到他的皮肤触感奇特，既不像人类皮肤也不像昆虫外骨骼，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光滑而微凉。

　　"你有名字吗？"齐临问道。

　　生物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他脑海中"说"："青...霆。"

　　"青霆？"齐临重复道，"这是你的名字？"

　　青霆点点头，然后突然伸手触碰齐临的脸。他的手指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一瞬间，齐临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森林，高耸入云的树木，发光的植物，以及在林间飞舞的、与青霆相似的生物...

　　"你的家？"齐临猜测道。

　　青霆的彩虹眼中流露出悲伤，他收回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然后是"坠落"的动作。

　　"你的家园被毁了？你被迫离开？"齐临感到一阵心痛，"你是...坠落到这里的？"

　　青霆点点头，然后突然警觉地转向门口。齐临也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朝实验室走来。

　　"躲起来！"齐临低声说，迅速拉开一个储物柜。青霆敏捷地钻了进去，翅膀巧妙地收拢在背后不占空间。就在柜门关上的瞬间，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齐博士？这么晚还在工作？"是研究所的副主任林岳，一个齐临不太喜欢的同事。

　　"有个实验数据需要复核。"齐临强迫自己语气平静，"有什么事吗？"

　　林岳环视实验室，目光在实验台上的绿色液体停留了一秒——那是青霆的血。"刚才电力波动，监控系统出了点问题。所长让我检查各部门情况。"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你这里...没发生什么异常吧？"

　　齐临的背脊一阵发凉，但他保持着面无表情："一切正常。"

　　林岳又扫视了一圈，最后点点头："好吧。对了，下周的生物科技展，你的基因编辑项目准备好了吗？"

　　"在进行最后的测试。"齐临说，希望对方快点离开。

　　林岳终于转身走向门口，却在门槛处停下："齐博士，你知道研究所的规定。任何异常生物发现都必须立即上报，对吧？"

　　齐临的心跳加速："当然。"

　　"很好。"林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齐临才敢打开储物柜。青霆蜷缩在里面，翅膀微微颤抖，彩虹眼中满是警惕。

　　"他可能怀疑了。"齐临低声说，"你不能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他迅速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医疗用品、能量棒、一瓶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给青霆穿上——幸好他身形纤细，外套勉强能遮住他大部分的异常特征，虽然无法完全掩盖那非同寻常的发色和皮肤。

　　"跟我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们悄悄溜出研究所，雨已经小了，但夜色更深。齐临的车停在后门停车场，他们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道强光突然照了过来。

　　"站住！"是保安的声音。

　　齐临的心沉了下去，但更糟的是，他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岳。

　　"我就知道！"林岳的声音中带着胜利的得意，"齐临，你果然藏了什么！"

　　强光下，青霆的外套帽子被风吹落，露出他非人的面容和飘动的蓝发。保安发出一声惊叫，而林岳的眼中则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抓住他们！"林岳命令道，"那个生物是研究所的财产！"

　　齐临没有犹豫，他抓住青霆的手："跑！"

　　他们冲向汽车，但保安已经堵住了去路。就在危急时刻，青霆突然展开翅膀——在月光下，那四片透明的翼膜如同最精美的玻璃工艺品，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一把抱住齐临，然后——他们飞了起来。

　　齐临感到一阵失重，然后是世界在脚下迅速变小。青霆的翅膀发出高频的振动声，带着他们越过研究所的围墙，向远处的森林飞去。

　　"你能飞！"齐临惊呼，紧紧抓住青霆的肩膀。

　　"弱...受伤..."青霆的思维波动传来，齐临能感觉到他的吃力。果然，他们的飞行高度开始下降，最终在一片林间空地勉强着陆。

　　青霆立刻瘫软在地，呼吸急促。齐临检查他的伤口，发现又开始渗血。

　　"你需要休息。"齐临脱下衬衫撕成布条，重新包扎伤口，"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青霆虚弱地点头，然后突然抓住齐临的手。又是一阵思维波动，这次更强烈。齐临看到青霆的过去：他来自一个平行世界的昆虫文明，一场灾难摧毁了他的家园，他是少数逃出来的幸存者之一。在维度裂缝中漂泊时受伤，最终坠落到这个世界...

　　"你...信任...我？"青霆的思维波动中带着疑问和希望。

　　齐临看着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生命，这个既美丽又脆弱的生物，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将他仅仅当作研究对象。在青霆的彩虹眼中，他看到了一种与自己相似的孤独和渴望。

　　"是的，"齐临轻声说，伸手抚上青霆的脸颊，"我信任你。"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生命在这一刻找到了彼此。齐临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从今晚起，他的生活将永远改变。

　　青霆慢慢靠近，额头轻轻抵住齐临的。一种奇特的温暖在他们之间流动，既不是纯粹的人类情感，也不完全是昆虫的交流方式，而是某种全新的、介于两者之间的连接。

　　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在月光见证下，一段跨越物种的情谊悄然萌芽。

　　--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齐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整夜没敢合眼，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身旁的青霆蜷缩在一片蕨类植物中，四片透明的翅膀微微收拢，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齐临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在距离青霆翅膀几厘米处停住了。那翅膀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他能看到其中精细的脉络像最上等的琉璃工艺品。昨晚的逃亡还像梦一样不真实——他，一个严谨的生物研究员，居然为了一个非人生物背叛了自己的研究所。

　　青霆的彩虹眼突然睁开，直直地看向齐临悬在半空的手指。

　　"抱歉，"齐临尴尬地收回手，"我只是...好奇。"

　　青霆坐起身，歪着头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只困惑的小鸟。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你想让我...？"齐临试探性地把手放上去。

　　青霆的指尖轻轻划过齐临的掌纹，一阵微弱的电流般的触感传来。齐临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他自己，从青霆的视角看到的，在实验室里温柔包扎伤口的模样。

　　"你在...分享记忆？"齐临惊讶地问。

　　青霆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在苦恼如何表达。他指了指齐临，然后双手合十贴在脸颊边，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你让我休息？"齐临猜测道。

　　青霆眼睛一亮，显然很高兴被理解。他展开翅膀，形成一个遮阳的弧度，为齐临创造出一片阴凉。

　　齐临心头涌起一阵暖意。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生物，在自身受伤的情况下还想着照顾他。他确实疲惫不堪，但...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齐临环顾四周，"研究所的人肯定会搜索这片森林。"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立刻涌了进来，大部分来自研究所，还有几条来自他的导师陈教授。最令他不安的是三条来自林岳的短信：

　　「齐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把那个生物交出来，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警告，别逼我用非常手段。」

　　齐临的手指微微发抖。林岳只是研究所副主任，哪来的权力发出这种威胁？除非...他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齐临删掉短信，快速搜索附近地图。距离森林五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植物园，那里或许能暂时藏身。

　　青霆似乎理解了他的计划，站起身时却踉跄了一下。齐临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绷带又渗出了绿色液体。

　　"你的伤..."齐临皱起眉头，"我们需要药品。"

　　青霆摇摇头，做了个飞行的动作，然后指了指齐临和自己。

　　"你想带我飞过去？"齐临难以置信地问，"但你受伤了，而且我比你重那么多..."

　　青霆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人类化的表情。他绕到齐临身后，双臂环住齐临的腰部。齐临能感觉到青霆的呼吸拂过他的后颈，微凉而带着某种清新的气息，像雨后的森林。

　　下一秒，世界倾斜了。青霆的翅膀高速振动，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嗡声。齐临感到双脚离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们缓慢但稳定地升空，穿过树冠，进入清晨的天空。

　　"天啊..."齐临抓紧青霆的手臂，从近百米的高空俯瞰下去，整片森林像一块绿色的地毯铺展开来。晨雾在山谷间流动，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朝阳中闪烁。这种视角是人类永远无法自然体验的。

　　青霆的飞行不像鸟类，而是更接近直升机——垂直起降，悬停，然后快速平移。齐临能感觉到他每一次翅膀调整带来的气流变化，精密得令人叹服。

　　五公里的距离在空中转瞬即逝。青霆开始下降时，齐临看到了那个废弃植物园：几栋破旧的玻璃温室，杂草丛生的花园，还有一栋可能是办公用的小楼。

　　他们降落在最大的温室后面。青霆一落地就踉跄了几步，呼吸急促。齐临赶紧扶住他："你需要休息，别再使用翅膀了。"

　　温室的玻璃大多已经破碎，但主体结构还算完整。齐临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用枯叶和旧帆布搭了个简易的窝。青霆立刻蜷缩进去，翅膀无力地垂落。

　　"我去找点水和食物，"齐临说，"你待在这里别动。"

　　青霆抓住他的手腕，彩虹眼中满是担忧。

　　"我会小心的，"齐临安慰道，"不会被人发现。"

　　植物园荒废已久，但齐临幸运地在一间工具棚里找到了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一盒过期不久的压缩饼干。更令他惊喜的是一个旧医药箱，里面有消毒水、绷带和基本药物。

　　回到温室时，青霆已经半睡半醒。齐临小心地为他更换绷带，这次能更清楚地看到伤口——一道约十厘米长的割伤，边缘整齐，像是被某种利器所伤。

　　"这是怎么造成的？"齐临轻声问，不确定青霆能否理解。

　　青霆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最后模仿几个快速移动的人形。

　　"有人...攻击了你的世界？"齐临猜测道。

　　青霆点点头，彩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再次触碰齐临的手，这次传递的影像更加清晰：一群穿着银色装甲的人形生物，手持发光武器，摧毁了青霆家园的树顶城市。青霆和几个同伴试图逃离，但在穿越维度的过程中被击中...

　　齐临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跨维度战争？"

　　青霆困惑地歪着头，显然不理解这个术语。齐临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坏人，从别的世界来，攻击你的家？"

　　这次青霆用力点头，然后做了个飞行的动作，指了指自己和天空，最后摊开双手表示疑问。

　　"你的同伴？他们去哪了？"齐临问。

　　青霆的表情黯淡下来，他指了指天空，然后做了个分散的手势。

　　"你们失散了..."齐临轻声说，突然感到一阵心痛。青霆不仅是身处异星，还失去了所有同伴。这种孤独，他多少能感同身受。

　　"我们会找到他们的，"齐临不假思索地说，然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我们"？他已经在计划长期帮助这个异星生物了？

　　青霆却因为他的话眼睛一亮，突然凑近，额头轻轻抵住齐临的。那种温暖的连接感再次涌现，齐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片陌生的星空，和其中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

　　"这是...你家乡的星座？"齐临猜测道。

　　青霆退后一点，做了个飞行的动作，然后指向那些星星。

　　"你的同伴可能去了那里？"齐临问，"但这些星星在我们的天空中可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青霆突然警觉地转向温室入口，翅膀微微张开。齐临也听到了——引擎声，由远及近。

　　"躲起来！"齐临低声说，迅速用帆布盖住青霆的翅膀。他自己则躲在一排破旧的花盆后面，从缝隙中窥视。

　　两辆越野车停在温室前，六个穿着研究所制服的人下车，领头的正是林岳。他比齐临记忆中更加憔悴，眼睛下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神情异常亢奋。

　　"搜每一个建筑，"林岳命令道，"那东西受伤了，飞不远。"

　　齐临的心跳如鼓。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然后他想起来——他的手机。即使删除了信息，研究所也可能通过GPS追踪他。

　　一个保安走向温室，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破碎的玻璃。齐临屏住呼吸，看到青霆完全静止，连翅膀的微光都似乎暗淡了下去。

　　"主任，这里都废弃多年了，"一个保安抱怨道，"那玩意儿会躲在这种地方？"

　　"它需要水和庇护所，"林岳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且齐临那小子聪明得很，肯定会找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束越来越近，齐临能看到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再往前几米，就会发现他们...

　　就在这时，一只野兔突然从草丛中窜出，冲向温室另一端。

　　"在那儿！"一个保安大喊，所有人都追了过去。

　　林岳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跟着跑开了。齐临等了足足十分钟，确认他们真的离开后，才敢呼吸。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掀开帆布，"他们会回来的。"

　　青霆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了，伤口渗出的绿色液体已经浸透了绷带。但他仍然坚强地站起来，准备再次飞行。

　　"不，这次不行，"齐临坚决地说，"你的伤太重了。我们...走路。"

　　他扶着青霆从温室后门溜出，钻进茂密的灌木丛。齐临记得地图上显示植物园后面有一条小溪，沿着溪流走可以到达一个废弃的农场。

　　移动比预想的困难。青霆虽然纤瘦，但比人类更依赖翅膀保持平衡，在地面行走显得笨拙而痛苦。走了不到一公里，他就几乎挂在齐临身上了。

　　"休息一下，"齐临在一棵大树后找到隐蔽处，"让我看看你的伤。"

　　伤口情况不妙，边缘开始泛着不健康的紫色。齐临用最后的消毒水清洗伤口，心里明白这远远不够。青霆需要专业的医疗照顾，但他甚至不确定人类的药物对异星生物是否有效。

　　"听着，"齐临下定决心，"我知道一个人，我的导师陈教授。他研究外星生物学，而且为人正直。他也许能帮你。"

　　青霆警惕地后退了一点。

　　"我信任他，"齐临轻声说，"就像你信任我一样。"

　　青霆的彩虹眼直视齐临，似乎在评估他的诚意。最终，他慢慢点头，然后做了个齐临没想到的动作——他轻轻握住齐临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胸前。在那里，齐临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人类心跳的律动，更快，更轻，像是蝴蝶振翅的频率。

　　"这是...你们表达信任的方式？"齐临问，手掌下的"心跳"让他莫名感动。

　　青霆点点头，然后引导齐临的手向上，贴在他的喉咙处。那里的皮肤下有什么在发光，微弱的蓝绿色光芒随着某种节奏脉动。

　　"你的...声囊？"齐临猜测道，"你通常不是用这个发声的，对吗？"

　　青霆摇头，然后突然发出了第一个真正的声音——一种介于风铃和鸟鸣之间的悦耳音调。随着这个声音，他喉咙处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天哪..."齐临惊叹道，"这太美了。"

　　青霆似乎很高兴被夸奖，又发出几个不同的音调，组成一段简短的旋律。然后他指了指齐临的喉咙，做了个疑问的手势。

　　"你想听我唱歌？"齐临失笑，"我唱歌很难听的。"

　　但青霆坚持地看着他，彩虹眼中满是期待。齐临无奈，只好哼了几句小时候母亲教他的童谣。青霆听得入神，翅膀微微颤动，仿佛在记录每一个音符。

　　"该走了，"齐临最终说，"天黑前我们得找到安全的地方过夜。"

　　他们继续沿着溪流前进，速度缓慢但稳定。齐临时不时查看手机，确保没有新的追踪信号。他给陈教授发了条加密信息，请求见面，但还没收到回复。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那个废弃农场。主建筑已经坍塌，但谷仓还算完好。齐临找到一些干草铺成简易床铺，青霆立刻瘫倒上去，显然已经筋疲力尽。

　　齐临坐在谷仓门口望风，思考下一步计划。如果陈教授不回复，他们可能需要彻底离开这个地区。但青霆的伤...

　　"齐...临。"一个生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齐临猛地转身，看到青霆正努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用声音说出齐临的名字，发音不准但无比清晰。

　　"你会说话了！"齐临惊喜地回到他身边。

　　青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齐临，然后再次尝试："谢...谢。"

　　这两个字像箭一样射中齐临的心脏。他不知为何眼眶发热，只能点点头："不客气。"

　　夜幕完全降临，月光透过谷仓的缝隙洒进来。青霆的翅膀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透明，像是由星光本身编织而成。齐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这个生物如此陌生，却又莫名熟悉，仿佛他们早已相识。

　　青霆似乎注意到他的凝视，慢慢展开翅膀，让月光充分照亮它们。那是一种无声的展示，一种信任的馈赠。然后，他做了一个齐临完全没想到的动作——他用指尖轻轻触碰齐临的嘴唇，彩虹眼中满是好奇。

　　齐临屏住呼吸。青霆的指尖冰凉而光滑，带着某种清新的气息。他不知道这个动作在青霆的文化中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敢移动，生怕打破这一刻的魔力。

　　谷仓外，夜风拂过草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但在齐临的世界里，此刻只有月光下这个长着透明翅膀的生物，和他触碰自己嘴唇的手指。

　　某种全新的、无法定义的情感在齐临心中萌芽。这不对，他告诉自己，他们是不同物种，来自不同世界...但心脏却不管这些理性思考，固执地加速跳动。

　　青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慢慢收回手。但他没有退后，而是再次靠近，额头轻轻抵住齐临的。那种温暖的连接感再次涌现，这次更强烈，齐临的脑海中浮现出青霆视角的画面：他自己，在月光下，被青霆的翅膀光芒笼罩，看起来几乎是...神圣的。

　　"你眼中的我..."齐临轻声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青霆会信任他——在那个异星生物眼中，齐临不仅仅是人类，更是黑暗中的光。

　　青霆退后一点，彩虹眼中闪烁着齐临无法解读的情绪。然后，非常缓慢地，他倾身向前，将自己的嘴唇轻轻贴在齐临的额头上。

　　那一瞬间，齐临感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至全身。这不是人类的吻，但比任何吻都更加亲密——一种跨越星际的信任与感激。

　　当他们最终分开时，齐临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陈教授的回复：

　　「明天中午，老地方。单独来。」

　　齐临看向青霆，发现他已经蜷缩在干草上睡着了，翅膀微微收拢，像个巨大的茧包裹着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为蓝绿色的皮肤镀上一层银辉。

　　齐临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比人类头发更细软，像某种水生植物的触须——心中做出了决定。无论风险多大，他都会保护这个来自星星的礼物。

　　谷仓外，一只夜鸟发出凄凉的叫声。更远处，引擎声隐约可闻。危险还未远离，但此刻，在月光创造的这个小世界里，他们暂时安全。

　　---

　　晨雾笼罩着废弃的天文台，齐临站在破碎的窗户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图。陈教授约定的"老地方"就是这里——他们十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当时齐临还是个对天体生物学充满热情的高中生。

　　"青霆，我们该出发了。"齐临转身看向角落里蜷缩的身影。

　　青霆的翅膀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伤口周围的紫色已经褪去不少，但飞行仍然困难。他抬起头，彩虹眼中映出齐临的身影。

　　"陈...教授...安全？"青霆生涩地发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齐临蹲下身，轻轻握住青霆的手。那修长的手指比人类多一个关节，触感微凉而光滑。"我不能保证，但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你可以留在这里等我。"

　　青霆立刻摇头，翅膀不安地颤动。"一起。"他坚定地说，声音如同风吹过风铃的清脆回响。

　　齐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短短几天，这个来自异星的生物已经学会用声音表达意志，而不再完全依赖思维感应。这种努力本身就令人感动。

　　"好，一起。"齐临帮青霆穿上宽大的连帽衫，尽量遮住他异常的发色和皮肤，"但你要躲在附近，只有确定安全才能现身。"

　　天文台建在城郊的小山上，四周是茂密的树林。齐临选择了一条隐蔽的小路，青霆虽然不能飞，但在林间移动的敏捷度远超人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约定地点。天文台的主建筑年久失修，圆顶上的油漆剥落殆尽，但结构还算完整。齐临让青霆躲在附近的灌木丛中，自己则走向入口。

　　"教授？"齐临轻声呼唤，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昏暗的圆形大厅里，尘埃在光束中飞舞。望远镜早已被搬走，只剩下基座和墙上的星图壁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北墙前，背对着门口。

　　"陈教授？"齐临又喊了一声，心跳加速。

　　老人缓缓转身，齐临却猛地后退一步——那不是陈教授，而是林岳！他穿着陈教授常穿的那件驼色外套，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惊喜吗，齐博士？"林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陈教授...呃，临时有事来不了。"

　　齐临的血液瞬间变冷。他转身就要跑，却发现两个穿黑衣的保安已经堵住了门口。

　　"别急着走啊，"林岳慢条斯理地走近，"我们对你那个小宠物很感兴趣。把它交出来，你和陈教授都不会有事。"

　　"你们把教授怎么了？"齐临厉声问道，同时用余光寻找逃脱路线。

　　林岳耸耸肩："只是请他'协助调查'。你知道，私藏外星生物可是重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陈教授的手机，"老家伙嘴挺硬，不过没关系，我们知道你会带它来这里。"

　　齐临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们是怎么...然后他想起来，天文台是他和陈教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个信息研究所档案里肯定有记录。他中了圈套！

　　"青霆不在这里，"齐临强作镇定，"我把他藏在别处了。"

　　林岳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不自然："齐临啊齐临，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谎。"他指向窗外，"红外探测器显示，你的小宠物就躲在西边的灌木丛里。说实话，它的体温曲线真有意思，比人类低但波动更大..."

　　齐临没等他说完就冲向最近的窗户。玻璃早已破碎，他纵身一跃，碎渣划破了手臂也顾不上。落地后他立刻朝青霆藏身的方向狂奔。

　　"抓住他们！"林岳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齐临冲到灌木丛前，却发现青霆已经不在了。他的心一沉——

　　"齐临。"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青霆倒挂在树枝上，翅膀半张，像只巨大的螳螂。没等齐临反应，他已经轻盈地落下，抓住齐临的手："跑！"

　　他们冲进树林深处，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青霆虽然不能长时间飞行，但在树林中移动的速度远超人类。他拉着齐临穿梭在树干之间，路线看似随意却出奇地有效。

　　"前面有条小溪，"齐临气喘吁吁地说，"可以掩盖我们的气味和足迹。"

　　他们跳进及膝的溪水中，逆流而上。冰冷的溪水浸透了齐临的裤子和鞋子，但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不适。青霆在他前方引路，翅膀紧贴背部，偶尔因为伤口疼痛而轻微颤抖。

　　跑了约莫二十分钟，齐临实在撑不住了，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青霆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彩虹眼在阴影中微微发光。

　　"应该...甩掉他们了，"齐临大口喘气，"但你得换个藏身处，天文台附近都不安全了。"

　　青霆点点头，然后突然皱眉："陈教授...危险？"

　　齐临胸口一阵刺痛。陈教授不仅是他的导师，更像是第二个父亲。现在却因为他的决定而陷入危险...

　　"我们会想办法救他，"齐临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不是现在。首先得保证你的安全。"

　　青霆歪着头看他，彩虹眼中闪烁着疑惑："你...说谎。对林岳...对我也？"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刺入齐临心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人类说谎的复杂性。

　　"不是所有谎言都一样，"他最终说道，"对坏人撒谎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我...我永远不会故意欺骗你。"

　　青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齐临从未见过的动作——他将右手放在胸前，左手掌心向上伸向齐临，喉咙处的蓝绿色光芒微微闪烁。

　　"这是...？"

　　"真实...誓言。"青霆艰难地发音，"我的族人...不谎言。代价...很大。"

　　齐临肃然起敬。他模仿青霆的动作，将右手放在自己胸前："我保证，只要不危及你的安全，我会对你完全诚实。"

　　青霆似乎满意了，他轻轻碰了碰齐临的手，然后指向溪流上游："那里...安全？"

　　齐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座瞭望塔。"森林防火观察塔？应该废弃了，我们去看看。"

　　观察塔比想象中状况要好。铁制的旋转楼梯有些锈蚀但还算稳固，顶部的房间有360度玻璃窗，视野极佳。更重要的是，这里可以轻易看到任何接近的人。

　　"完美，"齐临检查了一圈后说，"我们可以在这里过夜，明天再想办法。"

　　日落时分，齐临冒险到附近采了些野果和可食用蘑菇。青霆对地球植物表现出极大兴趣，每种都要仔细观察，甚至尝一点点然后做出奇怪的表情，逗得齐临忍不住发笑。

　　"你的世界没有这些植物吗？"齐临问。

　　青霆摇摇头，用手指在地上画了几个简笔画：高大的、发光的树状物，漂浮的水母般植物，还有像水晶一样的花朵。然后他指了指天空中的星星，画了一条虚线连接到那些植物上。

　　"你们的植物...来自星星？"齐临猜测道。

　　青霆眼睛一亮，点点头，然后做了个下雨的手势，指了指那些画。

　　"通过流星雨来到你们的星球？"齐临感到一阵科学家的兴奋，"这太不可思议了！它们是如何适应不同星球环境的？"

　　青霆似乎想解释，但受限于语言只能放弃。他沮丧地低下头，翅膀无力地垂落。

　　"没关系，"齐临轻声安慰，"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可以慢慢交流。"

　　夜幕降临，观察塔内变得寒冷。齐临找到一些旧报纸和干草，勉强铺成两张简陋的床铺。青霆却似乎不太怕冷，他站在窗前，仰望着渐次出现的星星。

　　"找...家。"他轻声说，声音里充满齐临从未听过的忧伤。

　　齐临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夏日的银河横贯天际，无数星辰闪烁。"哪一颗是你的家？"

　　青霆指向天鹰座附近的一颗蓝白色星星，然后摇摇头："现在...看不见。"

　　"天鹰座λ？"齐临惊讶地问，"但那颗恒星没有已知的行星系统啊。"

　　青霆困惑地眨眨眼，显然不理解这些术语。他转而指向窗户玻璃，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一个复杂符号——三个相交的圆环，中心有一个眼睛状的图案。

　　"这是...你们文明的标志？"

　　青霆点点头，然后突然抓住齐临的手臂，彩虹眼因兴奋而闪闪发光。他指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一堆旧书和文件，显然是以前的观察员留下的。最上面是一本天文期刊，封面上赫然印着与青霆所画极为相似的符号！

　　齐临冲过去抓起那本期刊，翻到相关页面。那是一篇关于古代天文符号学的论文，讨论了这个符号在不同文明中的变体。

　　"这...这不可能，"齐临声音发抖，"这个符号出现在至少七个互不相关的古文明中，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3000年的美索不达米亚..."

　　青霆凑过来看期刊上的图片，喉咙处的光芒突然变得明亮。他急切地翻动书页，直到找到一张星图，然后指着上面的某个点发出兴奋的颤音。

　　"天鹰座λ？你的家在那里？"齐临问，"但你说现在看不见..."

　　青霆做了个手势表示"等待"，然后画了一个月亮的形状，再指向天鹰座的方向。

　　"等到月相变化？或者..."齐临突然明白了，"你的星球现在在天鹰座λ的背面？从地球上看不见？"

　　青霆用力点头，彩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指着期刊上的符号，又指了指自己翅膀根部——那里有一个几乎相同的标记，只是更加精细，像是天生的花纹而非刺青。

　　"这个符号代表什么？"齐临轻声问。

　　青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连接"的手势，又画了两个小人手拉手的样子。

　　"连接...不同世界的人？"齐临猜测道。

　　青霆摇摇头，指了指齐临，又指了指自己，然后重复"连接"的手势。

　　"我们之间的...联系？"

　　这次青霆满意地点头，然后突然凑近，额头轻轻抵住齐临的。那种温暖的连接感再次涌现，齐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无数像青霆一样的生物，翅膀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网，覆盖整个星球...

　　"你们的种族...通过某种方式相互连接？"齐临问道，当青霆退后时感到一阵失落，"而这个符号代表那种连接？"

　　青霆点点头，然后指向期刊上的日期——那期杂志是五年前出版的。

　　"你想说...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青霆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然后模仿几个人形生物拿着武器攻击的样子，正是他之前展示过的记忆。

　　"五年前，有人攻击了你的世界？"齐临感到一阵寒意，"而同样的符号出现在地球上几千年前...这意味着什么？"

　　青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疲惫地靠在墙上，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齐临立刻放下期刊，帮他重新包扎。

　　"休息吧，"齐临轻声说，"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他们各自躺下，但齐临无法入睡。太多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陈教授的安危、林岳的真实目的、那个神秘符号的含义...还有青霆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为青霆的翅膀镀上一层银边。他睡觉时翅膀会微微收拢，像一层半透明的茧包裹着身体。齐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这个生物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强，跨越星际来到他身边...

　　"齐临。"青霆突然轻声呼唤，彩虹眼在黑暗中微微发光。

　　"怎么了？伤口疼吗？"齐临立刻坐起来。

　　青霆摇摇头，做了个"过来"的手势。齐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边蹲下。

　　青霆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齐临的脸颊，然后是他的嘴唇，最后停在他的心脏位置。齐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青霆掌心下加速。

　　"为什么...帮我？"青霆问，声音轻柔如风。

　　齐临张口却无言以对。为什么？因为科学好奇心？因为责任感？还是因为...那些他不敢承认的情感？

　　"因为..."他最终轻声回答，"当你看着我的时候，我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你让我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青霆似乎理解了这个回答。他慢慢靠近，额头再次抵住齐临的。这次连接更加深入，齐临不仅看到了画面，还感受到情感——青霆对他的感激、信任，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当他们分开时，齐临惊讶地发现自己眼中噙着泪水。青霆轻轻擦去那滴泪水，好奇地观察着指尖上闪烁的液滴。

　　"人类...为悲伤哭泣，"青霆说，"你...悲伤？"

　　齐临摇摇头："不全是。有时也为...无法言说的情感。"

　　青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令齐临心跳停滞的动作——他倾身向前，将自己的嘴唇轻轻贴在齐临的唇上。那不是人类的吻，更像是某种能量交换，齐临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扩散至全身。

　　当他们分开时，青霆的彩虹眼中闪烁着不确定："正确...方式？"

　　齐临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非常正确。"

　　青霆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然后蜷缩起来，翅膀微微张开，像是在邀请。齐临小心翼翼地躺下，被那半透明的翼膜轻柔地包裹。青霆的身体微凉但令人安心，带着雨后森林的清新气息。

　　"睡吧，"青霆轻声说，声音如同远处传来的音乐，"我...守护。"

　　齐临闭上眼睛，第一次感到某种超越理解的平静。无论明天带来什么，此刻他们拥有这片星空下的宁静。

　　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观察塔内相拥而眠的两个生命——一个来自地球，一个来自星辰，却在这短暂的时刻找到了彼此。

　　---

　　雨点敲击着彩绘玻璃的残片，发出不规则的嗒嗒声。齐临蜷缩在教堂长椅上，听着风暴在破损的穹顶上空咆哮。三天了，他们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而林岳的搜捕网越收越紧。

　　"齐临。"青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齐临抬头，看到青霆倒挂在残存的枝形吊灯上，翅膀微微收拢，像只巨大的萤火虫。三天前那个吻之后，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变得更加亲密却也更加复杂。

　　"你应该休息，"齐临轻声说，"你的伤还没好。"

　　青霆轻盈地落下，落在齐临身边的长椅上。教堂内唯一的光源是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在风中摇曳不定。借着微光，齐临看到青霆腹部的绷带又渗出了绿色液体。

　　"又裂开了？"齐临皱眉，伸手去检查伤口。

　　青霆没有抗拒，但齐临碰到他时，他的翅膀轻微颤抖了一下。那不是疼痛的反应——齐临已经开始能读懂青霆的身体语言了。

　　"我们得找更好的医疗用品，"齐临解开旧绷带，露出那道泛着紫色的伤口，"这样下去会感染的。"

　　"人类...药物...对我有用？"青霆问道，彩虹眼中闪烁着好奇。

　　齐临停下动作，突然意识到一个他一直忽略的问题："实际上...出奇地有效。按理说，外星生物的生物化学应该与地球生物完全不同，但人类的抗生素和止血剂对你都起作用。"

　　青霆歪着头，像是在思考这个谜题。然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齐临的太阳穴，然后是自己的。那种温暖的连接感再次涌现，齐临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无数像青霆一样的生物，翅膀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

　　"你们...连接所有生命？"齐临猜测道。

　　青霆点点头，然后做了个"小"和"大"的手势。

　　"你们种族能够...适应不同的生物化学环境？"

　　这次青霆眼睛一亮，显然很高兴被理解。他指着自己的伤口，又指了指齐临的医疗包。

　　"所以人类的药物对你有效是因为你的身体能够主动适应？"齐临感到一阵科学家的兴奋，"这太不可思议了！你们的DNA一定具有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灵活性..."

　　青霆困惑地眨眨眼，显然不理解DNA这个词。齐临正想解释，突然一阵刺耳的电子音打破了雨夜的宁静——他的手机响了。

　　两人同时僵住。齐临已经三天没开手机了，这只能是...

　　"林岳，"齐临咬牙切齿地说，掏出那部老旧的备用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他黑进了我的备用号码。"

　　"不...接。"青霆紧张地抓住齐临的手臂。

　　齐临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下了接听键："你想干什么，林岳？"

　　"齐博士！"林岳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带着做作的愉悦，"终于找到你了。陈教授很想念你呢。"

　　齐临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如果你们敢伤害他..."

　　"伤害？我们是在保护他！"林岳夸张地说，"毕竟，私藏外星生物可是叛国罪。不过...如果你愿意合作，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青霆的翅膀因紧张而完全张开，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齐临安抚地握住他的手——那修长的手指冰凉而微微发抖。

　　"什么合作？"齐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简单，"林岳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把那个生物交给我们。它不属于你，齐临。想想你能为科学做出的贡献！想想人类的未来！"

　　齐临看向青霆，彩虹眼中满是无声的恳求。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早已做出选择——不是作为科学家，而是作为一个...爱上异星生物的人。

　　"去你的科学，"齐临一字一顿地说，"青霆不是实验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林岳的声音变得冰冷："你知道我们在追踪这个电话，对吧？教堂是个不错的藏身处，可惜不够隐蔽。"

　　齐临猛地挂断电话，心脏狂跳："我们得立刻离开！"

　　青霆已经站了起来，翅膀微微振动准备飞行。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三个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头盔上的探照灯刺破了黑暗。

　　"在那里！"领头的喊道。

　　齐临抓起背包砸向蜡烛，室内顿时陷入黑暗。他感到青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下一秒他们腾空而起，堪堪避过射来的麻醉镖。

　　"窗户！"齐临喊道，指向彩绘玻璃上的一处破损。

　　青霆调整方向，翅膀高速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窗户时，一道电网突然从上方降下！

　　青霆紧急转向，齐临感到一股电流擦过他的小腿，顿时整条腿麻木了。他们重重摔在唱诗班的座位上，木制长椅在冲击下碎裂。

　　"齐临！"青霆惊慌地检查他的伤势。

　　"没事，只是擦到，"齐临咬牙站起来，"后门！"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祭坛后方的小门，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青霆突然停下，转身面对追兵，翅膀完全展开——在黑暗中，它们开始发出柔和的蓝绿色光芒。

　　"青霆，不！"齐临想拉住他，"你会暴露自己！"

　　但已经晚了。青霆的翅膀光芒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祭坛区。追兵们惊愕地停下脚步，被这超自然的景象震慑住了。青霆喉咙处的光斑也开始脉动，与翅膀同步闪烁，形成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快走！"青霆对齐临喊道，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齐临犹豫了一秒，然后转身撞开后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他脸上，外面是教堂的墓地，墓碑在闪电中投下诡异的阴影。

　　"这边！"他回头对青霆喊道。

　　青霆最后对追兵发出一道刺目的闪光，然后迅速跟上齐临。他们穿过墓地，翻过锈蚀的铁栅栏，冲进一片茂密的杉树林。雨越下越大，很快浇透了他们的衣服。

　　"你的翅膀..."齐临担忧地看着青霆，那些发光的翼膜在雨中显得更加脆弱。

　　"暂时...没事，"青霆喘息着说，"但光...会吸引他们。"

　　果然，身后的树林里已经传来追兵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束。齐临环顾四周，发现一条小溪——水可以掩盖他们的气味和足迹。

　　"下水！"他拉着青霆跳进及膝的溪水中。

　　冰冷的溪水让齐临的伤口刺痛，但他咬紧牙关逆流而上。青霆在他身边艰难前行，翅膀因为吸水而变得沉重，光芒也逐渐暗淡。

　　走了约莫半小时，他们终于甩开了追兵。齐临找到一棵倒下的巨杉形成的天然洞穴，两人筋疲力尽地爬进去，蜷缩在一起取暖。

　　"你的光..."齐临惊讶地发现青霆的翅膀仍在微微发光，虽然比之前暗淡许多。

　　"情绪...有关，"青霆艰难地解释，"平静时...弱。危险时...强。"

　　齐临轻轻抚摸那些发光的脉络，触感像是最上等的丝绸。"太美了，"他轻声说，"就像...星光编织而成。"

　　青霆因这触碰而微微颤抖，但不是因为疼痛。他慢慢靠近，额头轻轻抵住齐临的。那种温暖的连接感再次涌现，齐临的脑海中浮现出青霆视角的画面：他自己，在青霆眼中被翅膀的光芒笼罩，宛如被星光加冕...

　　"你眼中的我..."齐临喃喃道。

　　青霆退后一点，彩虹眼中闪烁着齐临从未见过的情感。然后他做了一个令齐临心跳停滞的动作——他轻轻捧起齐临的脸，再次吻了他。这次不再是试探性的轻触，而是一个真正的吻，虽然技术生涩却充满真挚的情感。

　　齐临回应了这个吻，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青霆纤细的腰身，避开伤口。青霆的嘴唇微凉而柔软，带着某种清新的气息，像是雨后的森林。当他们分开时，青霆喉咙处的光斑明亮得几乎刺眼。

　　"这...在你们文化中意味着什么？"齐临轻声问。

　　青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连接"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最深...信任。分享...能量。"

　　"能量交换？"齐临猜测道，"不仅仅是情感表达？"

　　青霆点点头，然后突然警觉地转向洞口。齐临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犬吠声。

　　"追踪犬，"齐临脸色煞白，"他们带了狗！"

　　青霆的翅膀因紧张而微微张开，但光芒已经比之前弱了很多。齐临迅速思考着对策——他们体力耗尽，青霆的发光能力暂时无法使用，而追踪犬会轻易找到他们...

　　"我有个主意，"齐临突然说，"但需要你信任我。"

　　青霆毫不犹豫地点头。

　　"分开行动，"齐临解释道，"我引开他们，你趁机逃走。明天日出时在老地方会合——天文台东侧那棵大橡树。"

　　青霆立刻摇头，彩虹眼中满是抗拒："不...分开。危险...你。"

　　"听着，"齐临捧住青霆的脸，"他们想要的是你，不是我。如果只有我被抓，最多就是审问。但如果我们一起被抓..."

　　青霆的表情挣扎着，但最终慢慢点头。他再次靠近，额头抵住齐临的，这次连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齐临不仅看到了画面，还感受到青霆的情感——担忧、恐惧，以及某种更加强烈的东西，像是星际间最明亮的恒星...

　　"小心。"青霆最终只说了这个词，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齐临最后捏了捏他的手，然后钻出树洞，故意制造声响向溪流下游跑去。很快，犬吠声和喊叫声追着他远去。

　　青霆看着齐临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翅膀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光。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森林的黑暗。

　　雨中的奔跑让齐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下。计划很冒险——他需要被抓住，但不能太快，要给青霆足够的逃跑时间。当他确信追踪者已经看到自己时，故意绊了一跤，重重摔在泥泞中。

　　"抓住他！"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齐临抬头，看到林岳站在他面前，雨衣下的眼睛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两个保安立刻架起齐临，给他戴上手铐。

　　"你的小宠物呢？"林岳凑近问道，呼吸中带着咖啡和薄荷口香糖的气味。

　　齐临冷笑一声："安全的地方，你永远找不到。"

　　林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假笑："没关系，我们会找到它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凑到齐临耳边，"因为它需要你。"

　　齐临僵住了："什么意思？"

　　"你们之间已经形成共生关系，"林岳得意地说，像是展示一张王牌，"根据陈教授的研究，这种跨维度生物会与第一个深入接触的本地生命形成纽带。它不会离你太远...而且很快会来救你。"

　　齐临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林岳的话有多少是真的，但如果青霆真的冒险来救他...

　　"带走，"林岳对保安挥手，"直接送去特别实验室。我要给它设个陷阱。"

　　齐临被粗暴地塞进一辆黑色厢型车，车门关闭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的森林。某个树梢上，似乎有一道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像是星星在眨眼。

　　车厢内，齐临的手被铐在扶手上，一个保安坐在对面监视着他。雨水从齐临的发梢滴落，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如何警告青霆上。

　　车开了约莫二十分钟，突然一个急刹车。齐临听到司机骂了一句，然后是引擎熄火的声音。

　　"怎么回事？"对面的保安拿起对讲机。

　　没有回答。车外一片寂静，只有雨点敲击车顶的声音。

　　保安警惕地掏出手枪，示意齐临安静。他慢慢打开车门，探出头去查看——

　　一道蓝光闪过，保安无声地倒下了。齐临的心跳加速，既期待又恐惧。车门被完全拉开，站在雨中的却不是青霆，而是一个穿着银色雨衣的高挑女子。

　　"齐临博士？"女子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我是莫雨，陈教授的助手。他让我来救你。"

　　齐临警惕地看着她："证明给我看。"

　　女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怀表——齐临立刻认出了它。那是他送给陈教授的六十岁生日礼物，内侧刻着他们的合影。

　　"教授说你会认得这个，"莫雨解开他的手铐，"他还说，'星图之下的承诺永远不会变'。"

　　这是只有他和陈教授知道的暗号，源于他们第一次在天文台见面的约定。齐临稍稍放松了警惕："教授还好吗？"

　　"暂时安全，但情况复杂，"莫雨帮他下车，齐临这才看到前座的司机和另一个保安也昏迷不醒，"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得立刻离开。你的...朋友在哪里？"

　　齐临犹豫了。尽管暗号正确，但他不敢轻易透露青霆的下落。

　　"听着，"莫雨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林岳不是普通的研究员，他背后的组织叫'天眼会'，他们专门收集外星生物做实验。教授一直在秘密调查他们。"

　　"实验？什么实验？"齐临问道，心跳加速。

　　莫雨的表情变得严肃："跨维度武器研发。他们五年前就探测到青霆世界的坐标，那次袭击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的入侵测试。"

　　齐临的世界仿佛在旋转。五年前...正是青霆所说的家园被毁的时间。而那个神秘符号出现在地球上多个古文明中...这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我们需要青霆的帮助，"莫雨说，"教授发现天眼会的目标是激活某种古老的星际之门，而青霆种族可能是关键。"

　　远处传来警笛声，莫雨紧张地回头："决定吧，齐博士。信任我，或者回到林岳手里。"

　　雨滴顺着齐临的脸颊滑下，像是无声的泪水。他想起青霆翅膀上的符号，想起那个吻带来的连接感，想起青霆眼中自己的倒影...

　　"跟我来，"他最终说道，"但如果你伤害他，我会亲手阻止你。"

　　莫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齐临无法解读的情绪："相信我，博士。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们消失在雨夜中，警笛声越来越近。在某棵高大的橡树上，一双彩虹眼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翅膀的光芒微弱但坚定，如同风暴中最顽强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