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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求他 ...

  •   “谢从彦,我们和离吧。”

      谢从彦一听,将桌上的茶盏猛然摔在地上,火气一下子被撒了出来:

      “和离?你想都别想!你这是看我们安阳伯府如今败落了,改朝换代了,我那皇后姐姐没了!不是什么国舅爷了!你如今看着我做的那些事就要被查出来了,这个时候想跑,没门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会拉着你一起死!毒妇,你是个什么东西!要命的时候你给我失蹄子,现在还有脸儿坐这儿给我摆脸子看!”

      顾湄美目流转,脸上并没有什么怒色,看向谢从彦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和鄙夷,语气里透着几分气定神闲:

      “去年,淳安县一带发了洪水,朝廷下发了赈济粮。可是后来听说还是饿死了很多人,好像有个叫张翠娥的妇人,一路辗转到了京来告御状。却哪知官官相护,终究落到了你的手上。只是她身上的万民请愿书却不见踪影。你说这请愿书哪里去了呢?怎么就没有了?”

      “哦,对了,这说到底是前朝的事了,咱们说点儿近的吧。听说最近户部工部人人自危,修好的堤坝说塌就塌了。往日里你和如今已下了诏狱的工部左侍郎十分要好。对了,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时候呢?是了,是从睡了过了同一个女人开始。而这个女人,是我吧。此事我如今想想也不怨你,那工部左侍郎体貌丰伟,宽肩窄腰,床上的功夫不知比你要好上多少,所以我倒是要谢谢你,送我这样一场桃花。”

      谢从彦面色突然就很难看,双唇抖动着就要发作。

      “只是后来你书房着了火,里头烧毁的恰好有一 份你们分赃的账册。只是这账册实在命大一些,它如今在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安放着。伯爷,还用我再说下去吗?你把和离书给我,否则明日这些物件,便会有人呈交到督察院。当然,如果我死了,结果亦然。”

      “你、你……”

      谢从彦气的脸色铁轻,用手指着顾湄,却是硬生生憋不出一句话来。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她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计划这些的。

      不对,还有她那葵水。虽然自他将顾湄送到工部左侍郎床上之后,他总觉得她不干净了,因此自那之后也没甚同过房。可她每月的癸水他是清楚的,大约都在月初。如今恰在月中,怎么就会这么巧?

      只是泼天的怒火阻止了他的思考。作为一个男人,他听见自己的女人说出那样一番话,那份属于男人的自尊深深的被践踏。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她,嘴里不断骂着“贱妇!□□!”,然而终究顾及是她嘴上说的那些证据,色厉内荏,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待谢从彦一走,顾湄仍坐在椅上,手手却紧紧扣着扶手。一阵一阵冷意起来,因她提前吃下药而提早来的葵水,此刻折磨的她浑身乏力,下腹处一阵一阵的痉挛抽疼。

      她就坐在那里枯坐了一夜,直到房里的灯烛都燃都熄灭了,直到外头天光一点点亮起来,才觉察出来,新的一天已然来了。

      天阴雾蒙蒙的,雨虽停了,可瞧着阴沉的天色,像是还在酝酿着下一场雨,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滴水,但是仍然湿着粘在身上,一股潮腻的冷。一如他那夜冰冷的语气,“不必。若知是你,我不会救。”

      ***

      辰时末的时候,平日里此刻早该天光大亮,只是此刻的日头却被乌云压得严严实实,几点在稀薄的光漏下来,连同着淅沥漂泊的雨丝,又显出几分沉闷压抑来。只是与外头不同,京城里最大的销金窟——红袖楼,里头却是丝竹靡靡,一派纸醉金迷之象。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哪怕自己的娇妻殊丽无双,内院里还住着二十几房美妾,谢从彦对高档窑子的热情仍不减分毫。

      昨夜受了妻子威胁羞辱后的谢从彦此刻郁闷非常,再加之这次只怕是彻底得罪了那大理寺少卿,便是这最后一条生路也没了。

      如今工部左侍郎已下了诏狱,眼见贪腐一案就要查到自己头上,他如今也再无那个做皇后的姐姐庇护,只怕此朝是凶多吉少了。

      他此刻醉卧在美人膝上,脂粉迎鼻,将酒壶里最后那一点儿酒斜斜的倒进嘴里。十分苦闷时,听见旁边那桌正在闲聊,便多听了一耳朵。

      “这要说当今陛下跟前的红人,这首辅邓大人那是头一号的人物。说起来,这做人真要讲些个运道,当年前朝时候,他不过一小小庶子,更是因为做了篇文章,连着颂嘉书院举子闹事一案,卷入了当年林李两党之争,落得个终身不得科举入仕的下场!在那之后,听说他便酗酒成性,浑浑噩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后来更是听说在山林里走失,一头栽进了江水里。这些年大家都以为他早就葬身在鱼腹里了。可哪知他竟偷偷去了西北,拜在了还是咱们陛下门下。唉,这从龙之功啊,一要才情,二要气运,那可是上天的眷顾的人物!”

      另一人也跟着啧啧称奇:“可不是?陛下如此倚重他,他如今又掌着刑部。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贪腐案子,交到了秦王殿下手里,又让邓大人从旁帮衬着。可说到底,秦王殿下和邓大人,那是何等的情谊,此事估计最后做主的还是邓大人。听说这些日子,那些凡是和案子沾边的官员,哪个不卯足了劲儿投其所好,只求其高抬贵手。且不说那珍玩玉器,光是那送到邓府又被打发回来的美人,啧啧。我瞧着后宫里的佳丽三千也不过如此了。”

      “ 这事倒是有些说头。听说邓大人后院空虚多年不娶,身边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你说那么多美人摆在他面前,他都清正自守,莫非是真对那女人没有兴趣?难不成真如坊间传言……”

      那人说到此处,便悄悄的收了声,朝着对面那人挤眉弄眼的,可眼神里的促狭之意,任谁都听得出他那会往下说的话是什么。

      “这你可猜错了,这里头可有些典故!你来京城的晚,不知道。我却从前和邓家有些姻亲。那个时候邓大人和那顾家的九姑娘可谓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奈当时身卑力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表妹嫁到那安阳伯府,这可不就成了终身的憾事吗!说不准如今还记挂着呢……”

      那人来了精神,连连摇头,“要说那顾家姑娘也是命不好,听说这次的风波只怕安阳伯府要被卷进去。她要当年能嫁给这邓大人,如今也是堂堂的首辅夫人了。唉,可惜啊,可惜。要我说安阳伯恐怕是这次跑不了了,要我是那邓大人,这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就是这案子里没有这安阳伯,我也要给加进去才好!”

      两人说笑着,推杯换盏,谈性十足。一会儿议起那顾家的九姑娘、如今的安阳伯夫人该是如何的颜色,一会儿又谈起说总归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若那顾家九姑娘当真容色过人,那安阳伯又怎会那了二十几房娇妾……

      谢从彦一面听着那几人打趣自己的妻子,心里一阵窝火,却猛地一拍脑袋,便从美人膝头坐了起来。他可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这一茬,当年邓知遥对顾湄的深情,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这般想着,赶忙匆匆穿好了衣服,出了红袖楼,快步回了府里。

      ***

      谢从彦刚回了府便往书房里走,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带着他写的东西匆匆往顾湄屋里头赶。他一到便将丫鬟婆子都赶了出来,将他手里的东西扔到了顾湄面前:

      “这是你要的东西,带上你的东西,马上滚出我们安阳伯府。”

      顾湄也不怒,她将那信封里的纸抽出展开细细的看。可当她看到那顶头的休书二字,眉间变便是一蹙。可待见了后头,更是站起了身看向谢从彦:

      “伯爷可是记性不好了?我要的是和离书,伯爷给我一张休书算什么?这些年我在安阳伯府操持着家务,给老太爷送了终,就是就连你娘,即便她再怎么不待见我,我这些年也从未当面顶撞过一句。你那二十几房美妾,你那庶子庶女,我哪一项苛待了?”

      一路走得太匆忙,谢从彦灌了口茶,倒是不急不躁的坐了下来,冷嗤道: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你不就是觉得这伯府要倒了,你好早早的避开这祸事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手里那些东西,你要呈给谁就呈给谁吧,大不了我带着你一起死!大家谁也跑不了。到阴曹地府里,我也要硬拉着你做对怨侣。哼,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本事就把那些东西交上去,判个满门抄斩,连你们顾家也要给伯府陪葬!”

      顾湄看着谢从彦那张脸,只觉嘴中一阵苦笑,她当初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是了,她当初一心看中了这安阳伯世子夫人的位置,又觉得这谢从彦耳根子软好拿捏,本想着嫁过来以她的心计坐稳了这正房的位置,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可如今……

      指尖深深扎进手掌心的肉里,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发怒、不能急切,否则将会一败涂地,反倒要被谢从彦拿捏住。

      她平息了几瞬,才睁眼清清冷冷的看向谢从彦:

      “伯爷想让我做什么,说吧。”

      到底夫妻多年,对他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谢从彦见她如此识趣,也不与兜圈子了:

      “你想要和离书,也不是不能。只是咱们到底夫妻一场,说到底,你也要救救这伯府一家子。你在这生活了五年,也不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不是吗?如今你那旧情人位居人臣了,你好歹也要去见一见,顺道替咱们伯府求一求!听说他至今未娶,说不定便是对你还念念不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湄便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谢从彦……当年是个什么情形,你不是不知道。他如今做了首辅,不回来报复我,不报复你们安阳伯府,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竟还有脸让我去替你求他!”

      谢从彦捂着脸看着自己的妻子,气得面庞涨红,只是他生生磨着牙忍下了,只撂下一句:

      “你自己看着办,是要一起死还是一起活!”

      说完,便是一甩袖子匆匆走了。顾湄怔怔的立在那里好一会儿,直到整个人栽到椅子上,浑身在无一丝的气力。

      她终究逃不过,要再一次一身狼狈的去面对那个人。

      她这一生,很多人都对她不住,她恨!她怨!她不甘!她意不平!可这一辈子,如果说非要说她对不起、谁欠了谁的话,也只有他邓知遥一人了……

      ***

      这阵子的雨是连日的下,灰蒙蒙的天总不见晴,以至于风迎面扑来的时候都满是潮腻的土腥气。

      邓知遥下了朝,刚从紫禁城里出来,待到了府邸,他缓缓步下马车,身后跟着的栓全正往他肩头上撑开伞。

      他一转眼,抬手将那把遮了他视线的油纸伞抬来抬。

      不经意间,就这样隔着密匝匝的雨水,看清了等在他府邸门前的那个女人的脸。

      她一身天青色的襦裙,站在灰蒙蒙的天下,淡绿色的布鞋踩在雨水里,裙裾被微风微微的吹动着。

      雨水沾染在裙边上,印出深深的水渍,像是露珠滑下时那颤巍巍碧莹莹的荷叶。

      一双浅黛的远山眉下是一对儿意态横生的含烟妙目,隔着云雾望过来的时候,像是盛了无尽的哀愁。

      那双眼睛分明没有哭,可隔着雨幕望过来的时候,好像这漫天的雨水都是她的眼泪。

      而跟在她身后替她撑伞的那个丫鬟,他是识得的,是从小跟着她的水碧。

      这些年他以为合该忘了,可是有关她的一切像是一本他熟读百遍的书卷,打开扉页的时候,所有的字与句便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他终究失了神,于是在踩下最后那一阶台阶时,皂靴踩进了雨水里,溅起了雨水。雨水飞溅,沾湿了他绯色的官袍。

      油纸伞重新压在眼前,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去抬,任由那把油纸伞遮挡了自己的视线。他像是什么也没瞧见似的,一步一步往府邸走。

      “大人。”

      他的脚步没有停,仍旧往前走。

      “知遥……”

      顾湄还是开了口,但是那声知遥哥哥,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就断了半截儿,像是生生撕碎的裂帛。

      邓知遥的脚步停了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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