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碎琉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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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的灰土之下，我，一块扁平圆润的琉璃已躺了很久很久。
历过无数车马喧嚣，烽火连城之后，我想不起当初工匠们用了多少时日才造完那架春日牡丹琉璃屏，也忘记了它是在先皇二十几位公主中哪一位下嫁时的妆奁中，只记得自己原本是屏风上数支姚黄上的某一朵花瓣罢了。
独自埋于地下，时间于我不过是连绵不断的黑暗，于是为了打发寂寞，我不停的温习很久以前的一些片断，比如公主初嫁时温婉的眉眼和含羞的笑靥，比如春天时她乌黑的鬓发上斜簪着的那一朵姚黄－－能看到自己的样子让我觉得既兴奋又很骄傲，又比如公主侍女们闲暇时窃窃私语。
她们说公主的前一位驸马那般家世显赫却不知何以见憎于陛下，又说这架琉璃屏如此莹彩流华可见公主乃陛下所心爱，还说但求菩萨保佑公主和新驸马能永远恩爱情笃白头偕老。
我，一片花瓣，自然看不到整架隔屏的风华，也不懂永远有多远或人间的恩爱究竟怎样，更不想见到公主白头－－她是如此美丽，远远甚于驸马用以打趣她的植于庭院的花草树木。
不过后来，我渐渐的看不到院子了，因为公主会时常伫立于窗前，如此便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并不介意，因为可以凝望她的背影纤纤，还会听到她低吟着动人的诗句。当然，作为小小的一片花瓣，我总是后知后觉的，直到有天听到侍女们私下的交谈，我才意识到很久都没有看到驸马了。
于是，我心想或许陛下会再赐给公主一个新驸马吧，却不知公主会不会带着琉璃屏和我一起下嫁呢，正在我胡乱猜测的时候，驸马出现了。其日天地一片阴霾，间杂急风骤雨，他语音激昂的说着一大段连一大段的话，当中夹着陌生的人名官名，还似乎提到了陛下和先皇。
我不懂驸马说的是什么，只在公主绝望的哭泣声中，痛恨着自己的沉默以及那些侍女们的惊惧失措。驸马终于推开公主决绝而去，我在四周的尖叫声中看着她跌撞过来，琉璃屏瞬间倒地崩裂成千万片，而我也从一片牡丹花瓣还原成了碎琉璃，溅落到一个积尘的角落里。
我伤心的呆在那里，再也没有看到过公主的发梢眉眼，甚至没有瞥到一次她的衣角裙裾。我只听到过陆陆续续的饮泣声，然后有怒斥声，哭嚎声，接着是延续了很久的一次寂静⋯⋯久到我以为那就是永远的时候，又重新有了说笑声，吵闹声，凡凡种种不可尽数，再后来兵马战乱，屋宇起火，我就被埋在了灰烬之中。
过了百年千年吧，总之很久以后，我听到上面有挖掘凿筑的声音，不过并没有人发现我－－很好，我不过是一片碎琉璃，不再被嵌到一朵花上眼瞧着花谢花落，这大抵是一种幸运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碎琉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