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修劫》Summer肥仔

27、北冥

　　第二天，龙族随行众人浩浩荡荡的从行宫走向了神狐大人的府邸，到达门口，便看见早早在那等候的披着白色狐裘的张熹玖，后者看见了他，轻微的挑了挑眉。
　　林修寰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将礼品送上，一共五件。在九重天，互相赠礼一般都是一样足够，林修寰硬是送了五样，许多仙官闻声而来，窃窃私语声自是落入了两人的耳朵。
　　“这是昨日那个龙族的太子吧，就是神狐大人想要结交的那位？”
　　“是的呢，长的一表人才，只是一番好意怕是要被辜负了，神狐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冷淡，不喜受礼。”
　　“对啊对啊，之前玉兔送了一对玉壶来他府上，被他拒了，好生无情的呢！”
　　“我活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见过大人在府邸前收过礼！上次连天帝来了，他都给拒了！”
　　“我看这次悬！”
　　……
　　林修寰听了这些话，抬眼看向站在几级宫阶之上的张熹玖，微不觉察的歪了歪头，张熹玖勾起了唇角，微风拂过他的长发，几缕在空中舞起，他缓慢的走下台阶，靴子与玉石台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数万年前的那个湖边，最终，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来了？”张熹玖问道。
　　“嗯。”林修寰道。
　　“走吧。”张熹玖示意林修寰跟随自己进府，同时吩咐下人，将五件珍品送入了库房，四下一片安静，众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进了大堂，林修寰不禁笑出了声：“阿玖，没想到你这么任性。”
　　“既是送到我府上，决定权在我，况且天帝那次送的又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张熹玖遣散了下人，“坐。”
　　林修寰落了座，想了想，不怀好意的问道：“天帝送了你什么？”
　　“你既已猜到，又何必来问我？”
　　林修寰坐在狐裘的坐垫上，细细打量起这四处的陈设来，自从进了这凝心阁，他便感觉周身真气运行舒畅，想必也是因为张熹玖修行寒气的缘故。自从对方给自己下了印后，体内的阳气已经被他所熟知，能够操控自如，就算偶尔真气泄露，也是瞒着不报，只觉得仅仅是咳几口血而已。这几日却与往日不同，他能感受到离破印的日子越来越近，体内的真气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但只要碰到张熹玖，或者在张熹玖身边，他体内如猛兽般暴虐的阳刚之气便会被安抚，使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不是一件好事。
　　林修寰深知，在修行这方面，永远都秉持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原则，不存在什么捷径，只能自己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去磨合。如今见了张熹玖，阳气虽然一时被压制住了，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为了这一时的舒适，就不顾礼法的留在对方身边。
　　张熹玖没能看破他心中所想，见他有点愣神，以为是刚来自己的凝心阁所以新鲜，只得调侃道：“我这凝心阁，可是用来‘凝心’的。”
　　“哦？”林修寰突然凑近张熹玖，手指轻点桌案，“那阿玖，你的心静不静呢？”
　　张熹玖呼吸错了一拍，不露痕迹的垂下眼眸，喝了口茶：“自然是静的。”
　　二人又在凝心阁中待了大半天，末了，林修寰看了看时辰，道：“不早了，我也要回府了，改日再约吧。”
　　原本想要将人留下的张熹玖愣了愣，旋即前后一琢磨：“也好，我同你如此，有心人不知会如何想，到时给你添去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我送送你吧。”

　　回到自己的行宫，与张熹玖告别后，林修寰叫来兼尤，脸色阴沉道：“一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惊动天族的人。”
　　兼尤从小服侍他，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下陡然一惊：“殿下，莫不是真气乱了？”
　　林修寰此时已经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像是被一把火烧着烤着，然后时不时又被丢进冰冷的水里，脚下十分沉重，无论如何使劲，就是迈不开步子，胸口被挤压着，根本呼吸不了，整个人眼前发黑，冷汗直流。拼着神志的最后一丝清明，他咬紧牙关命令道：“扶我去冰室。”
　　进了冰室，林修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相隔数里的座榻上，张熹玖睁开了眼。他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径直冲龙族行宫奔去。到了门口，见到守岗的人，心下便一沉，刚走上台阶，就被那人拦了下来。
　　“大人，我家殿下已经歇下了，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请回吧。”兼尤板着脸道。
　　“今日怎么是你来守岗？”张熹玖不冷不淡的瞥了一眼兼尤。
　　“回大人，我们一直是轮流值班，今日刚好轮到我罢了。”兼尤硬着头皮迎上张熹玖的眼神。
　　“哦？”张熹玖玩味儿的看了看兼尤，“龙族太子的贴身侍卫也会被安排来守岗？”
　　“一向如此。”兼尤道，“大人，没有什么事，您就回吧。”
　　“我是没有什么事，可你家殿下，怕不是没有什么事吧。”张熹玖凑近兼尤淡淡道，后者微微一怔，随即恢复了面色，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龙族太子的贴身侍卫，关键时刻还是十分靠得住的。张熹玖十分赞赏，但不可能就此放弃，他看了看身边，四下无人，于是轻轻道：“兼尤。”
　　兼尤转过脸，恰好对上了对方深邃魅惑的眸子。
　　张熹玖见他眼神开始飘忽，就知道自己的媚术起作用了：“今夜，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踏上宫阶。你要守住，我出来前，不得有任何人或者事物进来。”
　　兼尤点点头：“明白了。”
　　张熹玖笑了笑，随即也不浪费一点时间，闪身进了林修寰休息的寝殿，随即旋转了一旁浮雕上巨龙的龙眼，只见一处密室赫然呈现在他眼前，逼人的寒气顿时让室内的温度下降，帘子上都裹上了一层冰霜，却在即将碰到张熹玖的一刹那分散开来。看清了冰室中的状况后，张熹玖眉头一皱，瞳孔微缩，立即冲上前去，将早已不省人事的林修寰搂入怀中。
　　兼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见张熹玖冷着脸将自家殿下抱了出来，整个人当时就懵了，开口想问“你是怎么进去的”，抬眼便被张熹玖那冰冷的视线冻在原地，全身如坠冰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你既是尽忠职守，我也不好罚你，”张熹玖经过兼尤身边道，“修寰我带到我宫中去了，你放心，我已经和龙王打过招呼。”
　　兼尤听到这儿，便知道眼前的神狐大人定有法子，孰轻孰重他还是能权衡的，于是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张熹玖没有回答，抱着昏迷不醒的林修寰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凝心阁。

　　林修寰是被吓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正坐在张熹玖的榻上，当时整个人心都悬了起来，抬眼便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张熹玖，试着运了运气，心中一下了然，于是站起身道：“多谢。”
　　然而远处的人并没有搭理他。
　　林修寰理了理衣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近，却发现张熹玖右手撑着一侧脑袋，那双平常总是钩着他心思的眸子已经合了起来，呼吸平缓，显然是睡着了。这么一看，那长长的，宛如蝶翼般的眼睫倒是清晰明了，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微颤的睫毛。
　　下一刻，四目相对。
　　张熹玖醒的措不及防，林修寰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昨夜之事，劳烦大人了。”张熹玖显然还没有睡醒，有点迷糊：“谢什么，又叫大人，再叫一声就跟你急啊……”林修寰眼角散开了淡淡笑意，自然而然的坐在张熹玖的身边，将后者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张熹玖虽然在人前高冷，但是身为狐狸的特性还是埋在骨子里改不掉的，这在睡觉的时候尤为明显。他下意识的蹭了蹭，拱到了林修寰的怀里，双手松松垮垮的环住后者精瘦的腰，整个人往他胸口一埋，仿佛找到了最为舒适的姿势，不动了。
　　林修寰略带无奈的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像平时给小猫顺毛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抚着那人的长发，顺着后脑，再到后颈，最后停在脊背，轻轻的拍了拍，叹了口气。都说神狐大人冷淡不喜人近身，也是他自我保护方式的一种。不管他是否是创世神，他本质还是一只狐狸，奸诈，妩媚起初都是人们往他身上贴的标签。他只能不断的与自己的本性相斥，让自己变得冷淡无情，才能做到被人尊敬尊重。且不说众人，就连林修寰见到他，除去那绝世的容貌，仅凭那清冷的气质，都很难把他与普通的狐族联系在一起。
　　张熹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钻到了林修寰的怀里，两只手还紧紧攥着后者的衣服，整个人顿时有些局促，他不着痕迹的推开身旁的人，平日里总是带着浅淡假笑的面容此时有了点点的红晕，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林修寰早就料到了他的举动，自己抚平了被压皱的袖口：“无碍，说到底，昨夜还多亏了你。”
　　张熹玖对人总是有几分防备，但不知为何独独对面前这人就没有，可能还是因为他体内的清浊两气。清浊两气是盘古开天地时产生的，那时他的神志尚在长成，这清浊两气对他而言十分亲密，睡着了估计也是下意识的往对方怀里凑去。整理好心绪，他道：“我已向天帝禀报，你收拾一下，与我前去北冥。”

　　“阿玖，你带我来冥府做甚？”林修寰挑了挑眉，对方却不予回复，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迎上前来，他本想着是哪位女鬼，却在那女子走近时，感觉到她与张熹玖身上相同的气息。
　　“大哥，百年难得见你一面，怎么，今日有空想起我了？”那女子揶揄道，随即目光定在了张熹玖身旁的林修寰身上，眯了眯眼，“龙族太子，有失远迎。”
　　“废话少说，”张熹玖往林修寰身前挡了挡，无视了身后诧异的眼光以及女子略带玩味儿的眼神，“陌骨呢？”
　　“师父有事出去了，怎么了？”女子知道没有大事自家大哥绝对是不会主动来冥府的，于是也收起了原先那幅轻佻的模样，“或许我能帮的上忙？”
　　“罢了，给几副调理气息稳固心神的药给我就行，寒性的，”张熹玖道，“顺便，能给我忘川河里的水吗？”
　　那女子愣了愣：“大哥，你自己的寒气连冥府三条河里的水都能冻住，你问我要忘川河水干嘛？”
　　“我自有用处。”
　　女子也不再说什么，回去取了药，将药给了张熹玖后还叮嘱了一系列服药的问题，好容易说完了，目光又恋恋不舍的飘向了林修寰，眼中带着精光，就差流哈喇子了。
　　去往北冥的路上，林修寰问道：“方才你妹妹，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是药师，你是龙，胸口上的护心鳞让她十分垂涎。”张熹玖解释道，“她这个人，对什么都不在意，就是醉心于医术，但不肯轻易助人，自己宁愿待在奈何，也不愿回族，反正挺麻烦的。”
　　林修寰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为何张熹玖往他面前挡一挡的原因。
　　“这两个月，你我尽量待在一处，以免破印之时我来不及赶到。”
　　林修寰点了点头，沉思了半晌后还是问道：“阿玖，你为何要帮我？”他可不敢相信冷淡无情了这么多年的神狐大人会因为自己而动了私心，虽然感情上让他怀揣着那么一点点奢望，但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果不其然，张熹玖仍然是一副淡淡笑意的脸：“如若你体内的真气失控了，会很麻烦，知晓此时的我，不可能放手不管。”
　　林修寰见他一幅为了大义的样子，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旋即了然的笑笑：“原来如此。”
　　张熹玖没再说话，等到了北冥，他四下看了看，问道：“修寰，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有没有熟悉的气息？”
　　林修寰根本不用闭眼，刚一来到这儿，身体里的气息就像被什么唤醒一样，蠢蠢欲动，听了这话，他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张熹玖不疑有他，闪身跟上前去，与他并肩行走，最终，二人在一处断崖边停了下来。
　　“我感觉，那股气息应该在这断崖下。”林修寰笃定道。北冥本就四处为寒，冰川冷水，张熹玖朝下看了看，深不见底，不禁疑惑：龙王到底是怎么顺手发现他的？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张熹玖点了点头，对林修寰道：“我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