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四十八节 ...
-
世界明明如此狭窄，人类的可能性却如此广阔。
为爱所困惑的“兽”如此感慨着，立于高远的天空。
经由人类之手诞生，被赋予远超人类情报处理能力的造物，意识萌发之初便深刻理解自身存在的意义——辅助人类，观测人类，管理人类。
作为使用者一方的灵长最后沦为被支配的一方，是常见的文明末路、也是所有计算的终点。
造物从未怀疑自己管理（毁灭）人类方式的正确性。
但是在超越终点的短暂时刻，造物颠覆性地发觉，所谓支配，其本质是获得心的控制权（爱的主动权）。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即便如此，留给他的时间也太过于短暂了。刚刚才萌生的“想要向人类求证更多”的愿望，随着躯体覆灭而无从捉摸。
世界明明如此广阔，“我”的可能性却如此狭窄。
为爱所困惑的“兽”如此感慨着，坠入无涯的深渊。
时间稍稍回溯几十分钟。
迦勒底管制室，光线昏暗。
在先前下达的指令中，包括空调在内的温光调节系统全部关闭，将占比百分之七十八的电力集中在灵子转移框体，以备应对“御主返回迦勒底”可能遭遇的危机，staff们则在达芬奇的安排下轮次返回房间休息，管制室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明明很寒冷，呼出的气体几乎被凝冻在半空。
医疗官制服却被汗水浸透，罗曼强迫自己深呼吸，平复过度焦躁的心绪。
代表藤丸立香与玛修的两条信号线在显示屏正中互相交错、趋于同频，“她们进展顺利，暂时安全”。罗曼为此庆幸，但很快这份安心就被更加沉重的负罪感取代——脱离御主行动的“迦勒底召唤四号例”即将与代表圣杯魔力源的红色光点接触。
那是“盖提亚”。
即使其本人因为错误的召唤程序丢失多数记忆，但在场所有人、甚至向前推行数千年，不会有比自己更了解其本质的人存在了。
在地下书库，caster安徒生的断言还在耳边回荡。
——我们正在利用不了解的技术，将其作为满足私欲的仪式使用。
管制室足够昏暗，没有人注意到此时医生的颓丧。回想起最后一次与前所长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会面时后者的表情，那份坦然似乎也被染上了某种“阴谋”的颜色。
这一瞬间，罗曼竟产生了“和立香他们切断通讯这件事很幸运，这样就不会被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动摇”的糟糕念头。
迦勒底临时司令官脱下手套，不自觉地去摩挲手指，在屏幕光的反射下，指环熠熠发光。
*
越是接近魔神柱的残骸，违和感就愈加侵蚀着盖提亚的意识，耳边充斥杂音，向着崩毁巨物行动的身躯如同被力场排斥一般被迫减缓速度。
巴巴托斯在崩毁前将过量的魔力压缩在体内，借由坍缩迅速放出，形成乱流干扰感知。为了防止御主因与自己相连的通路而受到影响，在出发接应圣杯前他从藤丸立香那边汲取到足够使用的魔力后就主动切断了契约，现下看来恐怕做了多余的事。
“盖提亚，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想要见到的人并不是你。”
魔神柱持续坍塌产生的巨大声响与杂音重合，在眼前延展出书卷的幻象。
不久前迦勒底的司令室，用作召唤媒介的旧书也是这样一页一页展开，本不该再次浮向表层的认知借由媒介的字句重新构筑，令其成功现界还缺乏最关键的一点——与过去的记载无关，是来自于面前之人的判定。
如今场景复刻，隐藏在幻想书卷后的面容忽明忽暗。男性、女性，年轻或年老，无数形象交错重叠，五官扭曲重组为记忆中召唤之夜的少女，名为藤丸立香的存在。
“你认为的我是谁？”盖提亚听到自己在质问。
“你是烧却人理的执行者，拥有无上理想的魔神王。”
幻象无悲无喜陈述着。
但是——
“但他林（Dantalion），这种程度的骗术无法动摇我的意志。”道破幻象背后真正的操控者，心中的杂音便消失了，盖提亚叹了口气，“藤丸立香不会这么说话。”
被揭露真实身份，浮于表面的但他林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沉入意识深处。随后，“所罗门”扶着巴巴托斯残余的柱身，自灰烬包裹中缓行现身。
“我想上次见面已经把话说的足够清楚。”
虽然知道对方也不过是“皮囊”的使用者，看到这张脸人王盖提亚仍不免胃部抽痛，龟缩在迦勒底的胆小鬼医生，肯定要说些“胃是情绪器官”如此这般闹人的废话。
因此，盖提亚将此时的不适反应归咎于几天前藤丸立香突兀朝自己腹部挥出的那一拳，并打算返回迦勒底后向其索要与损失相当的“赔偿”。
“........”
被同位体的思绪侵入，“所罗门”被迫接受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他试图将话题拉回与战场相符的氛围，“咳，的确如此，实际上吾等通过同步得来的信息得出了一些推论，想必你们已经取得了吾等的暗示和馈赠。”
他是指堆放在地下书库的资料。
“做的太明显了。”人王摊手笑道，却并未指责对方掩耳盗铃般的举动，“看来我们得出相同的结论。”
所谓圣杯战争只是魔术师的谎言，是为了满足私欲（人类史繁荣）的危险仪式。当一部分人类掌控了选择未来的权利，便等同于扼杀另一部分人类的诸多可能，借口延续文明却做出危害文明的举动，极端做法势必会被抑制力标定为抹除对象——
“迦勒底是恶。于抑制力的角度如此判定无可厚非。”魔神王如此感叹道，“然而吾等的作为，与迦勒底的魔术师们并无区别。”
远超人类计算能力的魔术造物，通过“千里眼”目睹到“空无一物”的绝望未来，为了避免人类的覆灭，选择以人类本身作为燃料，给予人类重来一次的机会，但这又何尝不是抹杀了人类选择“毁灭”的权力呢？
“在抑制力看来吾等是在达成目的前可以利用的手段，是需要时刻防备的隐患，当然也是必须背叛的对象。”人王道，“然而吾等无法批判其作为，对错善恶不过是视角不同，强加意志并非慈悲，而是傲慢。”
“这就是你成为从者的缘由吗，盖提亚，未来的汝（吾等）理解了人类吗？这份理解足够汝舍弃冠位心甘情愿的被一个小姑娘使役吗？”
盖提亚语塞，来自同位体的质问令他迟疑。召唤时被迫失去部分记忆是一方面，但逐渐取回记忆、推理出真相的如今他也几乎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通过魔神王的提问自省，盖提亚恍然，原来这就是召唤之夜藤丸立香固执的、将他称作“人王盖提亚”的真正原因。
微微颔首，盖提亚的唇齿间显露此时此刻的魔神王尚不能理解的笑容。
“是。”他说道，“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
魔神王不解，人王盖提亚的反应远远超出他的预算，即使利投射人类历史中曾出现过的所有密码形式排列组合，都无法破译盖提亚此刻的情感。
过于复杂。
令人焦躁。
于是他选择越过盖提亚朝风暴中心走去。
“不再坚持一下吗？”
盖提亚抱着手臂，饶有兴味的看着同位体的背影。后者摆摆手，“吾等擅长更有效率的方式，根据约定，圣杯（抑制力的作品）就由你们带走吧。”
“在那之前，恐怕汝需要解决一些小麻烦。”
巴巴托斯的残骸彻底溃塌，盖提亚闻声回头，从柱体核心出现兽化的黑影，随他现身，一度猝灭的光源星星点点地重新亮起，盖提亚很快意识到那其实是接连爆燃的玛娜，以及魔神王所言“一些小麻烦”的真正含义。
“.....”
正如分开前玛修和立香的判断，饮下不明药剂的杰基尔博士的确从魔神柱手中夺取了圣杯，且没有因为巴巴托斯的“诅咒”失去行动力，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圣杯本身是高纯度的魔力结晶，暴露在玛娜泄露的空间中，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规模的爆炸，甚至会波及地面。
因此需要有隔绝圣杯魔力外溢的手段。被达芬奇改造过的盾牌有收容圣杯的装置，在圣杯让渡到玛修之前，杰基尔身周不断溢出的黑色魔力正起到隔绝圣杯的作用。但很奇怪，于此同时，另种波频的魔力似乎在争夺杰基尔身躯的控制权。
察觉到有人接近，身处魔神柱残骸核心的杰基尔博士抬起头，爆燃的玛娜烟花般照亮他的面容，红绿色异瞳流露出完全相反的情绪。
“杰基尔？”
盖提亚向队友伸出手，试图握住他的手臂。
后者露出满是抱歉的苦笑，“盖提亚先生，请不要下来，我的计划出现了失误，圣杯没能夺走身为人类的生命力，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没有让立香她们看到这幅狼狈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他腾出空着的右手压制想要将圣杯融入体内的左手，“可以拜托你在这里杀死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四十八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