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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秦萱到铺子的时候,管事正指挥着店里的伙计补充架上的货品。

      因成香大多精贵易碎,再加之需要在干燥阴凉之地保存,所以一次上架的数量需得严格控制,避免出现积压或短缺的问题,而铺子的管事往往根据过往的经验和现时售出情况定下上架数目。

      经过几天的了解,秦萱对铺子的大部分成香也算熟悉。

      宋家主营合香,所谓合香,指的是根据一定的香方,综合香味和品性相协的香料,按照君臣佐使的原则配制而成的香。

      在合香中,又分法和众妙香、凝合花香、熏配之香、涂传之香、口香丸和香茶、印篆诸香六种。宋家的成香款式多样,六种合香都有所涉及,但其中最出名的却是凝合花香,如梅花香、木樨香、肖兰香、雪中春信和荔枝香等,皆为上品。

      就拿雪中春信来说,相传是东坡居士经过多年的试验才研制出的香方。雪中春信的关键引子,是冰雪天梅花绽放之时梅花花蕊处的积雪。采集到积雪后,将其放入玉碗中静待其融化,用蕴含了梅香的雪水作为合香之水,加入沉香、檀香、香梅肉、丁香皮、木香等多种香料浸润,混以朴硝、麝香研磨搅拌,缓火烧制,搓成香丸,入窖数月。因此香的香气清幽淡雅,如冷雪中嗅得花开,一冷一暖,相互交融,故得名雪中春信。

      宋家早已家大业大,除了现有的秘传香方,也会从一些还没有名气但制香手艺上佳的制香人手里收购方子。制作过程也有专门的工坊,工坊里有经验丰富的老伙计看着,确保流程万无一失,成品质量过关。

      这制香的手艺需从小耳濡目染,慢慢积累而成,宋祁小时并不爱此道,家里也没有逼他,这会他长大了,让他到铺子学习,也主要学的是铺子前面的经营管理,了解怎么和客人打交道,怎么管理伙计,怎么提高铺子的收益等。

      但作为经营者,如果不懂香,不懂自己的货品,那也是不行的。所以铺子的管事先和秦萱介绍了各种香的主要成分和香型特点,接着便让秦萱在铺子里观察,看来铺子的客人对香各自有什么偏好,与其本身身份地位和气质特点有何联系,以及观察铺子里的伙计是如何向不同的客人推荐不同成香的。

      这几日下来,秦萱注意到,来铺子的主要还是女子,选择的也多是宋家最出名的凝合花香。偶也有男子来,多是选择书房中读书写字时所用的清心凝神之香,或是挑选赠与女子以表心意的合香。

      不同女子喜欢的香各有不同,有那年纪较小、娇俏可爱的,便爱百合香、鹅梨帐中香这种香甜气味的香多些;年纪稍大、性子沉静的,多喜梅花香、肖兰香这种淡雅清幽的;成了婚、膝下已有子女的夫人们则更偏爱沉稳些的香,或者有静心安神作用的香。

      好的合香,不仅香气持久怡人,对用香者的身心有益,更重要的是能贴合用香者的身份地位和性情志趣,体现用香者的品味。

      因此,铺子的管事和伙计都需得学会察言观色,通过观察买香人的衣着和外貌气质,以及通过与买香人的交流,判断其特点,摸清其喜好,从而推荐不同的香型。

      但有时也并非准确,有些客人有自己偏好的香型,也不在乎伙计的推荐,上来就点名要某种香。而对于出名的香,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伙计们也会首先推荐。

      因成香大多密封保存,虽伙计们舌灿莲花,能说会道,但说得再多,不如让客人们闻上一闻。

      因此,对于铺子里销售量较好、比较受欢迎的几种香,铺子都提供试香,或是在货架前摆一小桌,桌上放置多个莲花香炉,分别盛有不同种类的香,若是客人们遇上感兴趣的香,伙计便帮忙点上香炉,香气从镂空的香炉中袅袅升起,使人心旷神怡。

      又或是放置一精巧云纹木架,架上悬了一个雕刻精致的葡萄花鸟纹镂空香薰球,点燃放置在小盂中的香料,小球轻轻转动,香灰却不会漏出,因这巧思,这香熏球备受人们喜爱,常用来作熏染衣物被褥之用。

      秦萱长时间在这香铺里呆着,每每出了铺子,走到大街上,便感到自己周身都被熏染了不同种的香气,虽不至于难闻,但她还是不是很习惯,回了宋府,都立即沐浴更衣。

      却说今日,掌事指挥着手下的伙计按货架分门别类地补好了货,便回了柜台处,对杵在一旁的秦萱说道:“三少爷,正值春夏交替之际,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多爱在此时出门踏青游玩,来买香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少爷这几日可仔细瞧瞧,是哪种合香较受喜爱,卖得更多。”

      秦萱应了下来,她回忆起以往这个时候,王氏也会带着她和妹妹去赴其他府的赏花之约,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无不穿着新裁好的衣裳,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走动时头上步摇琳琳作响,衣裙摆动间香风袭袭。

      若是说起这出行赏花所用的香,却是容易佩戴在身上的香丸香珠见得最多,女眷们将香丸装置于小银球中,或穿戴于脖颈处,或作成手链佩戴于腕间。除此之外,还有系于腰间的各式香包,有那讲究的,还会在出门前就服用一粒口香丸,这样谈吐之间,便自会口舌生香,呵气如兰。

      至于这合香的味道,确实需要精心挑选。出游在外,又多去花草繁盛之地,难免会遇到虫蚁,身上还会佩戴驱虫的香囊,香囊内常含广藿香、艾叶、白芷、金银花、紫苏、薄荷、丁香、菖蒲等中草药,气味芳香。因此,为了香体所选用的香,一是不能太过浓郁,遮盖住了香囊的味道,使其失去功效;二是不能和这香囊气味相冲,闻起来反而不美。除此之外,此时踏青游玩,也多是为了赏花,野花本身自带香气,所佩戴之香不宜喧宾夺主。

      往日秦萱多是选些气味清淡之香,如兰草、茉莉等,香气如烟如缕,环绕周身,但不仔细嗅闻,又不易察觉。

      也确实如秦萱所想,前来购买合香的夫人小姐们,大多是要求伙计挑选些清雅的香型,其中较受欢迎的,便是茉莉香珠手串。以新采的茉莉研磨撮合成泥丸,阴干后制成手串,佩戴于腕间,一举一动中,香气便从衣袖中溢出。

      又如芙蕖香、莲蕊衣香,是以众香模拟荷花的香味制成的佩香。想要制成这芙蕖香,需取丁香一两、檀香一两、甘松一两、零陵香半两、牡丹皮半两、茴香一分,将以上香料研磨成粉末,用时加入麝香、龙脑少许,用薄纱蘸取粉末,装入香囊中,佩戴于身上。此香的香味就如初绽放的夏荷,肌肤受热出汗之时则香气俞浓,很适合夏日出行使用。

      莲蕊衣香的用法与芙蕖香相似,只不过用料上稍有不同,味道也更浓郁,就像盛夏中的一株株晚荷,佩于腰间,暗香浮动,步步生莲。

      来铺子买香的人络绎不绝,到后来,店里的伙计都忙得团团转。

      客人中倒有不少熟面孔,都是往日秦萱跟着王氏登门赴宴时遇见过的夫人小姐们,而这其中,便有她的手帕交霍玉静。

      霍玉静和她都擅抚琴,曾在一次晚宴上同台比试,两人为彼此的琴技所折服,这之后常常约在一起交流琴艺,也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此时此刻,见到自己的好友出现在自己眼前,秦萱难免心中激动,快步上前,就想和以往一样伸手挽上霍玉静的手臂,却猛然想起自己如今用着宋祁的身子,对霍玉静来说,就是个陌生男子,贸然上前,岂不成了动手动脚的登徒子,毁了霍玉静的清誉。

      想到这,秦萱只能堪堪止步,停在霍玉静几步之遥处,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霍玉静听到动静,转身看到盯着自己看的秦萱,面带疑惑:“这位公子,您……”

      秦萱忙行了礼,胡乱编排了一个理由:“唐突小姐了,在下宋祁,这铺子是我家名下的产业。店内忙乱,我刚刚在旁,看见小姐一人在此,又见小姐犹豫不决,不知选什么香才好,便贸然上前,想问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帮到小姐的?”

      霍玉静面上带了礼貌的微笑,道:“劳烦宋公子了,家里来了客人,我想选些香扇香珠一类的物件做见面礼。”

      “敢问小姐,送礼的对象应该是女子吗?年龄是比小姐大还是小?”

      霍玉静想了想,道:“比我小些,性子和我也不同,蛮活泼的。”

      秦萱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大致了解霍玉静的要求后,引着她到了另一架子前,取下架子上放置的一把镂空雕花木扇,递给霍玉静。

      “这把檀木扇是由上好的白檀木制作而成,色泽比之紫檀要浅淡许多,适合年纪较小的女子。扇子是中空样式,扇面上绘以秋日白鹭图,风雅别致。下坠这玲珑玉佩并一小串香珠,与这檀木扇相得益彰。”

      霍玉静打开扇子,细细把玩,又挥手扇了扇,只觉一阵阵香风袭来,直让人身心舒畅、灵台清明,面上不觉露出笑来。

      “多谢公子推荐,这把扇子做礼物确实合适不过。”

      “小姐喜欢便好,可还需要看看其他?”

      秦萱又介绍了些别的物件给霍玉静,霍玉静一一看过,最后选定了最开始的那把白檀木扇、两串香珠手串和一些香包。

      秦萱将包好的礼品递给霍玉静,送她到了铺子门口,笑道:“霍小姐慢走。”

      霍玉静接过,道了谢,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认真看了秦萱几眼,说道:“宋公子,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妥,但我见公子的第一眼,便觉得公子很是面善,相处下来,更觉得公子的言谈举止似是我的熟识之人。我心中甚是疑惑不解,不知我与公子之前是否有过几面之缘?”

      秦萱听闻此言,心中一惊,她试探道:“不瞒小姐说,在下与小姐实是初见,却也觉得和小姐甚是投缘。方才小姐说我像是旧识,不知是怎么的人物?”

      霍玉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说来也有些奇怪,公子和我的好友,秦府的大小姐却是有些相似,可能是您与她都对这香道颇有见地,又都谈吐从容,才让我有了这错觉。”

      霍玉静竟能认出自己来?

      秦萱看着自己的好友,几欲将心中的秘密全盘托出,却也深知不妥,只能强行按捺下这冲动,只笑着回道:“既是如此,还望霍小姐在秦小姐面前多多为本店美言几句。若有机会,等下次霍小姐和秦小姐光临本店,在下定亲自接待。”

      霍小姐应了下来,转身上了马车。

      秦萱站在门口,目送霍府马车渐渐远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铺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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