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眈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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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治八年五月二十一，婕妤洛施玫盗山河社稷图，火烧皇宫藏书阁，而后又被查出是年初梅宴刺杀、皇子中毒两案的主使者之一。
谭长丰震怒，被这么一个女子玩弄在掌心，他作为皇帝很是丢面子，至宝山歌社稷图被盗，更是让他恼怒和不安。后来从火场中找到洛施玫的尸首后，谭长丰发着狠要将其五马分尸、悬尸城楼。
本不管事儿的皇后却淡淡地道：“前朝侯门贵女、今时宫妃、舞娘、刺客......啧，写话本野史的好材料，陛下出个气不打紧，不过若将此事昭告天下，民间传说起来......十分适合塑造个忠心旧主的烈女......”
谭长丰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他是个十分注意名声的皇帝，最后牙咬了又咬，到底还是私下处置了相关之人，把能压的事情压下来，没有把已死的人再折磨一遍。
谭长丰在整肃，在杀人，云珩却完全不想关心外界的风雨，除了沈意呛入太多有害烟尘后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是，她在思索着洛施玫最后说的那段话......
“云珩，我好羡慕你......你有能力，在复仇的同时还能......还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但是我不行，我......付出了一切，最终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我杀不了他，也杀不了你，”洛施玫叫完云珩名字后，跪坐在地，喃喃地说，突然语气转厉，几乎是喊了出来，“云珩！谭长丰要对付沈家的！”
就是最后这么一句，让云珩答应了保陈佑元一命。
......
一个月后，六月十五，汛期刚过了一波，灾情比往年好了很多了。主事的沈文策入京城述职。因为沈贵妃新伤，皇帝开恩，允其入宫探视。
“珩姐姐......”沈意一睁眼就看见云珩坐在床边，欣喜到，“你来了！”
云珩探了探沈意的额头，发现她的烧已经退了，浅浅笑道：“我一直在，不过，今日可还另有一个稀客。”
沈意缓缓将目光往边上移了移，更为欢喜地说：“三哥！”
她撑着身子，就要起身。
“都快被烧熟了，躺着罢！”云珩将沈意按了回去。
沈文策却严肃地说，“娘娘是贵妃，君臣有别，合该臣对娘娘行礼的。”
“三哥哥说笑了……”沈意咳嗽了两声，想了想三哥那一板一眼的性格，赶紧加了一句，“此处没有君臣只有兄妹！三哥千万别拘礼！我可受不起！”
云珩道：“你们兄妹二人也多年没有见面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叙话了。”
说罢云珩就转身离开，走之前还很贴心的给二人带上了门。
沈文策见到多时不见的妹妹，心里也是高兴的。见到了她这样的病弱也心疼的很，云珩离开后，确定门窗都掩好了，他方才走到塌边，摸了摸沈意的额发，低声问：“小妹，这么多年......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没有......还没有。”沈意轻轻地说，眼神复杂的让看着她长大的沈文策都看不懂。
沈文策目光怜惜。
小妹一向听话懂事，随遇而安，比家里的三个儿子都让父母省心，可是谁能想到做出最离经叛道的事情的人就是她呢？
当时还是个元帅的谭长丰在距离问鼎天下就差那么一只手的时候，很自然地，他派人去江南拉拢沈家，也很自然地，最方便的手段，就是向沈家提亲。
谁都知道，未来大梁的皇后会是云家的大小姐、卫家的养女，但是这个入宫的沈家女，会是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尊贵妃子。
沈家当时身份最高的未婚女子就是沈意，但是，沈意的性格，怎么都不像是能在后宫生存的。当时谭长丰也接受了沈家让堂房的沈盈作为沈家联姻的选择。谁料当时沈意却找到父母兄长，说自己愿意入宫，沈父沈母很是欣慰，觉得女儿这是愿意为家族分忧。
但是，与沈意年龄最相近、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沈三哥却觉得事有蹊跷，他就算于其他人情世故不在行，却是太了解沈意了，沈意如此闲散慵懒的一个人，如何会主动要求嫁给未来天子？
一个人反常的想离开故乡去另一个地方，大约是那里有她很想得到的东西......
沈文策设了一场酒席。
家里人都知道沈意不太能喝酒的，她喝醉了的反应很有趣，她喝醉了仍旧能认人，只要认出对方是亲近的人，就有什么说什么，能把自己的心事倒的干干净净。
于是那一次，沈家父兄知道了，沈意深深地掩饰的秘密。
沈父气的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请了家法，把沈意捆起来打，对外只说大小姐生了重病。沈父劝解不了沈意，就想着，沈意从十四岁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云珩身边，只是长了些孩子气的痴心思，只要隔开她和云珩，慢慢感情淡了，就好了。
可是当谭长丰亲信前来提亲的时候，沈意带着一身的伤，跪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此事传出，若沈家仍不愿送出沈意，或者谭长丰拒绝了她，那她就真的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一个女子若摊上这样的事，算是所有的活路都堵死了。
云珩得知了这个消息，即刻代替谭长丰置办了更隆重的聘礼，送到了沈家，给足了沈家面子，沈意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后来的沈妃。
“小妹......”沈文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鼓励都不合时宜，可是斥责的话......当年说的够多了，打的也够狠了，也没听到沈意认一句错。这么多年消磨下来，丝毫没有见沈意哪里悔悟了。
“哥哥，我害怕......”沈意突然道，“这次病，我......我一直在做噩梦，我还记得爹当年说的话......”
当时沈父拿着家法，对沈意严厉地说道：“父母骨肉养你，不指望你能光宗耀祖，只希望你能安分守己、平安一生，不给家族抹黑便罢！结果你......你这逆子，想那大逆不道的事，竟然觊觎天子之妻！若东窗事发，连累了父母族人，你百死莫赎！若你还不悔悟，我沈庸绪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些话仿佛诅咒一般，一字一句，时时刻刻地压在她的心头，这些年沈意都不曾淡忘半分。
沈意黯然道：“我这些天一闭眼......就......就总是梦见爹爹哥哥被我连累，被我连累的下狱，我......”
沈文策沉默片刻，再责备又能如何，只得安慰道：“终究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用早早愁的死去活来......”
“从前，他们还算......恩爱，我不敢起任何别样的心思，只想着陪着她就好......即使是后来......他们反目，我也怕，怕连累她、连累家里，仍不敢......可是，可是......”
“哥哥，哥哥，我快忍不下去了！”沈意突然爆发一样地哭喊道，“若她只对我不屑一顾就算了，可是她，她偏偏、偏偏对我这么好！尤其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她似乎......真的，也对我是有别样的感情的！哥哥你也知道的，知道她为我做过什么，我......”
沈文策只能长长地叹气。
这些年下来，他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云珩沈意二人，即使都是女子又如何，多少名正言顺的夫妻同床异梦、相互提防、互相算计，这世上有多少人如沈意一般用情至深？若她们不是皇后与妃子，只用面对的是世俗对于女子磨镜的言语，沈文策相信自己一定会站在小妹一边，帮她说服父母，帮她抵挡那些压力。
可是......
可是在世人看来，她们是云后，是沈贵妃，而不是云珩和沈意。
煌煌君威，如何能抵挡？世俗礼法，流言蜚语，哪个不是杀人的刀？
“有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觉得她不喜欢我，或许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沈意的话越说越轻，渐渐没了声响。
沈文策一看，是沈意体力不支又昏睡了过去。他给小妹掖了掖被角，唤了红月进来服侍，自己却心神不宁……
他终究还是来到了外殿，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云珩。
“皇后娘娘，臣有一事想与皇后娘娘讲。”沈文策对着云珩大礼行下去，十分恭敬地说。
云珩知道这个心性沉稳的沈三哥的为人，就没有避礼，只是微微抬了抬手，说：“其宣便如我自家兄弟一般，不必过于客气，有话请讲。”
沈文策道：”是有关小妹的事情。”
云珩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意儿如何？”
“小妹......小妹看似温和、与世无争，实际上执拗的很，认定了的事情，是绝不会放弃的。父亲曾经为了她最为离经叛道的一事，差点儿将她打死，她也没有半点儿改变自己的心意。若有一天，她做了什么......什么娘娘厌恶的事情，万望娘娘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对她......对她温和一些吧……若有可能，臣还求娘娘，能拉她一把，别让她......声名扫地......”
沈文策边说，边暗暗觑着云珩的脸色，分析着云珩对此事的想法。可惜他一个日日埋首在水利工程的实干家，这方面跟在阴谋堆里打滚的云珩实在没法比，因此在他眼里，云珩仍是面无表情，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触动。
“她能做出来什么让我厌烦的事情？”云珩颇觉好笑，“缠着我给她绣香囊么？还是闹着我要吃我做的红烧肉？”
“......皇后娘娘，小妹她......”
“方才是我说笑的，”云珩将手往下按了按，安抚地道：“此事不劳沈大人说情。”
沈三哥欲言又止，只深深地作了个揖，就要告辞离开，却被云珩叫住。
云珩传音道：“锦织？”
锦织的声音遥遥传来：“小姐有何吩咐？”
云珩道：“带几个人，把门窗守好，别让不受欢迎的耳朵藏在墙后边。”
锦织应了声。半晌，她表示一切都好了。
沈文策也觉察出来云珩要跟他说的事情非同一般，他额上沁出密密的汗。
云珩又思量了片刻，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其宣，卫家是第一个，现在，怕是要轮到沈家了......”
沈文策一惊。
云珩又道：“我只知道这些，万望伯父与诸位兄长，早做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眈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