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番外：清明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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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肆15岁那年，在学校过着平淡的生活，忽然，他的班主任找到他，说他爸来电话找他，给他请了半天的假。
“喂，爸”
“就是……”
“怎么了？”
“你爷爷出事了，你快点过来”
“真……的吗”
“嗯”
“在哪儿”
“县医院急诊室”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电话，向医院跑去，他不想相信他爸说的，愿将这永远视为一个谎言，如果是假的该多好，生离死别，人之常情，可遇到了，谁又有勇气面对一切呢？
他走到病房门口，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服，医院冰冷的长廊上一股无形的风吹在他的身上，他浑身都僵硬了，整理好了衣领，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汗，搔了一下头发，用最好的面貌，走进了病房。
爷爷躺在病床上，手不自觉的颤动，而腿却没有一丝的生命迹象，心路图时快时慢，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咳出的血浸透了嘴上的纸巾，顾肆转过身去，控制自己纷乱的心绪，他相信了，不得不相信了。
他坐在病床旁，却始终不敢正眼看爷爷一眼，一次次尝试，换来的是一次次未果。他爸在旁边照顾着，慢慢的也来了一些住得近的亲戚，一起聊天，说笑。病床上的人对他们并不重要，一切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他们对爷爷没有太深的感情，也不怪他们，也没有心力去怪了。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独自走到医院外面，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望向天边。“燕子来时，月满西楼。”春天的燕子是来了，月亮的光也散在医院的墙上，而他心里的燕子，却不见了踪影。
“浮生若梦，若梦非梦”如果是场短暂的梦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后续的悲伤了。他第一次动了抽烟的念头，把火一点，一切愁绪随着嘴里吐出的白烟，挥散在这辽阔大陆。明明是一个闻到烟味儿就想跑的人啊。
他觉得自己又可以面对了。走进病房，坐到了爸旁边，看着心跳慢慢衰减，人也表现得愈加痛苦。
“爷爷……怎么弄得”
“自己不小心摔的”
“几个月前还好好的啊……”
“谁知道呢？一下就这样了。”
“还有救吗？”
“你觉得呢？”
“……”
“这世上太多未知了，早晚的事，就是早了点儿”
“是早了点儿”
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难受，痛苦，不甘，矛盾，伤心……
心脏彻底的停了，爸按了紧急呼叫铃，一个医生进来了，所有的人除了爸都出来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声音，但一句话却格外的清晰——“准备后事吧，没救了。”没救了……
他情绪一下上来了，却怎样也哭不出。
他想保持最好的模样，跟爷爷最后一次道别。他终于鼓足勇气，冲进病房，趴在爷爷腿上，说一句“我舍不得你走。”
这一切都是他幻想的。他不想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因为他是个男人，他需要像他爸一样，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将一切藏在心里，一藏就是一辈子。
他爸用医院的救护车把爷爷送到了火葬场，他一个人回到了家里，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拳重重的打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把镜子打碎了，他的手被玻璃划破，血留在镜子上，水槽里，泪水也流了出来，眼眶通红，对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不甘的说了一句——
“姓顾的，你怎么那么没种啊！”
他拿出医药箱，把玻璃渣子一点点拔出来，抹上酒精，上了几层纱布，还垫了一层卫生棉，虽然很疼，但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没过多久，他爸回来了，看到了他的手，又看到了浴室的镜子，无可奈何的说:“还疼吗？镜子碎了没事儿，你人没事儿就行。”
“……”
“咱家呀，就你跟我过，你奶奶走得早，你妈也不敢咱俩了，家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委屈你了，还要自己包扎。”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明天学还能上吗？”
“还可以。”
“那你今天下午调整好吧”
“那个……爷爷的墓……”
“你不用担心，他老爷子早想好了，就在你奶奶旁边，再过几个星期就清明放假了吧，到时候去给他扫墓。”
“嗯”
“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丰沛的春雨带来了刺骨的寒冷，清明到了。他爸的事务所来了个案子，正好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也不好拒绝，边给顾肆发了条具体位置，让他自己过去。他撑着伞，走到了路边，打了辆车。
那天的雨很大，车窗被雨点剧烈的击打着，开车的中年人转过身问他:
“去哪儿？”
“伊藤山”
“扫墓吗？就你一个人。”
“嗯，”
“你爸妈呢？”
“工作。”
他从兜里拿出随身听，耳机只戴了半边，放起了伍佰的《last dances》，跟着旋律踏起了脚，闭上了眼睛。
“今天雨真大。”司机说。
“嗯。是蛮大的。”
“为什么要穿一身的黑呢？”
“那是一个我很尊重的人。”
“你手上好像包了纱布。”
“摔的。”
“是吗？你背包里面是什么？”
“你很烦诶”
“哦，抱歉……忍不住就说了很多”
“没事。”
一路上车来车往，路边却没有几个行人，雨点滋润了春天的新芽，连绵的山上起的缥缈的薄雾，青白相映，别有一番味道。燕子翱翔于天际之间，是春时最可爱的风景。
这一切他都看不见了。
“到了”
“好，多少钱？”
“二十。”
“给，谢谢”
“嗯，不客气，我该做的。”
他按照父亲说的位置，找到了爷爷的墓。
“爷爷，我来看您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爸他临时有事儿，不得不留在公司，他也很想来看您啊，我们俩很好，您不用担心。”
“我带了您最喜欢的茅台，爸他一直舍不得喝，说要给您留着，您看，我给您带来了。”
“还有您最喜欢的水晶饼，您总说这东西甜，还常给我吃……”
“我好想你呀，还记得小时候你冲着我笑，叫我‘小四’，喂我水晶饼吃，明明只有一小块来着，却每次都很满足，或许是因为是你给的吧。”
“你没有怪我吧？你走的那一天，我那样的态度……”
“你下土的时候我没来，头七也没来，也只有今天刚好放假，才有空过来。”
“我要中考了，你之前任教的那所高中已经成为省重点了，你当时任教时又是怎样一种心情呢，我想考那所学校呢，你可以保佑我吗？真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你来过的痕迹呢……”
“我真的……”
他不由得哭出了声，回想着与爷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里竟多了几分甜蜜。雨水洗刷了这个世界，墓碑下的人有很多还没有说就已经来不及的话，也期待到了这个地方。
他于此沉默了好久，腿也蹲麻了，站起身来，说:
“不打扰你了，过几个月成绩考出来，我会再来看你的，我一定会考好的。”
他把伞放在了墓上，一个人背着背包走了。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打到车，就打算淋着雨跑回家。雨浸湿了他的全身，风很大，凉风吹过他的身上，冷的说不出话来。他一边搓手，一边向手心哈气，只为有一点热的感觉。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从他身边经过，看他不堪的样子，拦住他说:
“大哥哥，看你是忘带伞了，我有多余的伞，你拿去用吧。”
“小朋友，你是谁啊，这样不好吧？”顾肆满脸笑意。
“没有事情的，大哥哥你拿去用吧。”
“那个，你把你联系方式和姓名告诉我，下回我给你送去。”
“好，我叫沈秋，我不记得自己家的联系方式了……”他挠了挠头。
“那你家的住址呢？”
“妈妈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我家住哪儿。”
“那你为什么要拦住我呢？”
“因为你看起来很不好。”
“那下回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把伞还给你，好不好？”
“好！”那孩子冲着他傻笑，天真可爱。
他拿着小孩子的那把伞，回到了家，学习的压力很大，慢慢的也就忘了这件事情。而那个小孩儿呢？他不过只是过来旅游的而已。几天后也就跟着他妈妈回去了，妈妈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什么都忘了，自然也就吃了一碗来自母爱的面条，这一次偶然的邂逅，还有那把雨伞，估计这辈子再也不会被忆起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番外：清明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