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温柔》周河

2、故友

　　徐欢一大早就被电话声吵醒，凌晨四点钟才睡着，整个人都是懵的，睡眼惺忪。
　　好脾气的开口:“怎么啦？”
　　“宝贝出来玩啊，这都几点了，话说昨天我们都说好了，都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们嘛？……”戴梦曦嘟嘟囔囔的说道。
　　迷迷糊糊已经看不清屏幕了，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没等戴梦曦说完
　　“我再睡一会啊，曦曦。”
　　戴梦曦看着被挂断的电话“？？？”

　　到徐欢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抬到了半空了。
　　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和煦，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沿着湖边走到公交站，柔和的光照在水面上，随风摇摆的树木倒影在湖中，波光微浮。
　　坐在公交车上，半磕着眼睛，微风打在脸上，涟漪轻漾。
　　安县环境不错，依山傍水，早些年还有人想着搞旅游开发，但山太多也不集中，集群效益差，赚的也少。

　　跟戴梦曦约好了在安和高中见面。她高中就读的学校，也是安县唯一一所高中，硬件设备和校区环境都不怎么好。但周边小吃却应有尽有，以前一群人最喜欢聚在那边聊八卦吃烧烤。
　　戴梦曦看到徐欢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高兴的一把抱住徐欢，徐欢跄踉退后了几步才站稳身体，回抱住戴梦曦。
　　“你今年怎么这么忙，大过年我要是不约你，你是不是就不出来了”戴梦曦松开抱住她的手，努努嘴幽怨道。
　　“哪有啊，我昨天才刚回来呢，你看今天不是出来了嘛？”徐欢弯唇冲她笑。

　　戴梦曦双手抱胸，扬起眉毛，蓦然勾了勾唇，扫了徐欢一眼，笑得妩媚。
　　“你总算是知道捯饬一下自己了啊。”
　　徐欢今天出门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的，黑色呢子白色长裙配马丁靴，化了个淡妆，带点肉肉的脸再配上娇俏的丸子头，清秀可爱。
　　戴梦曦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这张小脸得勾多少男人的魂啊，啧啧。”
　　又皱起眉心:“不过宝贝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老板没给饭吃？”
　　“没有，我挑食”淡淡的笑。
　　“那也不能把自己瘦成这幅鬼样子啊”戴梦曦不满。

　　试图转移这个话题，挽起戴梦曦的胳膊催促道:“好了，曦曦，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行吧行吧，去吃饭。”
　　两个人在车站耗了好一会儿，找了家熟悉的饭店就钻了进去等余笙。

　　戴梦曦伸了个懒腰，随意的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吐字:“我今年打算跟佳佳往娱乐圈发展。”
　　徐欢安静了一会儿，淡淡的开口:“你们自己有分寸就好啦。”

　　她见识过那个圈子太多污秽的事情，跟杨浩宇做了那么些年的后期，她知道有些权利和尊贵的背后的肮脏不堪。
　　戴梦曦众星捧月的长大，娱乐圈那些追捧她毫不在意，当明星也可能就是一时兴起，哪儿天要是不想当了，也能立马甩屁股走人。
　　有底气也有后台，所以她并不担心。

　　手机噔噔响了起来，徐欢回过神，拿起电话接听。
　　戴梦曦问:“余笙吗？”
　　“嗯嗯。”
　　“来了吗。”
　　“马上了。”
　　徐欢跟电话那头交代了两句就挂了，顺手拿起菜单，低头拿起笔熟练的勾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戴梦曦。
　　戴梦曦没接，扬着小脸笑道:“你点就好了。”
　　徐欢笑笑，酒窝荡漾其中，将举在半空的收了回去，又勾了几道菜。

　　她和戴梦曦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戴梦曦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美得很张扬，再配上大大咧咧的性格，嚣张又有趣。
　　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很有钱，她在安县跟着外婆一起长大，家里所有人都惯着她，是个怙恩恃宠的性子。

　　点完菜，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笙捂着耳朵走进来。
　　手套和围巾麻溜的摘了下来，随意的丢在桌上，双手半拢，凑到嘴边呼了口热气。
　　“艹，鬼天气”不耐烦的骂道。
　　又诡谲的看向徐欢，嘴角勾出一抹笑，戏谑的说道：“哟，徐大小姐难得有时间吃个饭啊。”

　　徐欢使劲瞪了他一眼，懒得回话。
　　“不正经”心想。
　　戴梦曦手放到唇边半喇叭装，凑过去悄咪咪的说：“老混蛋分手了，心里可郁闷了。”
　　徐欢眉头抽搐了几下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
　　脑海里是她回来的前一天，付思静狂乱腥红的眸子，沙哑的声音，和那副无助的样子。

　　付思静也是充斥在徐欢一整个青春的人。
　　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喜欢可抵御一切，火辣辣的付思静对上浑身是刺的余笙，怎么看这俩人都不对口，同学都笑付思静重口味，但她依然昂然自若，巴巴的追余笙。
　　徐欢只知道他俩是在初二在一起的，那时候的徐欢对谈恋爱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余笙在学校里多了个小尾巴。
　　在余笙十五岁到二十六岁的整整十一年青春里，付思静陪他校园，异地，分手的气话说了无数遍，可谁都离不开谁。
　　而余笙一个满嘴粗话的糙大汉，在跟付思静谈恋爱时，从不爆粗口，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脾气好得简直不像他。

　　余笙是把她当亲妹妹的，大学时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去了北方，而付思静不顾家人的反对去了余笙的城市，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那时余笙经常会去她们学校，两只手提着沉沉的两袋零食。

　　关于分手，像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付思静家里几代书香门第，余笙是个连高中都没上完的，付思静家里一直都很反对，但两人关系不仅没有因为这而动摇，反而更坚定。
　　付思静告诉她，除了余笙世界上再没有别的男生会让她这么心动了。她记得当时付思静脸上骄傲的表情和言语：他以后要疼我一辈子的。

　　余笙从前台捎了张菜单随意的扔在桌上，站起来轻车熟路的从零零落落的角落里，捞起一打啤酒和两听芬达，打在桌上，低眸看她：“你知道什么？”
　　徐欢抬起眼皮睨他，似不经意的问：“真舍得？”

　　余笙坐下来吊儿郎当的跷起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取出一根，缓缓吐出一口烟。
　　半晌
　　半眯着的眼睛透露着无奈，轻笑一声，声音喑哑“我太混了，配不上她。”
　　又抿起双唇，收紧下颚。

　　徐欢定定的凝视他，沉默着没反驳。
　　她太明白余笙此时此刻的感觉了，自卑变成别人眼中的不近人情，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她骨子透出来然后钻到别人身上一样。
　　余笙投资失败，现下身无分文还欠着债，生活早就把他磨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基本的物质基础都没有，怎么给别人未来。

　　戴梦曦看气氛很僵，随即把菜单扔进余笙怀里，挑开话题“点菜啊，傻逼了？”
　　徐欢调开目光，环顾四周，轻轻的笑:“这儿一点都没变啊。”
　　老板娘端着水壶刚好路过，听到徐欢的话，惊喜道:“徐欢啊！快两年没看到你了!”
　　徐欢颔首微笑，软声说：“太忙了。”
　　老板娘看着他们三个人，不由的感慨：“你们这几个孩子真好，这么多年还在一块儿。”

　　小店开了十几年，小菜馆做的一些家常菜，好吃又实惠。
　　徐欢上高中的时候身边几个人每次来找她都是在这吃，一来二去老板娘又是自来熟，自然都跟她们混熟了。
　　上大学后大家都忙了起来，偶尔回来也都是在这聚，跟老板娘很熟，点一桌菜聊一整天都没问题。
　　去年过年徐欢匆匆忙忙赶回来吃了个饭了又飞回虞城，完全挤不出来时间，算起来也有一两年没来了。

　　戴梦曦估计是饿了，大口吃着饭，腮帮子高高鼓起，抬起头朝着老板娘大方一笑。
　　余笙又勾了几个菜，把菜单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接过拿着菜单去了厨房。

　　徐欢轻轻的卷起袖子，乘了两口米饭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吃，吃完放好筷子，抽出纸抹了抹嘴。
　　又若有所思的望着余笙，斟酌了一会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莫名有些恍神。

　　余笙这个人外圆内方，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糙心思却格外细腻，笑起来很嚣张，对别人总能一眼贯穿。
　　徐欢第一次见到他是小学六年级，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家门口说找她妈妈，愣是吓了徐欢一跳。
　　外面还在淅沥沥的下着雨，窗框咣咣的作响，雨滴顺着玻璃滑落。
　　十三岁的少年满身戾气，举着雨伞露出半张脸，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狠劲，像地狱的使者，徐欢抬眸看着他有些犯怵，顿了顿，随即转过头去喊徐母。

　　徐母匆匆忙忙跑出来，眼眶红红的抱住余笙，赶忙牵着他进屋。
　　她不太关心，回房写作业，爸妈的事情她一向不多问。

　　再次见到他是上初中，两个人同班，但没什么交集。
　　直到余笙主动跟她说话，问她哪儿有洗照片的照相馆，徐欢认真的给他写了一个纸条。
　　“就上面这个地址，应该还挺近。”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拿着纸条就走了。

　　徐欢印象里余笙打架斗殴，拉帮结派，在班里说话持枪带棒的，经常被教导主任抓到在厕所抽烟
　　总是吊儿郎当的站在学校领奖台念检讨，念一句下面笑一阵，还有很多小弟，徐欢很不喜欢这种男孩子，觉得像混混一样。

　　再后来。
　　天气闷热，她只想早点回家，走的很急，没注意脚下的阶梯，跄踉一下摔倒在地，血顺着伤口往外扩散，滴落在地上，像是开出了许多艳丽猩红的花。
　　轻轻的扒开裤子，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凌乱的碎发垂在肩膀上，眉头紧蹙。
　　下午两点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徐欢小脸晒得通红，无奈又起不来，伸手拽旁边的垃圾箱，试图站起来。

　　耳旁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跟只狗一样。”
　　还没等她反驳回去，余笙就把她扶了起来。
　　“帮我把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谢谢你”徐欢愠怒道。
　　“前面二百米有一个私人诊所，扶你过去。”
　　“我不去”没好气道。

　　余笙没说话，连扶带拖，把她弄了过去。
　　小脸本来就晒得通红，这会儿一气，红的发紫。
　　余笙一看，乐了“呦，还会变脸呢!”
　　徐欢不想理他，拿起书包翻手机，拿出手机，突然愣住。
　　糟了!!
　　没电了呜呜。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
　　只剩下整理工具拼拼乓乓的声音。
　　徐欢默然不语收好手机，斜睨了一眼那些整理伤口的工具，意味深长。
　　余笙注视她片刻，淡笑道:“这个诊所很干净，我身上的伤都是在这给处理的，死不了你。”
　　被人戳穿心思的徐欢有些难堪，不情不愿的跟他说了声谢谢你啊。

　　余笙好人做到底，把徐欢扶回了家，到她家门口，挤近跟她的距离，压低声音严肃的说:“我不进去了，你替我跟梅姨问句好就行了。”
　　说完又盯着徐欢近在咫尺的脸，往她怀里胡乱的塞了张纸。
　　“我的电话号码，交个朋友。”
　　留下一句话举步离开。

　　徐欢木讷的低下头，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数字，失笑。
　　可能他也没那么糟。

　　后来那些年，余笙一直在她生命里扮演了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初中，高中，大学到现在出社会了。
　　余笙会在她每个犹豫的时刻，告诉她我永远站在你身旁，就算远隔山海。
　　那些关于他时光很难磨灭，想起来是温馨的。

　　徐欢还沉浸在回忆当中。
　　“你想什么呢？”戴梦曦不耐的声音荡进耳朵。
　　徐欢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戴梦曦努努嘴，不满道“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楞了下。
　　把手机放进包里，腾出手捧住戴梦曦的脸，又轻抚的抱了抱，轻笑。
　　“才没有心不在焉，在想你怎么这么好看”似安慰又似撒娇。
　　戴梦曦心大，又跟小孩似的，听两句好听的话立马嘚啵起来了。
　　余笙看着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