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童》夏小闷

1、第 1 章

　　1. 当我徜徉在艾维学园的天台，看尽杨花落尽子规啼的寂寥后。我总是习惯性地将眼睛缓缓闭上，倾听在澄澈天空另一边雾鸟展翅翱翔的声音，和她那令人心碎的悲鸣。

　　每至此时，我总会想起你。

　　依棱，在澄澈天空的那一边，你是否化作一只执著追求自己命运的雾鸟，永远守护着我？

　　或许，我们的存在就是一个童话。可惜，我们不能够把这个童话在二十一世纪演绎的唯美绝伦。因为，现实终是现实。所以，你会为了我而离去，暮生会为了你而离去。而现在，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是，你不再陪伴在我的身旁。原谅我，我无法再次对澄澈的天空展颜微笑。你教我如何对阻隔我们相望的厚障壁展颜？每每当我在雾鸟的悲鸣中，行走在天台细长的栏杆时，哥哥总是慌忙赶来，将我一把拽下，犀利地斥责我。面对哥哥，我不再有从前的倔强与霸气。那些过去，都被任性填充。就好似，在上课时分我总是会逃课来我们曾相守的天台久久凝望头上那一方澄澈的天空，在数次被妈妈扣留在家时分我总是会用暮生赠予我的解腕剑在雪白的墙壁上刻画上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在数次住院时分我总会将病房中所有沾染白色的物体都毁灭……

　　最终，在一次意外中，我看到了我的病例。

　　我将自己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解腕剑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殷红，在模糊视野中，我似乎看见暮生黑白分明的瞳孔在对我说。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已经谁也不欠谁了。”

　　是的，我们已经谁也不欠谁了。所以，我会放他走，我会尝试遗忘他，我会遗弃与他相守的时光……

　　可是，他送我的那把解腕剑却是我无论如何也遗弃不了的。它已深入我的骨髓，融入我的血液，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成为我抵御外界的本能。

　　抑郁症。

　　当我在雪白的病例上看到这三个字眼时，我紧捂着嘴，强忍着呜咽，泪水却在此时滚烫地滑落在脸颊的左侧。它，灼伤了我。

　　不是说好了吗？

　　用一个花开的季节温暖双瞳。

　　延续现实中的童话。

　　为何，你们都已离去？为何，这个誓言只有我一人坚守？为何，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们的归来，却是惘然？

　　2. 我叫仙蒂瑞心·赫矢迷。

　　从我记事以来，响彻在耳畔最多的便是对这个名字的呼唤。依棱曾在夕阳西下时分，漾起她如水波涟漪般的微笑对我说。

　　“瑞心你其实很怕孤单呢！所以，你努力成为被身边的人所惦记的人。”

　　我怔了怔，久久凝视依棱流转翩然的明眸，笑了。在依棱如天空般澄澈的眼眸中，我看见了自己的笑颜如同夏日飘扬在半空中的五彩泡泡般，稍纵即逝。我对她说。

　　“那么依棱你呢？你难道在很努力成为受所有人喜爱的人。”

　　依棱也怔了怔，她的背脊一僵，眼神一滞，但唇边的笑容仍然如水波般荡漾。她仰头望向那一片被落日染红的云层，嘴唇微微张合，却什么也没说出。我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等待那高个子叔叔的到来。

　　高个子叔叔，依棱从年少时便一直等待的人。她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他资助她上学，在黑暗处默默照顾着她，将我送到她身边，与她一同观看夕阳西下的寂寥。

　　我问她：“那么你见过高个子叔叔吗？”

　　她摇摇头。

　　她从不曾见过高个子叔叔。只是在梦境中梦过他，却也只是他的身影。梦中，他很高很高，腿很长。

　　我转了转眼珠子，依偎在她的臂弯中，轻声道。

　　“就算依棱与高个子叔叔从未谋面。瑞心也会陪依棱等待高个子叔叔的到来，一直，直至永远。”

　　当我说永远的时候，在她的臂弯中，我感觉她身体的轻颤。她问。

　　“永远是多远？”

　　我不言。因为，那是那时的我所不知晓的答案。我只是知道，依棱与我都是拥有相同灵魂的人。所以，我们会相遇，相知，直至相守。是感觉指引着方向，指引着我们的步上命运的轨迹。就如在我十三岁时，在孤儿院的门前与她的邂逅一般。我会陪她天天看夕阳西下，在孤儿院门前的双人椅上，等待高个子叔叔的到来。因为这是我答应她的，因为当高个子叔叔到来时，依棱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可是，我们还没有等到高个子叔叔，却遇上了他。

　　他，一名少年。他很高，腿也很长，有着黑白分明的瞳孔。

　　只是，他不是高个子叔叔。但，他的手心却紧攥着依棱的幸福。

　　他叫暮生。

　　在日暮中出生的婴孩。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他的到来接踵而至。

　　3. 那一天，天空是金黄色的，如一个金黄色的蛋黄在缓缓散漫开。

　　艾维学园举办一年一度的马拉松跑，规定全体学员必须参加。当然，我，依棱，仙蒂释也不例外。

　　仙蒂释，我的哥哥。曾在一次，哥哥为了寻找我丢失的一幅画，寻遍整个千寻市时，依棱对我说过。

　　“我曾经希望我能有一个对我好的哥哥。”

　　我巴眨着眼，摇了摇头。

　　“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我幸福着你所幸福的。如今，你有了我所希望的，我也算是圆梦了！”

　　当晚，当仙蒂释沮丧而疲惫地回到家时，我给他看一幅画。画中，在一片漆黑的深夜中，一名小男孩背着一名赤脚的小女孩行走在曲径小路上。那时，房间的光线暗了些，以至于我无法看清仙蒂释的表情。但，我却听见他唇角荡漾的水波声。

　　他很慰藉。因为，我终于拾起了幼时的记忆。

　　其实，我没有。

　　但，我只能隐瞒他。因为，我希望永远是他所惦记的妹妹——仙蒂瑞心。

　　我的记忆中，只有幼时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如雪花般洁白，白得让我心生寒意。我甚至想不起幼时的任何记忆。听我的妈妈叶感说，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和比我大三岁的仙蒂释一道出去玩耍。可是之后，就只有仙蒂释一人跑回去了。在深夜时，仙蒂释在一汪湖泊边找到了我。只是我当时失去了意识，所以仙蒂释只好背着我回去。于是，在这个事件后，也就是我醒来时，我便失去了记忆。不再认得眼前的所有人，而仙蒂释也抱着这份对我歉疚惨遭我的蹂躏十年。我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在在那时仙蒂释背着我回家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只是因为太贪恋他臂膀的温暖，所以那时我只是静静睁着眼靠在他的臂膀上发呆。所以，那时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头很痛，是那种刀绞般的疼痛。

　　只为，贪恋那一刻的温暖。

　　4. 在举办马拉松跑的前一夜，我赖在仙蒂释的房间，只为和他签下一份赌约。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在仙蒂释万分无奈的应允下，我将手别在身后，很是乖巧地走出房门，而后逃窜到自己房间中，迅速锁上了门。将左耳贴在冰冷的木门，细细倾听门外的动静。不多时，我没有听到预料中的惨绝人寰的惨叫，反倒听见仙蒂释的房门开启，闭合的响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轻轻打开房门，摸到仙蒂释的房门前，将左耳紧贴在冰冷的房门上。家里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我总是可以利用这一点满足我次次的好奇。

　　“保护妹妹是不是哥哥的职责？”

　　是爸爸！在惊怔之余我将左耳再次紧贴在房门上，比上一次更紧，紧攥的手心渐渐冒出了汗。是的，我很在意仙蒂释的回答。在意我对于他而言的意义。许久，房间内悠悠传出他的回答。

　　“是的。”

　　不知为何，我的鼻尖有些泛酸。突然，房门被猛然拉开。一个重心不稳，我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当我很是郁闷地抬起头时，正对上爸爸仙蒂原深沉的墨色眼眸，犹如一对墨色漩涡吸引着触犯禁忌的术士。

　　“啊——”

　　我大呼一声。

　　“怎么了，成天大呼小叫的。”

　　我指向窗外，用极快的语速答道。

　　“我看见妈妈了，去去就来！”

　　说罢，我一骨碌地跃出窗户——逃之夭夭！就在我安全着地时，我看见栽种在庭院中的幸福丁香。

　　传说，看见幸福丁香花开的人会得到幸福。

　　此时此刻，泪水便像开启的闸门般，怎么也收不回去。而从耳边窃听器传来的对话，将我的幸福与泪水一一击破，在这个幸福丁香悄然绽放的深夜。

　　“即使，瑞心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即使，瑞心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所窃听的对话内容在我的记忆中已如沾染了水了纸张，已模糊不清了。唯有这句话，如影随形的与我相伴。

　　“即使，瑞心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突然，我被猛然撞击了一下，怔怔地闪过一旁，看形形色色的学员在起点线放纵自我。那么，那个我到底在哪儿呢？那个我到底在哪儿呢？

　　顿时，天昏地暗。

　　耳际响彻的只有那句话，由始至终。

　　“即使，瑞心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会好好照顾她。”

　　我想，是我离开的时间到了。

　　早该在十年前，就该明了的。只是太过于贪恋那份温暖，才以至于成为谎言。

　　对不起。对不起，仙蒂释。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依棱。对不起，仙蒂瑞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有心欺骗你们的。

　　真的不是。

　　医务室中，空荡得可怕，就连空气都是冰冷的。我睁睁眼，对上的只是雪白的天花板，如同我幼时的记忆般。在这个世界中，真的会有如雪一样纯净的东西吗？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变不是，和我遗失的那份记忆。若不是见不得阳光，又为何迟迟不现？我感觉到从眼睑流落在淡黄色枕头的眼泪有着一丝冰一般的严冷。我侧过头，怔怔地凝视空荡的医务室中唯一的办公桌，那上面的白色纸张和黑色碳素水笔，瞳孔焦距在缓缓散漫。

　　久久凝视手中的画，我第一次领会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正是因为有不同的灵魂，才会长久的相守。就如白色的纸张和黑色的碳素水笔一般。若是从那水笔中流出的白色的液体，那么，如何从白色的纸张中看出那隐匿的笔迹？那么我和依棱呢？我们因拥有相同灵魂而邂逅，相守，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在迷雾后的对方。

　　突然，耳际一阵耳鸣。

　　我将画收入袖中，翻身跃入病床中。在我跃入病床中的那一刻，医务室的门被猛然撞开，紧随的是一连串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而后就是扑倒的声响。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我巴眨巴眨眼睛，耳际虽仍是耳鸣不绝，而且越来越强烈了，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仍是起身查探情况。毕竟，在艾维校园中怎么会有如此浓厚的杀气呢？可是，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刹那，昏迷在地面的人也抬起了头。是个少年。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瞳孔在丝丝抽紧，一丝微弱的杀气游离在空荡的医务室中。耳际的耳鸣越来越强烈，我踌躇了一秒钟，用命令般的口气对他说。

　　“只要你回答出我的一个问题，我就救你。”

　　少年没有搭理我，只是挣扎着试图起身。我撇撇嘴，自顾自地问了起来。

　　“当一只老鼠遇见一只猫，它会……”

　　我还没有问完，少年便再次昏倒了。我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他竟然猜对了！一只老鼠遇见一只猫当然会——昏过去啊！我呶呶嘴，摆摆手。霎时，一条红色缎带从手心中脱轨而出。

　　既然如此，今天就动动筋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