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与小青》雨泠霖

1、第一章

　　(1)
　　法海喜欢我姐姐。
　　我姐姐叫白素贞，她喜欢许仙。
　　话语都是可以改变的，可以变得动听，也可以很刺耳。
　　但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姐姐见到许仙的第一眼，眼睛流露出的光彩是我不曾见到过的。
　　后来我也在法海那见到了这样的光彩。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眼睛也会这般。
　　是见到法海的时候。
　　(2)
　　法海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郎，光着头，穿着袈裟，好像和普通的和尚没什么两样。
　　可是又是不一样的。
　　我见过他。
　　我以前刚化成人形的时候，险些被一只鹰妖叼走，那时候一个白衣少年郎出现了。
　　我记得那是桃花随风飘扬的季节。
　　那时候法海发量还是挺多的。
　　就是命太短。
　　他救了我，我逃了。
　　我最后回头看他一眼，他倒在泥里，悠扬的桃花飘飘零零落在少年郎的白衣上。
　　红得热烈。
　　一只鹰在高空长击。
　　稍纵即逝。
　　(3)
　　百年后，再一次见到他，他就成秃驴了。
　　他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干的却不是替天行道的事。
　　唉。
　　我只是一条青蛇，还是从不被注意的跟在白素贞后边的尾巴。
　　我姐姐就是太美了。
　　我就像是绿叶，还是泛黄的那种。
　　有一年杭州的烟火格外璀璨，群星也灿烂。
　　我姐姐和许仙成亲了。
　　良辰美景。
　　我挂在树梢独望月亮。
　　明月下有个穿着破袈裟的和尚。
　　(4)
　　法海眼梢微垂。
　　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
　　佛门不是讲究六根清净么？
　　一阵风过。
　　我站在他面前。
　　法海凝眸看我。
　　我干巴巴闷出一句：今晚月亮真好看。
　　法海抬头看向天边，嗯了声。
　　我摊开手心，手心上是一串菩提子。
　　我闲来无事串的。
　　……也不算太闲来无事。
　　我问：要么？我捡的。
　　良久，法海接了过去。
　　(5)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西湖的莲总是这般引人遐想。
　　我站在船上看着桥上的许仙为我姐姐撑伞。
　　姐姐摸着小腹带着浅浅的笑。
　　我再看向别处，一撇眼就见到岸边的和尚。
　　我想起一个书生曾说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有个白面书生朝我招手：姑娘，可否结识一番
　　(6)
　　我跳到岸上，岸边杨柳依依，那个书生又跟上来：在下颜如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没见到法海，闷声回道：小青。
　　却听到另一道：
　　——小青。
　　我回头，白白的柳絮落满了法海秃秃的头顶。
　　……不。
　　他头顶竟长了些短短的有点青的发。
　　我撇开书生，磨蹭着过去：你……喊我
　　法海嗯了声。
　　哦。
　　我看着湖上的荷叶：你怎么、长头发了？
　　——还俗了。
　　我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7)
　　偶有清风徐来。
　　话在嘴里绕了三圈，还是吐了出来：可……我姐姐成亲了。
　　法海弯腰捡起一朵白莲：我知道。
　　我看着从我手中掉落的莲，嗯了很久不甘心地：她还……怀孕了。
　　他修长的手指托着莲花递给我：我知道。
　　我哦了声。
　　——那祝你早日成功。
　　(8)
　　我见法海笑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一时躁得慌。
　　他唤：小青。
　　欸。
　　他缓缓地道：你欠我一世情缘。
　　(9)
　　我以为他不知道前世的事情。
　　结果他知道。
　　尤其知道我把他抛下见死不救的事情。
　　我十分难为情。
　　我给自己找点面子：几十年后我、我也替你报了仇……那鹰妖……
　　唔……我姐姐砍的。
　　法海看着湖面，静静地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我的发，我觉得四周好安静。
　　然后我道：那我从现在……就开始还，行么。
　　(10)
　　莲叶不胜凉风地摇曳起来，风拂过我的脸。
　　……有点燥热。
　　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法海低声笑了。
　　一只鸟掠过静静的塘水，泛起一圈圈漾开的涟漪。
　　（11）
　　很早以前，我打死了一条小青蛇。
　　重回一世，我被鹰打死了。
　　再入人间，我是个和尚。
　　某一日收妖时，我又见到了那条青蛇。
　　呆愣地跟着一条白蛇后边。
　　(12)
　　我总想变着法告诉她些什么，但她总能说到白素贞。
　　她和白素贞感情这么好么？
　　白素贞成亲那晚，她看着格外难过。
　　我也有了些许烦躁。
　　她摊开手心，是串菩提子。
　　月光如水，她……有些动人。
　　(13)
　　我还俗了。
　　(14)
　　我决定去找她。
　　(15)
　　她站在船上看风景。
　　我就站在岸边看她。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风景正好。
　　(16)
　　那个书生过于碍眼。
　　我忍不住喊了句：小青。
　　(17)
　　我本想道：你欠我三世情缘。
　　琢磨一番，想到第一世做的事情，改口：你欠我一世情缘。
　　小青粉红的脸挺好看的。
　　风景也挺好的。
　　（18）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