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忘忧即忘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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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相君，”纾文真君脸上挂着诚挚而得体的微笑，“恭喜了。”
岳清枝翻阅着手中的文书，淡淡道：“真君客气。此番我是受罚历劫，何喜之有。”
他合上文书，瞥见文书上纾文的灵纹，琥珀色的眸子里带了一点浅淡的笑意：“要说恭喜么，也应当是我恭喜真君才是。几百年前我入凡尘时，真君似乎还是识渊真君座下的仙君。”
“如今再见，竟已成了掌管这偌大的文音殿的真君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岳清枝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将文书掷在案上，“可喜可贺，想必来日香火更盛。”
新旧真君权力更迭在所难免，每一次少不得一番不动声色的腥风血雨。识渊在上神界为文神之首已数千年之久，却被自己座下不起眼的一个仙君所取代，若不是识渊让步，那纾文想必是个狠角色。
纾文双手轻轻拢在袖中，略一颔首，不卑不亢地受了这一贺，微微含笑，算是承认了：“借神君吉言。”
纾文招招手，一个两人高的书架从文音殿的众多书架中移至二人跟前。她从上面取下一摞折子放至案角，又取下一轴长卷在案上徐徐展开。
那长卷约摸四尺有余，一部分跌下桌案，垂在地上。
纾文食指抵着卷上的一行字道：“神君此次历劫，前后林林总总共四百八十九年，历经六世。”
“在此期间，神界有所变动，”她抬手介绍着，“详细情况便记录在案角的折子中，神君可带回元初殿，日后详细查看。”
岳清枝没接话，只是点点头。纾文继续道：“四百八十九年间，元初殿均五十年进八百多万份香火信奉，另有新增信徒，神庙不计。神君不在，是仪风君谢知遇代为管理。三百多年前，他从真君飞升为神君，号仪风，位列第六十一。
“不久后，仪风君被擢升为判官，执掌判官令。当初神君捡回的幼儿，如今已成了折枝殿之主，又执掌判官令，早不可同往日而语。”
岳清枝垂眸看向长卷，目光细细地描摹着谢知遇的号，名，夹杂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柔和。
他收回目光，琥珀色的眸子教人看不出心事，问道：“他如今可在上神界?”
纾文摇摇头，道：“东夷族几百年来对领地划分多有不满，前不久仪风君奉命前去与其首领少昊交涉，算算日子，约有四五天了罢。”
岳清枝看着长卷，若有所思。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道：“云相有一事还要劳烦真君帮忙。”
纾文连道不敢，问道：“神君所说何事？”
岳清枝把信交给她，道：“还请尽快送给月老丹如明，云相感激不尽……还有这些文书折子，一并送过去罢。”
纾文点头，也不过问缘由，便应承了下来。
岳清枝略一颔首，收了长卷赶往朝晖殿。
“云相君……”纾文喊他，言语匆忙，“我前些日子见着文曲星君所掌位面，有一姓白的才子，字乐天，他有一首诗，名为《太行路》，我瞧着不错，想送他去辅佐太子，神君觉着如何?”
岳清枝顿住步子，转头微笑道：“我看可以。他的《太行路》我在尘间也读过，瞧着也觉得好。纾文，回去吧，记得把信送到。”
纾文看着他，欲言又止。
岳清枝摆了摆手，不紧不慢地走了。
纾文抿着唇一言不发，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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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晖殿气势恢宏，琉璃瓦在日出时熠熠生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肃穆庄严。
这里，便是上神界之首，帝君成禾的神殿。
传说，帝君成禾先前是尘间的一位修道之人。偶然得道成仙，一路勤勤恳恳修炼，积善成德，再加上本人天赋极高，最终在神界尚在混沌乱斗时统一四海，众人敬他，拥簇他为帝君。
活脱脱一部奋斗史。
正是因为在底层摸爬滚打过，所以成禾才一直勤勉尽责，在万千年来的神权更迭中屹立不倒，始终坐在帝君的位置上。
人下人心酸尝遍，反倒会更珍惜人上人的日子。
岳清枝捧着长卷，站在朝晖殿前，沉默地看着匾上的字。
朝——晖——殿。
金色的光从云层中倾泻而下，斜斜地撒在岳清枝的脸上，琥珀色的眸，晦暗不明。
他垂下眼帘，略一停顿，最终走进了朝晖殿中。
偌大的朝晖殿里，仙侍默立在侧，无人言语，见了岳清枝，也只是行礼，没有妄自上前搭话的。
侧殿中走出一位黑衣武官，向岳清枝一抱拳，道：“云相君，帝君今日邀了无迹君品茶，还请这边来。”
岳清枝点点头，跟着他向内殿走去。
此人名为言吾，是成禾座下的武神，因早年有恩于成禾，便被点了将。
无迹君是仙族，成禾结发之妻，在他还是个小仙的时候便跟着成禾了。
无迹君心性孤傲，拒绝了成禾点将，把自己关在无涯壁几百年，最终飞升为神君。
因着这个，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唤她无迹君，而不是“娘娘”。
岳清枝正想着，听言吾忽然道：“云相君。帝君与无迹君在聚云亭，在下不便往前，神君自请便。”
岳清枝捧着长卷，道：“多谢。”
言吾点头致意，无声离开了。
成禾刚沏好一盏茶，看见岳清枝，冲他挥挥手：“愣着那做什么，刚沏的茶，尝尝。”
岳清枝神色自若，缓缓走进抱厦。
无迹放下茶，道：“云相，好久不见。”岳清枝点头致意：“无迹君，好久不见。”
无迹看了一眼成禾，道：“帝君想必与云相君要长叙，我殿中杂务未尽，先行告退。”
说罢，冲着成禾眨眨眼，倒不似世人以为的那般心高气傲。
不等成禾说话，她便一把抓起桌上的佩剑，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岳清枝暗暗感叹，这天下，怕是只有无迹一人在帝君面前如此自如了。
成禾唇角轻挑，目送着她远去，直到背影模糊，这才回神。
他看着岳清枝，人未语先笑三分，道：“云相此去历劫，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岳清枝奉上长卷：“皆录于此。另有神鲛之事，早已写信告知帝君。”
成禾随手把长卷扔在一边，温和地笑着，递过一盏茶道：“来，坐，喝茶。”
岳清枝接过茶盏，落座，道：“帝君客气。”
两人相对而坐，茶香入喉，成禾道：“云相，尘间的记忆，也该消了罢。毕竟尘间一梦，不过一生中短短几十年，神之寿元何其长，何必为了一点小事放不下。”
他将一个小木盒推到岳清枝面前，道：“这忘忧，便送与你用，也省得再往轮回台跑。”
岳清枝啜着清茶，不推脱也不收下，只是细细地尝着茶的味道。
成禾也不急，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指尖缓缓地摩挲着杯身，道：“仪风出使东夷，判官令在他手中，若是路上不出岔子，等他好好地回来之后，你们再做交接。判官一职，你总是要可靠些，若他一路顺风，回来了你们日后天听也好有照应。”
岳清枝闻言稍稍一顿，旋即将茶饮尽，叹道：“天听一事并不是很忙，毕竟有仙缘的妖少之又少。不过是探探灵根的事罢了。”
茶香还在舌尖萦绕，他回味片刻，道：“四色湖的百春，好茶。谢临年纪小，凡是出了错的，还请帝君多担待着些。”
成禾失笑：“都是成了神的人，能有多小呢。不过是比你小些罢了。”
岳清枝道：“帝君说的是。只是谢临是我带回来的，未免会偏袒一二。”
他说笑着打开了眼前的木盒。
木盒里，一枚淡棕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丝绒中央，岳清枝拈起药丸，细细打量，道：“果真是忘忧。”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月下的某个瞬间，还是服下了忘忧。一股淡淡的苦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尖，岳清枝笑了笑，“果然是好东西。”
成禾看着他服下忘忧，脸上仍挂着可亲近人的笑。
他把茶壶从炉上取下，重新汲水入壶，又从炉中夹出几块炎石，这才将茶壶架上，道：“云相风尘仆仆，相必也累着了，便先回去歇着罢。”
岳清枝瞥了一眼小木盒，神色平静：“百春不错，云相多谢帝君款待了。”
成禾看着他，笑道：“不必与我客气，去吧。”
岳清枝捻了捻袖口，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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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上天官来来往往，岳清枝尽量快地赶回元初殿。
忘忧开始生效，脑中犹如百虫噬咬，疼痛无比，视线也会模糊起来。
他必须，必须在倒下之前赶到元初殿。
丹澈……丹澈在门口等他……
还有那封信……
行走太慢了。
岳清枝眉头紧蹙，压抑着疼痛，腾起行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岳清枝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在昏过去的前一刻，他看见了等在门口的丹澈。
丹澈大惊失色，飞奔过来接住坠落的他。
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一个名字。
名字吗……谢知遇……是谁……
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忘忧即忘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