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精罗）》面包与猫

10、消耗与休整

　　各种感官渐渐恢复，瑞耳朵里不再像隔着一层厚雾只能感觉到声音震颤。他听见卢卡说：“我看见他往小猫身上藏了东西。”

　　克莉欧比瑞更早看到了兽人和路易会撞到藏乔伊的杂物堆，她应该是想要抢先一步带出来小猫，却因卢卡的一句话两人陷入险境。瑞看到两个孩子脸上露出哭都哭不出来的表情。但是他们附近没有人。亚克抓着佩剑刚顶开一只死狼，尼斯双手挥动盾牌边抵挡狼的扑咬边向他们靠近，还有蜥蜴女，刚才被扔进来的应该是她，她跌跌撞撞地走向这边。

　　狼人喘息着甩掉利爪上的鲜血，他的双目通红眼眶欲裂。

　　距离猫族姐弟只有一步的距离。

　　瑞脑子中只想到了洛莎妈妈那天晚上坚忍着没有掉下来的眼泪。

　　“东西在我这里。”瑞大声说。他伸手在衣服内侧翻动，双眼紧盯着狼人的举动。

　　在狼人刚要转身的时候卢卡阻止他说：“这种人类很狡猾，别信他。”

　　狼人一把推搡开紧贴他身边的犬族，在瑞以为他要转身面向自己的时候突然回身一把掐住乔伊的咽喉提了起来。

　　克莉欧疯了一般高高跳起扑向狼人，但是有人比她更快，尼斯高举盾牌提前克莉欧一秒撞向狼人亮出来的利爪，他用上了自己全部力量压制，兽人当即向瑞的方向靠近几步，一块沉重凹凸不平的金属狠狠砸中他的手腕，小猫瞬间被瑞夺走。

　　狼人喉咙里发出一阵气泡翻涌的声音，他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后背，伸爪像要撕碎瑞一般压了过去。尼斯因为收不住力道眼看要和狼人一起压到同伴不禁惊呼出声。

　　随后的事情怎么发生的，瑞的印象很模糊，被狼群围攻被就是他正常人生中不可能遇见的事情，有年轻人因为保护他生命垂危，生死事件在现代社会网络上会激起各种波澜，除了信息传播快速广阔还因为和平社会非正常的死亡概率太低了。他没来得及化解这种震撼就发现队伍中所有伤者弱者都在面临死亡威胁。

　　在他视力恢复的瞬间他只看到坦娜覆满鳞片沾了血污的尾巴在不停颤抖——狼人的利爪穿透了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的蜥蜴女，她的伤口有些已经能看到骨头，坚硬的鳞片也破破烂烂。用了最后一口力气，蜥蜴女狠狠咬住了狼人，嘴里都是绿色的毒液。

　　而瑞身边的路易抓起匕首刺穿了狼人的侧腹。

　　三人的身体仿佛凝固在了一起。

　　在狼人的身体开始下滑时亚克一剑削下他的脑袋。

　　原本还在纠缠佣兵和法师的狼群迅速消失或者逃走。众人上前分开三人。

　　一切乱哄哄的，小猫终于哭出了声音。亚历山大赶了过来魔杖重重砸在了卢卡脸上，亚克抓着瑞冲他说话，可以他突然好像听不懂亚克的话了。

　　坦娜也渐渐没了呼吸，瑞不太敢看她没有了光芒的眼瞳。

　　佣兵们抬着路易到火堆旁的平地，瑞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移动。躺平的路易缩起了自己的身体，贴近了想窝在他身边。

　　不可以让他挤压到伤口，瑞按平路易，虽然他自己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发觉自己叫着拿药物，克莉欧惊惶的抱着药品冲过来，路易的衣服为什么会这么难解开，亚克推开他拿出来布用力压住路易的伤口，血流得好多……对了，瑞是个名义上的一声，亚克是战士，所以他看着亚克糊上了大量的药粉，并在他的吼叫动作中配合着给路易缠好了绷带。

　　为了避开这满眼的艳红，瑞赶快转头。头脑中血流压力太大，他觉得自己手一定抖动得厉害。
　　满头是血的卢卡完全不掩饰恶毒的欣喜冲着瑞狂笑起来，“他死定了，你也永远走不出这一片森林。你不会知道那个秘密……”

　　“我不想知道了。”瑞使劲握紧拳头，手上是未干的血痕。如果按着大家的感情和这个世界的做法，他应该立即下令杀死卢卡。

　　尼斯猛地用剑敲了一下盾牌，剑尖直至卢卡。亚克说：“你像样子一点。难道你真的想从他嘴里问出来点什么？也不是难事。”

　　“……杀了他，直接杀了。”瑞无意识地向洞口扭头不去看他们，就见到有人力度十足射来一直箭，箭矢擦过尼斯的颈项后完全贯穿了卢卡的头颅将他钉在了墙壁上，箭尾的羽毛还在轻微发出震颤。

　　在洞口处散落的火把基本都快燃尽了，暗淡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银发高大的男人。对方出乎意料地收起了弓箭。他跳上台子，冷静地拔出了插入腹部的一只箭。远远的说了一句十分生硬地再会，然后扭头变成了一只狼消失在夜幕里。

　　瑞想起来那是他们堆积狼尸的位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暂时没有敌人了。大家收拾一下，互相把伤口处理好，把尸体丢出去。……亚历山大你帮着克莉欧安葬一下坦娜。天快亮了。大家先休息。”

　　所有人强打精神收拾残局。瑞回到路易旁边，无视欲言又止的亚克，他找来了更多的衣物盖住青年，在角落里找到了他们煮茶的锅和已经被打翻的水罐，爬出洞穴准备去收集些干净的雪。离洞穴近的地面被狼踩得一团糟，还有横七竖八的狼尸散落。瑞举目远望，找到一片干净的地方，那里离洞穴很远了，他毫不迟疑地前进，扭头返回时才发现默默跟在身后的亚克。亚克眼睛里的情绪恰巧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瑞绕过他回到洞穴，然后把木柴聚拢好，开始烧水。

　　在瑞守在路易旁边等着水开时，亚克带着佣兵把狼群的尸体扔下平台聚成一堆等待焚烧，亚历山大帮忙把蜥蜴女的尸体摆在了墙边，克莉欧和乔伊帮她擦拭血污整理身上残破地鳞片和衣服。亚克亲自搜索了狼人的尸体和卢卡的尸体。结果并不意外，并没有什么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亚克忍着他皮毛上的恶臭摸索，突然发现了一种没见过的丝状物体和一个黑色瘦长形状的种子。亚克把它取下来包裹好，看了看正在用温水帮路易擦拭脏污和伤口地瑞，没有说话。

　　他找来魔法师学徒看了看发现的东西，初级学者也很迷惑。只能留了个字条在布包里。亚克把他塞进了瑞随身的小袋子中，对方依然没有感觉一样。

　　克莉欧和乔伊已经用石头掩埋了大半蜥蜴女地尸体。小猫咪流着泪不舍地盖住她的脸。瑞走过去，摸了一下乔伊的头发。乔伊小声地说话，瑞靠近他才听清楚：“……她的脸是冰凉的……希望她在这里睡觉不会再怕冷。”

　　瑞在蜥蜴女的头发边放了两块仅剩的火系魔法石。

　　他又抚摸了一下乔伊，然后窝回了路易身旁。路易的脸上已经出现发烧时那种红色，他找了布泡了冷水给他降温，又用温水帮他湿润嘴唇。然后收拾好路易的衣服和匕首。绷带上的血有些洇到了外面，瑞扯出来行李中的羊绒毯重新给他裹好，又把被血染过的拿雪擦了放在火边烘干……潜意识里他拒绝考虑腹部的伤口会伤害到什么内脏，所以他去行李中翻找药材。

　　亚克拧了条温热的毛巾递给他，见他不接就直接帮他擦脸，这时候才看到瑞的颈部也有被狼人爪子划出的伤口。亚克默默帮他涂药，然后忍不住低声对他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坚毅没有后退。他们会为你感到荣耀……”

　　瑞像被刺了一下迅速侧身避开他：“荣耀？荣耀只加注在能活着留下姓名的人身上……”

　　亚克拿出酒囊递给瑞：“你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你有你祖先的血脉，我相信你。放松些。”
　　瑞摩挲了一下酒囊已经被磨损得接近光滑的皮质，然后还给了亚克：“还不到时候。”他叫了一声亚历山大，扔给他一罐治疗扭伤的药膏。

　　在最后的力气用光之前，他们在洞口扎上了一排尖刺栅栏，洞穴里木柴和饮用水都备齐了，佣兵瘫倒一地，瑞嘱咐把肉类食物煮一大锅，并拿出了大量的胡椒海盐和其他调味料佐味，伤痕累累的众人啃着面包喝着汤昏昏欲睡。亚克安排大家先睡，他自己去了洞口放哨。

　　汤锅按照瑞的要求放到火边保持着温度，众人在辛苦、饱腹和火堆带来的温暖中沉沉睡去。亚历山大帮助睡熟的乔伊塞好被脚，继续守在火堆旁边。年轻的法师一边烤火一边揉搓自己修长的手指。

　　瑞还是坐在路易身边，作为一个伤者青年真的非常好照顾，他难受到发抖时都没有一声呻吟，高热让他皮肤苍白却有着吓人的红晕。偶尔睁开眼睛，绿色的眼眸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这个时候瑞会摸摸他帮他塞被子和喂一口温水。瑞知道这些行为可能完全不会起到作用，但是青年看起来会被安慰到，他很放心地眯起来眼睛然后再昏睡过去，行为很像半夜醒来地幼儿。

　　瑞的手有些发抖，很早之前在都城的夜晚，在他自己的幼年时期每一个会惊醒的夜晚，他的母亲都会在身旁陪伴凝视着他，会微笑安抚他知道瑞重新入睡。

　　他有些理解那个眼神了。

　　火堆上的水壶烧开了水，亚历山大倒了一杯递给了瑞，“克莉欧给了我一罐蜂蜜，叮嘱我给你冲些温水。”

　　瑞接过来水杯，双手握住，温度很合适。

　　亚历山大看见他一直没有喝水忍不住盯着他看但是又没有出声。

　　瑞抬起头冷冷的审视着他：“你为什么没被……没有碰到狼群。”

　　亚历山大立刻侧头扭向亚克的方向，刚扭动了一下就像意识到了问题，他压下了呼吸凑近瑞轻声说：“我只是幸运。”

　　瑞深呼吸了一下，指了指当时他躲藏的那个凹处，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直接说吧。我现在没力气和你委婉地沟通。”

　　亚历山大不再敢和瑞对视，他咬着嘴唇双手捏紧了衣袍。只是固执地不说话。

　　“我并没有不信任你。”瑞缓缓地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嗓子过于干哑，于是喝了一口水。然后拿出了一张地图，是路易从市长那里找到的，上面沾上过瑞和路易的血污，现在已经被瑞擦干净了。再细看却能看出有暗红色的路线标记。

　　尤其是在这个山洞里着重做了标记。

　　亚历山大舔舔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生怕瑞会突然收起来地图。瑞干脆把地图递给了他。

　　半晌，亚历山大把地图还给了瑞，眼神中既是失落又有不甘。

　　他从衣袍内侧的口袋掏出来一块像石头的东西递给了瑞，入手比花岗岩还要沉许多，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光泽，介于魔法石和金属之间，皮肤的触感却接近骨质。瑞递还给他，示意亚历山大给他解释。

　　“稀有金属，是带有魔力的金属。我翻了半个藏书间才发现了几条相关说明，是做魔法武器的顶级材料，但是因为过于偏远，亚马拿的高级法师尸位素餐沉迷权欲碌碌无为，没有人……它已经要成为被遗忘的传说了。而如果我得到了，”亚历山大说，“而如果我得到了……”他的声音却低迷了下去：“呵，我可以成为亚马拿皇家下属学院正式的学徒，多么激动人心。”

　　可是他并没有激动的意思。

　　亚历山大看向洞口，轻声说：“这是我提升身份阶级唯一难得的机会。是荣耀吧。”

　　瑞叹了口气，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和穿旧的衣袍，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去睡吧。如果想告诉我什么以后再说。我会铭记你正直和慷慨地给予过我们帮助。”

　　亚历山大惊讶的扭过头看了看瑞，他虽然用了正式的贵族语言但是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依然不时的关注着那个银发青年的情况。亚历山大默默的帮路易把水壶放在一个可以保持温度的位置，自己到乔伊旁边去睡了。

　　时间到了半夜，路易会更长时间的轻微发抖，瑞干脆地贴近他，给两个人披了更多层的披风和毛毯，虽然他会发抖，但是路易身上真的非常暖和，瑞想到乔伊希望蜥蜴女不会再感到寒冷……是不是火堆已经不太旺了呢，他干脆紧紧抱住了青年，路易身上还有些微的在酒店洗澡时留下的香气，此时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也不过三天。

　　可是持续的疲劳和焦虑烧灼着瑞，而拥抱着路易这个动作却让他内心全是绝望的冰冷。一边想着天亮了之后要给路易清理伤口换绷带瑞终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深夜里的山洞因为燃烧的木柴带来了温暖，轻微的噼啪燃烧声中他忘掉了外面的大雪却始终睡不安稳。

　　橙红色的暖光轻扫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木柴燃烧的气息慢慢变了，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甜蜜的莓果味钻进鼻子里，仿佛旺盛的自然活力在身旁绽放，瑞觉得自己拥抱着一只皮毛光华柔软的猫科动物，它的胡须让自己痒得想笑。瑞猛地睁开眼睛，一只银色的大爪子就搭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