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arkness 第一部》豆芽砧板

20、水中仙子

　　19.

　　Aragorn 用手指弹掉烟蒂，起身把窗关得小些。郊区黎明时分清晰律动的空气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的效果，他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

　　离开嘈杂的18区他还真有点不习惯，虽然他不时在巴黎更换住所，但吸血鬼称呼他 Tueur de Montmartre 有近一百年了，他每天夜晚会在高地上巡视午夜的巴黎，这早就成了一种程式，一种生活方式。说实话，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离开那个桀骜不驯的至高点，设法向敌人隐瞒自己的藏身之处。

　　但是他并不会抱怨什么，如果这一切是为了筹划一场战争。

　　与Gandalf以及Radagast失去联系二十四小时，Aragorn在地下白城的武器库门外打开电视机。

　　那天的头条新闻是Dudan制药爆出生产违禁药物丑闻，被总公司所在地美国的药品监督机构勒令停产并接受调查。不停闪烁的闪光灯下，一个穿着西装的官员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屏幕下打出他的名字Jason Packer教授，国防部官员。

　　国防部？Aragon皱起眉头，难道不是应该由FDA来发表声明。

　　“我们非常震惊！”这位花白头发，面容严肃的五十多岁官员对着镜头说，“在我们严格的制度监控之下，居然还会产生这样的漏洞，实在让人惋惜，也让人警觉。药品安全是一个关乎国家安全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个人仅代表国防部，向FDA提出不信任案，并要求接手彻查该公司的权利。”

　　“教授，据我所知，Dudan制药所生产的违禁药物批量非常小。”有记者提问道，“近五十年所有的药物误用，或者违禁药物使用记录中，没有一项是跟此公司有关的。官方这次查处的到底是什么药物，有多少人涉及？是否有小题大做的嫌疑？”

　　“生产批量的大小并不决定药物危害的严重程度。”Packer教授义正言辞，“Dudan制药确实生产了可以致命的、未经过正规途径临床试验的药物。我们在法国航空公司最近的一起飞行事故的当事人身上检测出了这种药物。我可以告诉你，我口中的当事人正是飞机的驾驶员。请问，这样的例子是否说明不论涉及人数多么小，它的危害性还是可能很大吗？”

　　“Aragorn!” 听见电视声响的Legolas站在武器库门口喊他，精灵手里拿着一截打磨了一半的箭，脸上还沾着点乌黑的机油。昨晚动完手术之后，他就一直在帮Aragorn筹备武器。

　　“电视上说的是不是你的公司？”他问。

　　“对。”Aragorn回答，“不过我已经猜到Dudan会出事了。”

　　“怎么猜到的？”

　　“我跟Elladan提过这家公司。”Aragorn回答，“而Elladan告诉过我们，他跟我们一起的时候，他所听到的、看到的所有情报，全部都已经暴露了。”

　　Legolas皱眉，看着电视上那个官员。“所以你就不得不放弃这家公司了？”

　　“只是一家公司而已。”Aragorn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们要它做什么。”

　　“Elladan说Sphinx内部使用过你公司的药物。”Legolas说，“他们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些药物对于X-17的作用。”

　　“很可能。”Aragorn说，“问题是他们拿到资料也没有用。我使用的药物并不是真的没有经过试验，只不过那些被记录下来的药效动力学数据，他们看不懂也推算不出来。”

　　“你说的不会是三千年前的事吧？”Legolas有点惊讶地问，“难道你三千年前不仅是游侠，是国王，还是了不得的医学大师？”

　　Aragorn笑了。“不，不是的。虽然我有幸有个‘国王之手’的称呼，不过做出那些研究和推算的是一个精灵。哦，当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一个伟大的精灵，我的养父。”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Legolas向他走近，在他坐着的沙发前停下来，小腿前缘碰到他的膝盖。

　　Aragorn抬头看着Legolas的蓝眼睛，他看到一种好奇渴求，充满疑问的神色。

　　我何尝不想把什么都告诉你，他想。我何尝不想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可是，这真的对你有好处吗？

　　“你脸上弄脏了。”他说，伸手够到Legolas下巴处轻擦，“矮人看见你这样子一定会笑死的。”

　　“我们将会接管Dudan制药。”Jason Packer教授正在电视里做总结陈词。“所有非法药品数据将被销毁。保证这些东西决不再危害社会。”

　　“至于这话，”Aragorn忍不住叹息，“我父亲听见一定会气疯的。”

　　“他们才不会销毁数据呢，”Legolas轻蔑的说，“那帮强盗。”

　　他们的谈话突然被一阵“突突突”的响声打扰了，就在露天花园的玻璃窗外面，一只褐色的鹰正在焦急地啄着窗子。

　　“它有伤！”眼尖的Legolas慌忙放下手中的箭，跑去给鹰开窗，“它是Radagast养的对吧？”

　　“我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辨别。”Aragorn抓住鹰的脚抓，往厨房走去。Legolas狐疑地跟在他身后。只见Aragorn打开立地的大冰柜，从里面拿出一块他以前见过的用树叶包裹着的食物。

　　“我知道Radagast偷偷用Lembas喂他养的老鹰。”Aragorn说，“假如它爱吃，就说明它属于Radagast。”

　　鹰一看见Lembas从叶片中露出来，就扑腾起翅膀，啄着Aragorn的手，从里面叼走了Lembas。

　　“看来褐袍巫师想用它给我们送信。可能是目前任何其他途径都变得不可靠了。”Aragorn说。

　　“它腿上可没绑着任何字条，”Legolas带着怜悯的神色细看老鹰爪子上破裂的伤口。“但这并非普通的外伤，Aragorn,这是子弹的痕迹。”

　　Aragorn同意精灵的看法，划破伤口周围有火药的痕迹。“看来，我们现在就得出发，Legolas。巫师很可能遇到了危险。”

　　“我求之不得。”Legolas说，“反正让那些老头子以及小孩子去冒险，却让我们两个大男人按兵不动，待在这里接受一个盲眼老太太的照顾，我觉得憋闷透了。”

　　“知道什么叫保存实力吗？”Aragorn说，“我们在打一场敌众我寡的战斗。现在正面去硬碰硬简直是自取灭亡。地下白城是唯一避开了他们耳目的安全的地方。所以我选择在这里观察情况。不过，Radagast不会轻易放飞他的鹰来报信，我们自然应当采取行动。”

　　Legolas不等他说完，已经开始直接在厨房里打包食物准备出发。他将一包Lembas塞进背包中, “鹰飞过的路线，可未必是交通工具能经过的地方，你跟得上吗，人类？”

　　“我没说要追老鹰啊。”Aragorn一边给鹰爪子消毒包扎一边回答。他当时心里想的是，如果他告诉精灵三千年前的鹰可以驮着人毫不费力地飞，精灵一定会对现状更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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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ragorn带Legolas走的，是Gandalf事先告诉过他的路。

　　巫师告诫过他不要轻易离开地下白城，但倘若事态严重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他应该去找城外的一条河。Rivière de miroir镜子河，这是巫师给他的地名，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

　　Gandalf说，只要他顺着巫师留下的痕迹走，自然会发现那条河。事实证明，巫师走过的路线，跟飞鹰飞过的一样诡异。他们第一天就不得不放弃了汽车，三天后又把耗尽燃油的摩托车仍在了路边。

　　“我觉得自己像个逃犯。”离开白城第四天，在一片油菜花田中跋涉的Aragorn对Legolas说。

　　“你确实是个逃犯。”Legolas提醒他，“记得在巴黎你杀死的吸血鬼吗？警察已经通缉你好几天了。我们昨天半夜经过公路汽车加油站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你的一张面目狰狞的铅笔素描。”

　　如果不是情况紧迫，Aragorn可能会找到一点好心情。

　　“Aragorn,我对Elladan说过是我们打乱了你的节奏，所以你才会遇到那么多麻烦。”Legolas说，“但是你不能否认，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我是说，如果我们真的跟Sphinx开战，你将不得不面临与人类站在对立面的局面，对此，你细想过吗？”

　　“我的原则不会改变，Legolas。”Aragorn认真地回答，“我对我自己敌人的定义也很清楚。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多年了，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矛盾。你瞧，历史上也有过很多时候，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换一个立场看事情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在那样的情况下，其实人最难取舍的莫过于自身的利益。可是我不会为这些烦恼，对我而言，信念三千年以来都没有变过。”

　　Legolas听了他这话，沉默不语。

　　Aragorn注意到，自从那天丢下Elladan离开以来，Legolas常常这样陷入沉默。

　　他的沉默也许是来自于Elladan那些话。跟随Aragorn之后，Legolas似乎已经学会了走出过去的阴影，可是现在过去却又不可避免地回来，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一处，简直无处可逃。Aragorn回想起那日在圣母院顶端上找到他，对着他怒吼的一刻，精灵那双湛蓝色眼睛里曾经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空洞，仿佛一种遥远的梦魇牢牢地抓住了他，毫不留情的搅动他隐藏在外表下面最为脆弱的记忆。

　　“但愿我也能毫不矛盾。” Legolas叹息道，“可是Aragorn,我根本不知道，如果再遇到Elladan这样的情况，我该怎么处理。我该拿起箭就射吗？还是应该像你那样，去分析情况，找出理由，或是说服什么人？Aragorn，你得告诉我，绿叶他会怎么做？”

　　Aragorn在一片金黄色的田野之中，停住了脚步。

　　“Aragorn ”没有得到答案的精灵催促着人类。

　　“他有他自己的信念。”Aragorn回答，“他的心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他知道这个回答不够实质。事实是Aragorn也不知道答案。

　　*****

　　他们在野外露营。人类搭起了帐篷，但是精灵不想睡。账内账外的一个人类与一个精灵，都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发亮。

　　Aragorn次日走出帐篷的时候，看见Legolas背靠着一棵树，两眼迷离睡着了。他绑起来的头发中散落着落叶，身体微微后仰，额头上有一些细小紧张的汗水，皱着眉头，似乎不知正在做着什么梦。Aragorn怜惜地伸手触了一触他的额角，抹掉冰凉的汗珠。精灵并没有马上被弄醒，反而颤动了一下身体。

　　“她没病，把她还给我!”梦话说的牙齿都在发抖。

　　关于追踪器的事故记录刹那间回到Aragorn的脑海，那个号码与Legolas只差一位数的X-17,那个在二十四小时内就消失掉的，不被Sphinx认为适合战斗的精灵。

　　Aragorn突然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音。昨天晚上搭起帐篷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附近有溪流。

　　他想了想，从腰间取出水壶。虽然从噩梦中突然惊醒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清晨干净的溪水至少可以缓和一下糟糕梦魇。

　　他走了一会才找到声音的来源，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溪水，像是从山间流下来的，源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泉眼。

　　他将水壶浸没在里面，水面上泛起立刻一轮轮圆圈。

　　下一刻，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水中的倒影，在他背后的树上，居然站着一个女孩子。

　　一个长着长长金色卷发的女孩，穿着一条及膝的白色裙子，光着脚，站在荒郊野外的一棵树上。她倒影在水中的脸，美丽而模糊，泛着一种微微的光晕。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会存在水中仙子？Aragorn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回过头，真真切切看见那女孩站在树上。

　　“喂，你是谁？”他问。

　　女孩不搭话，她只是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白裙子在她身后略微飘动了一下，着地动作很美，但她眼神非常凌厉，紧紧盯着Aragorn的时候，让他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别走！”Aragorn看见她转身就跑，连忙追了上去。“等等！你难道是——”

　　她跑得非常快，Aragorn一小会儿就被甩开了一定距离。他跟着她跑到一处山坡，然后就在他远远望见女孩子在一棵树后面消失的时候，他听见背后有枪械保险被拉开的声音。

　　“站住！把手放在头顶！慢慢转过身来！”

　　Aragorn依言把手放在头顶，乖乖转过身。他的背后，山坡下边，一整队穿制服的巡逻警排成一条弧线，正向他渐渐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