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有如果》白日酒鬼

1、第一章

　　秋风带来微微凉意，染黄了葱郁碧绿的梧桐树，风忽然大了起来，吹起遍地枯枝落叶，满天飞扬，夹杂些地面尘土，呛得慌，却又美的慌，依稀间，白嫣然听见了琴声。
　　Ａ市的百年校园，校景自是不用多说，红砖建筑、绿地碧湖，宛如庄严的古堡，也许是因为连假，被学生们私下称为情侣小径的的梧桐林道此时空无一人，唯剩枯黄残叶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说实话，这天气确实不好，可撇除掉呼吸道的难受，但就视觉欣赏来说，美得不可万物，似是天地荒凉，仅剩一人空荡，可就在思绪恍然间，总会传来极其细微的琴声拉回理智，像是抚慰，又像是警惕。
　　好奇心彻底被提了起来，白嫣然顺着音律来到小径末端，那是一栋危楼，看得出来已经年久失修，没有再作为教室使用，玻璃破碎、门扉半开，琴声从二楼一扇紧闭的白色木门后传出，要走到那得先经过一颗巨大的榕树，无数榕须垂落，掩住了视线，拨开层层榕须，绕过树后，爬上生锈的阶梯，才能看见那扇小白门。
　　光线从叶缝中渗进，形成斑驳光影，美的隐匿，似是人间秘境。
　　白嫣然上前敲了敲门，轻声道：“有人吗？”
　　里头的人像是被惊到了，原本悠扬的琴声顿时停住，如同马儿被勒疼后的嘶鸣般，戛然而止，许久都没有人回话，倒是白嫣然先沉不出气，推开了门。
　　还没出出声，就先看见了一颗鞠躬的脑袋。
　　“对不起，老师，我只是看这里都没人在用，所以……”
　　原来他把自己认成了老师呀……白嫣然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拆穿这个谎言。
　　“这里是危楼，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师生都禁止入内，这位同学你？”
　　“我……我不知道，以后也不会来了。”
　　“话说，你还要向我鞠躬多久？”
　　语毕，少年终于站直了身，一张完美的脸上是深如烟墨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搭上薄薄粉唇，他很白，双颊泛起的红像是雪地里的樱花，身形修长矫健，把白校服穿的像是秀场展示，一刹那的惊艳，如湖水被扔了石子，荡起涟漪。
　　在白嫣然打量少年时，对方同时也在注视着她。
　　面前女子扎着高马尾，五官精致，笑的眉眼弯弯，像是夜空中的弯月，里头含有万千星星，很娇小，只到他的胸膛，给人的感觉阳光明媚，不过她穿着Ａ大的校服，不是老师。
　　“你不是老师？”
　　“我从没说我是老师。”眉眼弯弯，如同狡黠狐狸。
　　感觉出了对方的戏弄，少年一皱眉，推开门就要离开，却被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拦住，瞥了一眼，女子的手也很小，没有涂任何指甲油，粉嫩嫩的像是幼儿。
　　“你想干嘛？”
　　“人们常说相见即是有缘，我们互相认识一下，看你的校服，你还是高中生吧，高中生都长得这么好看的吗？有女朋友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少年还未开口就被一连串疑问句给问蒙了，好不容易退温的脸又烧了起来，明显没有被女孩子这么问过。
　　果然呀，还是个里外都干净的男孩子……
　　白嫣然笑得更欢了。
　　“这跟你有关系吗？”
　　“我说了，你要是没有女朋友，可以考虑我呀，人美声甜有钱有颜，软萌乖巧还听话，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看上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
　　少年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喜欢我？你的喜欢这么廉价？”
　　白嫣然摇着头，十分不认同对方的想法“喜欢有很多种，细水长流的爱情是由习惯、细节堆起来的，日久见人心，从每一个点沁入心扉，也有如海浪波涛，汹涌快速的令人措手不及，只有感受那股撞击、撼动，最后所见所闻皆是你。”
　　“……你是中文系毕业的吧？”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不是中文系的，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似乎是怕对方不配合，又急加了一句：“我都回答了，你个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名字都不能说吗？”
　　“江浩，江水的江，浩然的浩，那你呢？”
　　白嫣然笑的贼兮兮，如偷了腥的狐狸：“原来你也好奇我呀，是不是代表你对我也有意思呢？”眼看逗得差不多了，便收起笑容，一脸正经的道：“白嫣然，嫣然一笑的嫣然。”
　　毕竟少年的接受度是有限制的嘛，以后再慢慢调教就行了。
　　“你也很敢取，嫣然一笑都用上了。”
　　装作听不出对方的讽刺，双手托腮，嘟着粉唇道：“难道你觉得我配不上？”
　　看着眼前明媚如花的笑颜，江浩确实说不出配不上这样的字眼。
　　“你多大了？”
　　“十八。”说出口后，江浩才发现他现在已经顺着对方去回答了，不禁有些懊恼，不过白嫣然没注意到，她正在想两人的年龄差。
　　“我比你大了四岁啊，你是高三的吗？怎么来Ａ大了？”
　　“Ａ大是我的梦想，我拼尽所有都想要进的学校。”
　　“为什么？比Ａ大好的学校多得是，譬如京清、北华呀，还有Ｓ大，反正简直多如牛毛，干嘛来这儿？”
　　“因为柳疏影是Ａ大毕业的，我想和她一个学校。”
　　柳疏影这个名字白嫣然并不陌生，从七岁享誉才女之称，年仅二十岁就敢挑战李斯特的《狩措》，还弹得十分出彩，要知道这首曲子被誉为十大困难钢琴曲之一，鲜少有人能弹得出其中精华，有的人苦练了大半辈子，只弹得出它的速度，却忽略了优美，所以在她年纪轻轻便能精彩演绎后，柳疏影这个名字开始登上国内各大杂志，就连白嫣然这种非音乐系的学生都听过，就可得知她的影响力。
　　“你喜欢她？”
　　“怎么可能！她的青春都奉献给了钢琴，我崇仰她，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龌龊的关系。”
　　前面都还可以忍受，可听到「龌龊」二字，白嫣然简直是翻了白眼：“照你这样说，她柳疏影就是朵青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辈子都不该交男朋友，不该结婚，不然就是脏了她为音乐界提供的贡献？”
　　江浩被突然严肃的白嫣然吓了一跳，本能的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是我的女神，我就觉得她不可能看上我，就算是找伴侣，也是找和她程度差不多的。”
　　江浩其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突然变脸，可他更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的去解释。
　　看见少年慌乱的急摆手，白嫣然撇撇嘴，才消了气，开始反省刚刚太凶了，可能会吓到自己好不容易看上的人儿。
　　嗯，看上，她就是个这样的人，像是琉璃般皎洁剔透，可其实谁也看不见其中，有十成把握她也只会说五成，明明只有欣赏也能说出爱，永远挂着笑容，是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以至于她只是被江浩表现出来的干净给惊艳了，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喜欢二字。
　　“喜欢从来不是看门当户对，而是看心意足不足够匹配，如果两人都有爱意，那无关年龄、无关性别，更无关家世背景，他们就是被世间人人称羡的一对眷侣。”
　　江浩直视着白嫣然一如既往的月牙眸，依旧璀璨明亮，可就是看不见底，可能是因为弯月不是全部，所以可以隐藏，有的人用笑来掩饰所有，不是没有道理。
　　“我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
　　倒换白嫣然有些错愕了，毕竟在方才互动里，她一直是占据主导的位置，而对方则是肉眼可见的配合，也仅仅是配合。
　　还没等她反应，江浩已经坐到钢琴前，十指轻扬，悠扬旋律从指间窜出，指腹每一次落下便敲起一个个音符，由低音到高音的激昂，再由高音到低音的沉寂，白嫣然靠在窗台，眸子映着外头的景色，一片清幽，恍惚间，榕树变得模糊，唯有余落光线亮得刺眼，似乎又回到了童年的夏天，她赤着脚跟随在他的身后，雏菊开满了田野，每一朵都是独特的，却陪衬着他们的美好。
　　不知什么时候，当白嫣然回过神后，狭窄的的阁楼里已经没有江浩的身影了，琴盖紧闭，示意一曲已终，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从隔着薄雾的清淡变成了橘黄色的浓烈，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就是人们从下午睡到傍晚，似是失落又似重生，整个人焕然一新却又感到空壳内的虚无。
　　“原来我睡过去了呀……”
　　慢悠悠的起身，肩膀却滑落了一件外套，白嫣然蹲下，把外套捡起来，上头绣着“明水高中”四个字，如果她没记错，明水可是国内一等一的高中，就是别个省会把它拿来当教学典范的学校。
　　“还是个学霸。”弹了下校服口袋，把粘在上面的尘土拍一拍，接着抱着外套出了校门。
　　刚一出校门，白嫣然就接到了她妈打来的电话，哦不对，是后妈，所以她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挂了，没多久，电话又响了，同时简讯传来一个字“接”，用膝盖想都知道是那个倒霉老爸传来的，神色冷冷，若是此时有她认识的人经过，肯定会她冷清的神色吓到，毕竟所有人对白嫣然的印象都是无时无刻都在笑的小狐狸，就没几个人看过她不笑的样子，甚至还有人为问她脸怎么都不会笑僵。
　　“喂？你有什么事？说完我挂了。”
　　“妈妈很担心你，总是烦恼你在宿舍里吃不饱穿不暖，担忧的睡不着……”
　　“罗洁女士，装模作样适度就好，过头容易让人觉得恶心，你当初鸠占鹊巢的嘴脸我到现在也没忘，怎么，一上位就开始装大度、扮主母？”
　　对面寂静很久，才发出一点动静，听起来应该是她上楼进房间还把门关起来了。
　　“是啊，我就是三儿，你能怎么办，恨得牙痒痒，还不是只能搬出家门，同样的，我也忘不了你妈当时落魄的样子，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只能依靠男人宠爱，可男人又有几个好东西，说到底，要不是你爸还得靠我娘家支持，我可能也被一脚踢了，可是家世这种东西啊，那可是天生的，妄想都妄想不来。”
　　白嫣然低着头，握着手机的力道逐渐加大。
　　“不过你可真给我长脸，处事圆滑，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活脱脱一只笑面虎，从老到少，无一不被你哄的服服帖帖，直接活成了一等优异生，让我的交际圈都是充斥着对你的夸奖，倒让我两个儿子逊色了不少。”
　　“怎么？担心人们说你不会教？”
　　罗洁轻笑了几声，肆无忌惮的带着嘲弄“哈哈哈，小然，贵圈里的规矩你还是没懂呀，不管怎样，你名义上的母亲是我，你不管多优秀，那都是我罗洁的女儿，你得了奖、得了权势，人们也只会说罗洁的女儿是个有才的，不可能提到你那个早死的妈，没有人愿意去碰别人家的龌龊事，懂了吗？”
　　就在白嫣然即将把手机给摔了的前一秒钟，对面才笑呵呵的道：“今晚回来，有点事儿。”
　　罗洁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被挂断的嘟嘟声，倒是不恼，只是笑得眼尾出了细纹。
　　“哎呀，在同龄人里装得再像，遇到有经历的就沉不住气了，小狐狸还是斗不过老狐狸，呵呵，怎么把自己比喻成老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