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余火与烈焰》箱庭

3、转移

　　炼狱杏寿郎再次恢复意识时，入眼是陌生的天井。

　　遭遇那只下弦之陆是一场意外，彼时炼狱刚调查完成一件可能是鬼犯下的失踪案。用过当地的特产定食后，见天色似乎是大雨将至，于是准备回紫藤之家借宿一夜再回鬼杀队本家复命。

　　强大的鬼的气息来得是那么突然，没有给炼狱留下多余的时间通知鬼杀队本家或是后勤部队。他几乎是本能地拔出了腰间的日轮刀，用尽浑身解数将战场拉到了人类的聚落之外。

　　这场意料之外的遭遇战的结果说不上是谁的胜利。炼狱杏寿郎最后还是以日轮刀斩下了下弦之陆的头颅，但付出的代价是自己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伤。

　　伴随着雷鸣电闪的瓢泼大雨让他的鎹鸦迷失了方向，记忆的终点是他朝着远处隐约有烛光的地方爬去。

　　……得救了。

　　炼狱心下松了一口气，但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的神经仍然紧绷着。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正准备观察一下这个陌生的房间时，整个人如同时间被停止一般愣住了。

　　经历了那一场雨夜的战斗之后，本该重伤到无法动弹的身体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清爽，炼狱想象中应有的剧痛、僵硬都没有在身体上展现出来，就连经年战斗留下的一些不曾治愈过的暗伤也停止了阵痛。除了些许战斗后的脱力与失血的眩晕，炼狱一丝不适都没有感觉到。

　　对习惯了战斗与疼痛的炼狱而言。这具身体陌生得就像是其他人的一样。

　　将他救下的人……说不定是名兰方医，比起汉医，兰医在镇痛的手段方面总是更胜一筹。

　　这么想着，他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想看看那倒下弦之鬼给他留下的致命伤。

　　——拉开被人换上的襦绊的领子，入眼便是他的腰腹，他整齐排列着腹筋、且光裸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伤痕的腰腹。

　　炼狱这时候才意识到，并不是什么兰方医给他用了新式镇痛药，而是他身上的伤……凭空消失了。

　　少年一个打挺在被褥上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先前与鬼战斗留下的致命伤，修行时因握刀姿势不正确留下的细小刀疤，甚至年幼时调皮从树梢摔下来留下的伤痕，全部都消失了。

　　炼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会是他的身体已经破烂不堪到兰医给他换了肉身吧。

　　他当然没有摸到换头的痕迹。

　　——障子门毫无预兆地被拉开，打断了炼狱的胡思乱想。

　　外面已经是白天了，但不曾散去的阴云仍密布于天际。黑压压的阴云将阳光应有的热量尽数挡在云层之上，虽然光线在门被拉开的刹那就照亮了门边的一坪榻榻米，但屋内的温度一点上升的迹象都没有。

　　炼狱的大脑一时还没有接受‘伤口消失’这个事实，他机械地扭动脖子，看向门口缘廊上的女人，平日里总是盛满热情与坚定的双眼里此时写满了‘迷茫’二字。

　　“啊，你醒了。”琴叶抱着洗净血污的的黑色制服走了进来，温柔的妇人摆着一副难得一见的黑脸。她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清醒过来的炼狱，心里对少年的不满情绪微微消散了些。

　　卑弥呼大人昏迷前嘱咐道，受到这样的伤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恢复意识。而眼前的少年只花了半天时间就醒了过来，可见这个少年人的意志力是多么强大。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虽然琴叶还是很气愤少年的出现让卑弥呼又一次陷入昏迷，但她心里深知拥有如此强大意志力、还能为了和鬼战斗拼尽全力乃至献出生命的少年不会是坏人，而‘母亲’的这一层身份让她更加对少年怨恨不起来。

　　“还是把衣服穿好吧。虽然已经入夏了，但毕竟是山里，又恰逢雨季，没有阳光的时候神社里还是挺阴冷的。”琴叶把洗净烘干的制服放在炼狱的枕边，一边说着话一边退出了房间，“对了…你原来的上衫已经不能穿了，襦绊的外面请用壁橱里的狩衣吧。”

　　虽然琴叶猜测壁橱中的男装至少从桃园天皇在位的时代开始就没人动过了。

　　在琴叶已经退出房间，正准备贴心地帮炼狱拉上障子门，再给这个少年一点反应的时间和空间时，炼狱突然动了起来。

　　身量比起成年人来说也过犹不及的炼狱突然从被褥中跳了出来，在琴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做出了一个以头抢地的土下座。

　　少年人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将前额砸在榻榻米上，‘砰’地一声响在空旷的和室内仿佛堆出了一道道的回音。

　　琴叶第一次知道人的颅骨与稻草席相撞能发出如此之大的声音。

　　“夫人的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嗓门极大。他抬起身子，同样是金红色交织在一起的眼中满是认真与诚恳，“在下炼狱杏寿郎，是鬼杀队的甲级队员。”

　　“鬼杀队？”琴叶本来被炼狱杏寿郎吓了一跳，在听到‘鬼杀队’一词后稍稍回了神。

　　虽然是未曾耳闻过的名词，但琴叶几乎是瞬间就就从日语发音上分辨出来了三个汉字。

　　鬼，杀，队。

　　正如这个世界上有着光与暗、正与邪、水与火的对立，那么以人为食的恶鬼，自然有相对的对立阵营。

　　鬼杀队……琴叶将这个陌生的名词在嘴里无声地咀嚼了一边，这才对着自称‘鬼杀队队员’的炼狱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的内心是如此欣喜还有这么一群勇者愿意身先士卒站出来面对那些鬼物，只可惜对琴叶而言，来得晚了些。

　　\"不必谢我，救下你性命的是我的主人。\"得知了炼狱猎鬼人的身份后，琴叶的语气比起初见之时要舒缓了不少，“如果身子已无大碍，等雨停后便下山去吧。”

　　即便知道了救命恩人非眼前的琴叶，炼狱尊敬的态度也不曾改变，语气反而更加坚定了些：“请夫人务必给我谢恩的机会！”

　　“……”琴叶没想到卑弥呼兴起之下救下的少年是这样的性子，与人交往也不多的她楞在了原地，和炼狱大眼瞪小眼。

　　打破两人之间尴尬氛围的是卑弥呼虚弱的声音。

　　“……琴叶。”

　　卑弥呼没有想到少年所受的伤远比看上去更为骇人。

　　腰上的伤已经切断了脊柱，一道斜贯面容的伤口祸及到了右眼，导致卑弥呼现在只能躺在被褥里无法动弹，也只能用尚且完好的左眼盯着天井。

　　——她甚至连扭动脖子都做不到。

　　这是卑弥呼的能力，转移所有伤病到她的身上。永生不死的身体在受伤后会以常人两倍的速度迅速恢复，因此原本的伤者在转移伤病的当下就能活蹦乱跳。但这种能力也有局限性，若是伤者失去了内脏或是器官，那么卑弥呼就只能用大量的灵力灌注在伤者体内，使其骗过世界的法则，将其认定为‘灵物’，再由卑弥呼与之签订式神契约。

　　琴叶就是后者。

　　琴叶听到卑弥呼的声音时也吓了一跳，她本以为平常就精神不振的少女转移了炼狱的伤口后至少需要几天的功夫才能醒来。

　　“如果你坚持想见她的话，请穿好衣服吧，神社里除了此处外只有大人的房内点了灯。”说完琴叶就急急地小跑向了卑弥呼的房间。

　　炼狱也听到了少女的声音，他的性格是直爽而不是迟钝，自然听懂了琴叶的言下之意。

　　他起身后活动了一下筋骨，再一次对自己毫发无损的身体状况发出了惊叹。

　　自从加入鬼杀队之后后他就鲜少穿上传统的和氏衣装，炼狱花了一点时间才穿上了壁橱中的狩衣。

　　怀着即将见到救命恩人的踌躇心情，他拉开障子门踏上了缘廊。端着油灯跪坐在不远处房间门口的琴叶见他出来后，对着炼狱点了点头。

　　“卑弥呼大人，他想见你一面。”

　　“……好麻烦啊，琴叶。”少女的声音就像月下清泉一般清冷，虽然嘴上嘟囔着麻烦，但是炼狱从其中听出来了‘怎么都无所谓’的意思。

　　“好，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等、等等？！

　　炼狱本来已经做好了见不到人，准备再在此处叨扰一段时间的打算了。

　　“卑弥呼大人答应见你了。”琴叶芥末色的眼中透了些许无奈的笑意，先炼狱一步进了房间。

　　转移过来的伤虽然愈合速度很快，但该承受的痛苦却是一点都没有变轻，光是在琴叶的搀扶下坐起身这么一个动作，就让卑弥呼恨不得自裁一了百了。

　　“神社不是活人久留的地方，你还是趁早离……”

　　因为眨眼时会牵扯到脸部伤口处的肌肉，卑弥呼在醒来后都尽可能保持着闭眼的姿态，在听到少年靠近的脚步声后才缓缓睁开了尚能视物的左眼。

　　昏暗的室内，烛火仅能照亮书案附近一坪的空间，少年跪坐在门口，深深俯下自己的身子。

　　卑弥呼看不清少年逆着光的脸庞，但他金红色、如烈焰一般的双眼在她的视野中就像真正的火焰一样摇曳着。

　　她一阵耳鸣，甚至听不清少年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你…灵魂的颜色……真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