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一百九十二回、眼含泪血覆水云 身囹圄桎梏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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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魔教时，跳跳也曾单纯可笑地想要找到可以将后背托付的人。只是当一次外出任务后，他身受重伤，回到魔教住处，让一名颇为信任的属下为自己上药，等来的却是一把刺入背脊的匕首后。
他便知，魔教之上，他一直且只能是一人独活了。
当然，他也曾苦苦在魔教找寻当初那个杀害了自己父母的凶手，可魔教麾下势力众多，虽多方打听，却杳无音信。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又或是人间蒸发，最后竟连一丝线索也不曾寻到。
彼时，魔教尚未重出江湖，灵鸽依旧守剑以待。
他只能继续潜伏，完美伪装，伪装成一个坏人，完美到，有时候，他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在伪装，还是已经成为一个坏人。
黑虎崖的洞穴内，连灯光似乎都比旁处黯淡几分。
跳跳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出任务了，染血的衣袍还未换下，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子旁，借着昏暗的灯火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
上面的血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而他们之中，有坏人，当然也有好人。
他也看过无数的目光，有惊恐，有祈求，有哀恸，有决绝，然而更多的，是充满了仇恨与杀意，一如当初的自己，也如今夜的那个孩子。
其实，当他一开始接到此次围剿名单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场屠杀，更是一场对自己的考验。
名单上为首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已然陌生，却依旧记得——水云宗宗主陆心云。
他记得这位陆伯伯是爹爹年少时结交的好友，他比爹爹还要年长数十岁。每次见面，陆伯伯都会大笑着将他抱起举高，而他则会伸手去摸陆伯伯的长胡子。他还记得陆伯母人很慈爱，做的芙蓉糕尤其好吃，每次他都要吃完整整一盘，还回味无穷。
烛光下，陆家夫妻笑意盈盈的双眸与今夜充满决绝的眸子慢慢交融，跳跳痛苦地闭上双眼。无尽的黑暗中，一点星火不知从何处飘来。
渐渐地，火星越发多了，像是从一根燃烧的木头上飘出，又或是更多燃烧着的东西。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火焰如同狂暴的野兽，吞噬着眼前的建筑。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耳边哭喊声渐起，鼻翼间充斥着焦煳和血腥的气息。步伐走动间，脚底下的那种黏滞厚重感让人从胃部泛出恶心，每一步似乎都走在地狱之中。
“护法！抓到了抓到了！”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跳跳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几个黑衣兵将一男一女两人压上来，谄媚邀功道：“没想到他们家还有通到城外的密道，不过天助神教，炸弹把密道炸塌了，护法，我们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跳跳抑制住眼底的慌乱和忧虑，淡淡开口：“嗯，干得不错！我会回禀教主，给你重赏。”
眼前两人正是水云宗宗主陆心云及夫人林氏，明明自己早已飞鸽传书，告诉他们魔教前来围剿的时间和计划，却不想他们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既是如此，只能孤注一掷。
想到这里，跳跳突然弯下身体，猛地抓住瘫坐在地上的陆心云，厉声询问：“不想死的就快说，麒麟到底藏在哪里！白猫到底藏在哪里！”
陆宗主却连眉眼都没有抬起，仿若未闻。
跳跳狠狠地将他向地上一扔，站起身来，随后向手下吩咐：“你们继续搜查，我来和陆宗主陆夫人好好聊聊。”
“是！”黑衣兵领命，纷纷退下，被大火烧过的房屋废墟中，只留下他们三人。
“陆伯夫陆伯母，你们快起来。”见黑衣兵尽数离开，跳跳快速上前扶起地上的夫妻二人，焦急道。
“你是？”看着眼前突然变了一副模样的魔教护法，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伯父伯母，我是跳跳，家父是青光剑主跳泊。”跳跳见两人虽然神色激动，却仍是犹疑，急忙说起小时候几件隐秘之事，又用几句话道明自己如今的处境。
“跳跳，你果真是跳跳！太好了，太好了！你居然还活着！”陆心云看着眼前的少年，老泪纵横。
想当初听到好友一家被魔教所灭，自己却无力挽回，也是心存愧疚多年。只是看到眼前跳跳这般模样装束，眼底又不由浮现警惕。
眼前已没有时间再续往事，跳跳并未做过多解释，直接道：“伯父伯母，先不说这些。我之前已经传书给您，为何你们不早做准备，还会被抓回来？”
“原来是你的传书。”听到跳跳所言，陆心云心中疑虑已消大半，继而长叹一声：“终究是我们大意了，低估了魔教的实力。只想着宗在人在，宗亡人亡，就算再不济，还能从密道逃走，却没到密道被炸塌，连最后的生路都断了。”
“你们别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跳跳扶着他的肩膀，眼神坚定。
陆心云却拍了拍跳跳的手，摇摇头：“傻孩子，黑心虎生性多疑，如果我们在你手上逃走，他必定会有所怀疑，你多年的潜伏可能就要功亏一篑！除掉魔教，更是遥遥无期。”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一定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陆心云的话让这个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些慌了神，他不想看着这些往日里熟悉的叔叔伯伯一个一个就这么离他而去。
“跳跳，别费力气了。我和你伯伯都已身受重伤，走不了了。”一旁的陆夫人干咳了几声，拼尽最后一口气道：“伯母只求你能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们把他藏在了密室里。是我和你伯伯唯一的孩子，你记得一定要找到他！”
随着林氏咽气，陆心云的嘴边也慢慢溢出血沫，镇定从跳跳的脸上慢慢消失，他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对不起伯父，都怪我，是我没有办法救你们。”
“孩子，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心云伸手擦掉了跳跳眼角的泪痕：“孩子，动手吧。”
长剑被递到他手上，剑尖对准了陆心云的心口，他却怎么也无法举剑更进一步。
跳跳的手颤抖着，剑尖在陆心云的胸口轻轻晃动，却始终无法刺下去。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眼前浮现出了陆心云和林氏曾经对他的关爱和照顾。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不知从何时出现的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握住了他举剑的手。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温热的血溅到他的身上，他只觉得刺骨的凉。
“既然无法抉择，那我就替你抉择。”阴恻恻的话语落在耳畔，跳跳一个激灵，瞬间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黑衣人，是那个杀了他父母，毁了他一切的黑衣人！
来不及悲伤，满腔仇恨的跳跳提剑正欲追赶黑衣人时，余光中，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踉跄着奔到陆家夫妇身前，失声痛哭。
跳跳心念闪过，想必这就是陆家夫妇的幼子，眼下，他断不能再被魔教之人发现。
正当跳跳上前一步，准备将孩子带走，那孩子却突然转过头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鲜红，竟像是被血染过似的，遮掩不住其中的杀意和仇恨。
这样一双眼睛，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跳跳一时间，竟被男童的目光所慑，下一秒，便是男童举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朝着他刺来。
等到跳跳回神，已是避无可避，转眼间，左手手背已被划伤，鲜血淋漓。
看男童还欲再刺，跳跳皱了皱眉，伸手点了他的睡穴，只想着等他醒来后再同他解释。
转眼孩子无声倒下，等跳跳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好孩子再返回时，已燃烧了大半的水云宗只剩下断臂残骸，哪里还有什么黑衣人，就连他藏起来的那个男童也消失的不见踪影。
仿佛刚刚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想，可衣袍上沾染的血，却又是那样的真实。
烛芯迸裂，将跳跳的思绪拉回，他低头，看到尚未换下的衣物，不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些落在衣服上的血可以洗掉，可他，这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烛光不知何时熄灭，只余烛台上尚未流尽的白蜡和一小节焦黑的烛心。
隐约可闻有鸡鸣声从山间传来，在桌旁枯坐了一夜的少年抬眸看向窗外，黑洞洞的夜色中，隐约有一抹青白从天边晕染开来。
辰时刚过，一身青衣黄衫的跳跳连同几位此次一同前往剿灭水云宗的黑衣统领皆跪倒在了黑心虎的宝座前。
刚刚用完早膳的黑心虎心情尚可，因此在听到麒麟仍杳无消息后，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怒意。
得到跳跳的眼神示意，负责监察的黑衣兵适时拱手上前一步道：“教主，此次虽然没有得到麒麟的下落，但护法带领兄弟们灭了水云宗满门，缴获财帛无数，如今，水云宗门下产业也已尽归我神教。”
几人身后，是数十台打开的巨大木箱，里面装满了从水云宗中搜刮来的金银玉器，明晃晃的照亮了一方洞府。
黑心虎只一手撑着下颚，一手闲适地放在扶手上，声音不辨喜怒：“做得不错，只是我听说，水云宗宗主尚有一独子生死不明，护法，可曾知晓此事？”
跳跳立即叩首，额头撞击在石板地面上的声音虽然沉闷，却清晰可闻：“是属下大意，还请教主责罚！”
“哈哈，终究还是年轻了些。”黑心虎大笑两声道，“也罢，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护法以后可要更谨慎些才是。”
随即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狂刀立刻端着一个白玉盘走到跳跳身边，盘中放着一颗翠绿色的药丸。
以头抢地的跳跳余光扫到狂刀的靠近，还未等考虑好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怒剑一把掐住了脖子，随即只感觉一颗药丸被强制性的塞进了嘴里。
跳跳不敢反抗，只觉得随着那颗药丸的滑落，整个食管乃至肺腑都如同无数虫蚁啃食，犹如烈火煎熬一般，痛苦之情难以言说。
“护法，还不多谢教主赐药！”怒剑尖厉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跳跳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属下谢教主恩典。”
少年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但很快便被顺从的神情所掩盖。
黑心虎看着跳跳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狂刀和怒剑退下。跳跳则是依旧跪在地上，汗水浸透了衣衫。
神仙丸，神仙丸，神仙吃了也玩完。时辰到了，药不到，生不如死做鬼叫。
他知道自己刚刚吞下的药丸是教中用来控制下属的剧毒之药“神仙丸”，一旦发作，若无解药，便会痛不欲生。
“护法，你可知这药丸的作用？”黑心虎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
跳跳忍着痛楚，低声回答：“属下明白，这是教主对属下的信任。”
“很好，”黑心虎站起身来，走到跳跳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这次虽有失误，但功大于过。水云宗虽灭，但麒麟和七剑仍没有下落。护法，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密切关注麒麟和七剑动态，如有发现异动，及时来报。”黑心虎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跳跳忍着身体的不适，恭敬地应道：“属下明白，定不负教主所托。”
他缓慢站起身来，尽管身体因药丸的折磨而颤抖，但他眉眼低垂，显得十分恭顺。
黑心虎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跳跳抱拳转身，缓步离开，明明洞外已是天明，他却觉得自己正一步步朝着黑暗更深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回、眼含泪血覆水云 身囹圄桎梏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