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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觉十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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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惊蛰刚过,樊浱早便打着哈欠从洞府中出来,享受这大好春日。
暖阳浸润着蛇妖久卧的身子骨,而他雪白的薄衣在此刻竟微微发起光来,衣摆在微风中轻轻起伏,上面绣着的祥云像感受到风似的卷了又舒。这冰蚕丝衣的主人拢了拢披散的长发披散的长发,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山顶上依旧凛冽的气息,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道:“真是个好天气啊。”
好!
出洞,下山,骗钱去!
樊浱早向来都是行动派。他草率地丢了个法器掩去洞府,闪身来到山腰的道观内。这场大变活人的戏法自然是吓了观内众人一大跳,见樊浱早气宇轩昂,衣着似古人,周身似有金光笼罩,纷纷跪倒在地念着仙师显灵。
然而,樊浱早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这破道观怎么还有人?十五年前不都快塌了吗?
樊浱早一边好言请趴了一地的老人们起来,一边皱眉打量起大变样的道观。观内大体没变化,依然是旧时格局。只是四面漏风的墙都新砌了一遍,刷上了白漆;茅草屋顶换成了黛色的瓦,倒是不再怕雨;院内种上了花花草草,用来衬那颗老树。
以及……
原来那座仿制的文曲星像呢?两千块的文曲星像说没就没了?现在奉的这个还盖着布挡脸,是个什么孤魂野鬼,能有两千块吗?啊!
还不等樊浱早捶胸顿足痛惜他消失的两千块,一个从后院匆忙赶来的年轻人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年轻人身形匀称,身穿现代服饰却有股不凡的仙味。他三言两语安抚好前来参拜却活见“仙”的老人家,招呼了两个书童模样的孩子送客,最后毫不见外地推着樊浱早进了后院。
樊浱早虽然心中猜到年轻人的身份,但依旧表现得一脸懵,边走边问:“小朋友,你哪来的?可曾见过这道观里看家的大黑狗?”
年轻人闻言笑了起来,再度开口时传来的竟是悦耳的女声:“师父,十五年不见您竟然忘了徒儿。”
猜对了,nice。樊浱早面不改色地在心里高兴一阵。
“可我记得你是公狗。”
“女装使我优雅。”
听到当今流行的新词后樊浱早动了动脑子从字面推出了意思,沉默了片刻。
此时已至后院,年轻人将门关起来挡住外人好奇的视线。
见到背后的推着的手撒开,感叹了一番后院别有洞天的樊浱早转身,双手环抱,假装质问:“女装?你怎么不穿裙子?”
“这不是那些老人家,还有其他罗家村的村民都知道我是男孩子嘛。”
年轻人见樊浱早显然不接受辩解,于是打起感情牌:“师父你走了以后我可是度日如年,大冬天的一条狗守着这儿都快活不下去了。后来您猜猜怎么着?”
穿着灰毛衣的年轻人高高举起双手快乐地划出一个大大的弧度。
“我化形啦!然后就被上山砍柴的村民带了回去,捡回条命,这才活到今天见着您。”
看樊浱早眨眼不语,年轻人赶紧加大力度:“您可不知道我有多苦,一天打三份工赚钱修道观,就为了保住我们师徒亲情的结晶——”
樊浱早不为所动地打断:“所以你为什么不穿裙子呢?别人知道你是男儿身跟你女装应该是没有冲突的吧?”
年轻人笑面轻僵,随即便咬牙切齿:“我这是在暗示您给我起的名儿和我这一身肌肉不搭!”
此言一出,樊浱早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嘴一脸受伤:“这个名字难道不优雅吗?我的珍珠?”
再说你哪来的肌肉,没长膘就不错了。
被喊名字的年轻人蹲下抱头一脸痛苦。
“哪有人给狗起名叫珍珠的啊!您当我是蚌精吗我亲爱的师父父!”
没想到这狗子还学会用叠词恶心人了,樊浱早在心里冷笑,只可惜还是斗不过他。
“怎么会,蚌精是蚌精,珍珠是珍珠,师父给你起这个嘛名字一来是说你是师父的掌上明珠,二来是希望你努力吸收日月精华,早日化形,就像珍珠一样。”樊浱早弯腰,慈爱地摸狗头,“这是寄托了师父美好的祈愿呀。为师在你化形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珍珠抬头,面露惊愕:“真的吗?原来以前您常对我瞎嚎是在说这个……吗?”
樊浱早眉头一跳,迅速站直打算走人。
“为师先回一趟洞府。”
该死的《狗语十级》竟然骗了他二十二块,现在他就回去烧了那本破书。
“师父师父!”信了樊浱早瞎扯的祈愿,傻狗子伸手抓衣角,可怜兮兮地问,“那我以后该怎么找到您?我要去哪儿呢?”
“山顶啊。”樊浱早见珍珠一脸不可置信,又问,“你不会不知道我洞府就在山顶吧?”
珍珠:我要是知道了我还能在这里等死?十五年了你也不来看看你昔日的爱犬,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呸。
珍珠心里呸呸呸,却也担心:“那师父你还回道观吗?”
樊浱早不假思索:“当然回,我还指望靠这师徒亲情结晶吃饭呢。睡了十五年,山顶阵法都快撑不下去了,你师父我现在一穷二白,浑身上下就俩钢镚,连半块灵石都换不到。”
珍珠心想按现在的价钱俩钢镚连灵石渣都见不着,给他家师父指了个财路:“山下村子里罗老头的孙子高烧,好像是惹了脏东西。”
“你是说让我赚这档事的钱?”樊浱早不悦,“你未化人形前已开灵智,总该记着规矩。”
“不是不是,别误会,你徒弟可不是让亲亲师父杀鬼讹人。罗老头孙儿的烧早就退了,恶鬼也早被罗老头治了。”珍珠急忙解释,“哎,是这样,罗老头他孙子是天生的阴阳眼,幼年时受了点刺激——傻了。结果现在烧退了又变成正常人了,我猜是有另外的东西上了他的身。”
“罗老头知道他命里有变数,就又给他算了一卦,可什么也看不出来。现在罗老头正准备重金请道行高的大师帮忙算上一算呢!”
珍珠的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很明白了,是想樊浱早捡起他的“老本行”。
很早之前的珍珠还是条狗,跟着樊浱早走南闯北云游四方,给人算命骗人钱财,这旧道观只是他们许多歇脚地的其中之一。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可珍珠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樊浱早“算命”的流程:找个阴气重但家里有钱的小孩,让小孩随便写个字,编几句话骗骗家长,在家长提出重金转运的时候把附着自己妖气的木牌高价卖给人家。
美其名曰:破财免灾。
樊浱早身为年岁三百的蛇妖虽然岁数不大,却强得不得了,各路妖魔鬼怪一感觉到木牌上的妖气自然不会近小孩身,便达到了“转运”的目的。
而遇上穷人家,樊浱早就用木牌换一妖一狗的一顿饭,为人消灾又不至于让那家人欠下因果。
樊浱早摸着下巴,觉得干老本行似乎可行。
“算命吗……”他抬头看天上薄云铺展,一如他如雪白衣上的祥瑞,“想来也有些年头没干了。”
他啪地合掌敲定主意,眯眼笑道:“好,就先讹顿饭作为睡醒后的第一桶金!”
突然樊浱早又想起什么,转头问珍珠:“我那两千块的文曲星呢?”
珍珠挠头:“那个啊,村里救我的村民说是仿造的,奉仿品的话文曲星君会不高兴,要倒霉。所以我就丢了,换了一个新的像,是比文曲星更好的哦!”
“丢了!?我……唉,算了。”看着珍珠摇尾巴等夸的样子,樊浱早把粗口吞入肚中,颅内血压飙升,压着火气问,“那现在奉着的是哪个?”
如果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踹了两千块上位,他一定要——
珍珠兴高采烈:“奉的是您呀,师父父!”
差点没站稳的樊·孤魂野鬼·混蛋·浱早:……哦,那没事了。
此时山下,罗家村。
原在水牛背上闭目盘腿的少年忽地仰头望向星罗山的方向,眼中明暗错杂。
刚才,好像有一股他很熟悉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