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花月》金陵十三

3、第三章

　　是夜，胡府众人将歇，就听见院子里有闹出动静；不过这次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胡暮。
　　“娘，娘，女儿头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三岁的胡暮此时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叫唤着。
　　胡家众人闻讯皆是都赶了过来，最心疼二位妹妹的胡家大公子胡仁璟又差人去寻了大夫，随意披了件大氅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屋内此时灯火通明，胡二夫人坐在床沿边制止着女儿锤头的手。胡家老祖宗、大夫人坐在榻上，胡老爷则站在二夫人身后揪心的看着女儿。
　　“父亲，大夫请来了。”胡仁璟头发散落，因着急忙赶来略显凌乱：“大夫，还请您来看看我妹妹。”
　　见大夫进门，胡二夫人便差人设帘诊脉，这大夫是长安城中极富盛名的神医，只是今日诊了半天，仍旧是紧皱着眉头。
　　“小姐这病，甚是怪异，老夫只能先替小姐施针将她稳定下来，明日在复诊。”
　　屋内忙的热火朝天，胡仁璟想起了独自一人在偏院的二妹，隔了几日没见，今天到格外的安静，胡仁璟不知的是，今日早些时间，胡二夫人便把从肆儿处拿来的黄符贴在了偏院大门处，今夜果然胡云再无异样。
　　胡仁璟一个人出了门，夜风习习只随意在身上披了一件大氅；胡仁璟也是特别宠爱这两个妹妹的，从小便对她们有求必应，之前未出事时，姐妹二人同住在前边的暮云楼里，只是自从二妹失足落水，不愿见人后，便搬到了府里最偏的院子里。这偏院本就几十年没住过人，久久没人收拾到处都是蜘蛛网和枯叶，再加之猫狗的尸体虽都让人埋藏了起来，但是这院子里总还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下人除了送餐时偶尔来一两次，平常是绝对不愿往此处出来的。
　　在学堂里呆了几日才回府，胡仁璟还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只倒是受了惊吓，从暮云楼出来穿过一条长廊绕了几次才到了偏院。
　　偏院久无人来大门推开时还发出了吱呀一声。
　　院里没有侍女，也没有燃灯，一股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涌入鼻腔，呛得胡仁璟咳了两声。
　　本意只是打算看看云儿如今的伤势，在将早些时候买的糖果点心放下，便打算离去的。却不曾想刚进来就听见一身嚎叫，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但听起来又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天黑的正浓郁，胡仁璟没提灯又有些看不清楚，不妨脚下又踩到了根枯树枝，被突然一声响吓了一跳。叫声也徒然停了下来。
　　“云儿？”胡仁璟听见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以为是云儿，便开口唤了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人已经在面前了，却没有人回应，一阵阵的阴风卷起地上的枯叶。
　　“到底是什么东西？”胡仁璟从小便会见到些寻常人见不到的东西，但现在心下还是有点疑惑。
　　又朝屋子的方向走了走，进屋找到了根蜡烛，就将它点燃，刚燃起就感觉突然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的脚。
　　低头一看，是云儿。
　　不过，看起来脏兮兮的，脸上的血迹都发黑结块了，头发也是散乱的披在身后，身上的衣服已经分辨不出来颜色，沾染的全是血迹。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一眨不眨的看着胡仁璟。
　　“云儿？”见来人是云儿，胡仁璟也不嫌弃，一把将云儿抱起，却不知这云儿越发挣扎的厉害了起来。
　　“不愿让哥哥抱你？”胡仁璟把云儿和手中的蜡烛放下，再把屋子里的蜡烛都点燃了，这才看清屋子里的模样。
　　原本此处就不干净，现在的门窗和白墙上到处是四溅的血痕，床榻上甚至还有一只动物的尸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人居住的地方。
　　“方才....是你发出的叫声？”胡仁璟蹲了下来与云儿平视，云儿戒备心稍微淡了一点。
　　看起来不像个坏人，云儿心想，随后朝他点了点头。
　　云儿亦或者叫她祁洛，她是涂山氏一族的小狐狸，尚未成年，在涂山氏一直受人欺辱打骂，在一月前逃了出来，一番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胡家，附身再来胡云身体里。真正的胡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失足落水死掉了。
　　祁洛醒来那日，心中还有些害怕自己被人发现被人伤害，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见人；送来的饭食也不能吃，但是祁洛年纪尚小，还未修辟谷之术，一开始只得吸自己身上的血来饱肚，却也是效用不大，不知从哪天起，祁洛开始吃起来牲畜，每次进食的时候祁洛没有半点印象，但醒来时就突然发现手中的血迹，还有身旁的动物尸骨，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来，却不想几日后被二夫人看见，吓的晕了过去，醒后又请和尚来做法镇压，和尚做法的时候祁洛根本承受不住痛的好似快死掉了，休养了几天才见好。之后自己又是一大段的记忆缺失，模糊中只记得自己杀死的小猫小狗越来越多，血迹更是弄得满墙都是，这处偏院从此连送饭的人都不敢再来了，一个人又恢复之前那般的孤独，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却没想到今日傍晚二夫人在门口贴上了一道符，这道符法力强，祁洛浑身的法力都使不出来，只想着自己要去找那个人帮忙，她却好像凭空就失去了踪迹。
　　不过祁洛还拥有原身的一些记忆，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胡云特别好，是胡云喜爱的哥哥，自己对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排斥感，想必是因为这男人长得特别好看、特别良善吧。
　　屋内烛火通明，二人对持着，绕是胡仁璟不愿多想却也一时没有更好的解释。
　　眼前的云儿，究竟还是不是云儿？
　　“你...叫什么？”一段话磕磕巴巴好几次胡仁璟才问出口。
　　祁洛并不会说话，只得冲他嗷呜了一声，神态夸张，祁洛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只是一只小狐狸，觉得老虎的身份更能保护自己。
　　可是胡仁璟见状非但没被吓到，反而被她滑稽的动作逗笑了起来。
　　“呵呵，我还从未见过云儿这般凶狠的模样，真可爱。”胡仁璟摸了摸祁洛的脑袋，顶着云儿的脸，胡仁璟只觉得分外的可爱。
　　“嗯，二夫人说，你总是不吃饭，吃些动物；女孩子这样总是太过残暴了些，我这里本来是给云儿妹妹准备了些她喜欢吃的糖果的，如今....你要不要尝尝？”
　　胡仁璟从怀中拿出一包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是今日刚从糕坊里买回来的点心，胡仁璟摊开牛皮纸袋，放在了祁洛面前，却见祁洛还在发呆，一副防备的状态，便自己先拾起一粒放在口中，而后又拿起一粒喂给祁洛吃。
　　祁洛心里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有人对她这般的温柔，第一次尝到人间的美食。
　　“夜也深了，明日学堂里我还有早课，就先回去了，这东西.....你若喜欢吃，下次我便差人给你送来。”
　　胡仁璟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灯火通明，小小的她站在门口一直盯着自己，独身一人露出了不符合年纪的落寞。
　　胡仁璟刚出门回屋，肆儿和李二就偷偷摸摸的爬墙进了胡府。
　　“掌柜的，你说说咱们正正经经从大门不行，非得爬个墙进来为难自己干嘛呀！”李二在墙外看着跃上墙头的肆儿，内心十分郁闷。
　　“啧，百年了爬墙的技术都没个精进的。要你有何用！”
　　肆儿一跃下墙，只留李二一人在墙边看门。
　　肆儿第一次来胡家，虽说千年间见过的家宅众多，但这胡家也太绕了点。
　　且不说弯弯绕绕的亭台长廊，光这通向各小院的走道就是五六条，如今还是夜间，倒真是半点路况也分不清了。
　　“这千年来人类的习性还真是从来没变过，总是喜欢给自己立个高门大户，修葺些亭台楼阁，还真是不嫌麻烦。”肆儿靠着墙边摸黑往前走着。
　　“明明我感应黄符就在前边不远，怎么绕了这么半天还不到？”肆儿嘟嘟囔囔的走了小半天才看前前面有点莹莹的亮光，是胡府的某处院子，黄符的感应也愈发的强烈，想必前面不远处就是胡云的暂住的偏院了。
　　“站住。”
　　肆儿正打算快步朝黄符处赶去，却不曾想身后突然有人大嗬一声。没敢回头看，肆儿以为只是个值夜的侍卫，便隐去了身形，打算唬一唬他。
　　但是身后的脚步声没停，反而越走越近，一把抓住了肆儿的手臂。
　　“啊！！！”
　　突然别人抓住手腕，被吓一跳的感觉是千年来许久没有尝到过的滋味了。毕竟自成年起千年来都是自己下吓别人，也不由得被吓到失声尖叫起来。
　　胡仁璟也被这突如起来的尖叫声给吓到，赶忙捂住这了女子的嘴。
　　“闭嘴，你想将人都引过来吗！”
　　走道里黑灯瞎火的，肆儿被一不知名的男人捂着嘴按在墙上，处在劣势让肆儿心里略有些不爽。又有些奇怪，按说自己已经隐匿去身形了，这人怎么还能看见自己的，还能被他这般抓着。
　　“你是个什么东西？”胡仁璟刻意压低了声线，但肆儿听着莫名心里有些痒痒，虽看不清这男子的长相，但估摸着长得应是不差。
　　胡仁璟话刚说完，就遭到了肆儿一个大大的白眼，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副好嗓子。
　　“会不会说话，你才是个东西呢！”肆儿奋力挣开这男人的钳制。
　　借着月光，胡仁璟模模糊糊看清了这女子的长相。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十分符合此时场景，倒是个绝美的野鬼。
　　“姑娘莫怪，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胡仁璟朝肆儿做辑，继而又问道：“不过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孤魂野鬼在我胡府瞎晃悠些什么？”
　　孤魂野鬼？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至于他能看见我，想必只不过是个开了天眼的凡人，定性到好。
　　“公子，我是来寻府中那做怪的孩童的，您可知她住在何处？”
　　“孩童？我..我不过是府中杂役，不知主人家之事，姑娘从哪来回哪儿去吧，前边有大师的法阵，你这等野鬼还是别去自讨苦吃了。”说罢，不等肆儿回答，牵着肆儿的手腕便往外走。
　　“诶诶...你放手啊！我可是来救...”
　　话没说完，肆儿便被胡仁璟面无表情的送至了门外，就看眼前的门‘啪’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
　　肆儿在门外盯了许久，无语凝噎，一是感叹这男的冷酷无情，二是感叹这胡府连个下人都这般嚣张，明日再来胡府时，得提醒提醒二夫人好好的管教一下府内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