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见夏》桃词

4、开学

　　开学的第一天陈之很生气。
　　不对，是从军训到现在陈之一直都很生气。
　　初中时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脑子抽风跑去一中念书了，一个干脆抛下他没来参加军训。
　　在翘首以盼一整天之后，发消息问他为什么没来。
　　对方云淡风轻地回复了两个字：
　　“旅游。”
　　所以本就怨念很深的他，在看到那张被惬意的度假生活滋养得愈发白皙的面庞时，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你能不能不要像怨妇一样看着我？”
　　江昱辰漫不经心地抬眸，慵懒的语调参杂着些戏谑的成分。
　　陈之心里极其不平衡地抱怨道：
　　“我每天在太阳底下暴晒，黑得跟个煤球似的，你倒好，同一时间在马耳他喝着鸡尾酒吹着海风，养的细皮嫩肉的。”
　　“纠正一下，马耳他现在也处于夏季，太阳还是很毒的，没法儿把我养的细皮嫩肉。”
　　少年短暂权衡之后还是选择咽回了剩下半句“而是我本来就细皮嫩肉”的刺激性强并且也略显娘气的言论。
　　“那我真是谢谢你的科普了。”
　　陈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老师还没来，而且才刚开学，没有固定座位，所以当前的座位都是同学们随便坐的。斯然坐在思也身边，微微晃动后者的手肘，虚虚指了一下斜后方，压低声音介绍道：
　　“那个就是江昱辰。”
　　其实不用她说，思也早已经注意到了。
　　从他们聊到军训时去马耳他旅游开始，思也的心情顿时和陈之一样愤慨。
　　居然真的有人能轻描淡写地实现她一直妄想的事情。
　　她的心理非常非常不平衡。
　　重要的是，思也并不脸盲，并且记忆力很好。
　　因此，从踏进教室的第一秒开始，她就认出来了。
　　他就是那个她在咖啡馆里偶遇的男生。
　　你的单方面艳遇对象正好是你的同班同学。
　　她并不觉得庆幸，
　　反而觉得羞耻万分。
　　她默默决定要把这件事烂在心底。

　　教室里的空调缓慢地吹着温度舒适的冷气，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集扎堆，七嘴八舌的喧嚣中是他们对高中生活的满怀期待。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因初中或家庭的缘分而彼此认识，所幸军训时思也认识了不少人，倒也没有让她格格不入。
　　但她注意到，有一个人在这片嘈杂中安静得有些突兀。
　　她隐约记得，那个女孩叫做简安。
　　名字和容貌一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军训期间和同学聊天时有人八卦过说她的家庭条件似乎不太好。
　　虽说耀华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家世优越的富家子弟，但这只是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耀华本身向来都是按成绩招人的，因此有简安这样的学生在，也不算奇怪。
　　其实孩子们也没有刻意孤立她的意思，但是家世的差距就像一条透明的线，莫名地将她和他们隔绝开来。
　　“老师来了。”
　　不知是谁的一句提醒。
　　思也回过神来。
　　“又见面啦，同学们。”
　　班主任徐老师噙着和煦的笑，活泼爽朗地打着招呼。
　　徐老师是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女人，不同于寻常刻板严肃的数学老师，她反而十分亲切开明，一度非常厌恶数学的思也后来也因为她逐渐喜欢上了数学，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就是大家自己选择的座位吗？”
　　回应她的是一派寂静，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目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不料，班主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好，这个学期咱们就先这么坐吧。”
　　“啊？”
　　有人没忍住，心底的疑惑脱口而出。
　　望着底下一个个面面相觑、表情惊诧的脑袋，她温和地解释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实力考进（1）班的孩子，肯定都是非常优秀的，那么我相信大家的自我管理能力。既然这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座位，我何不成全了大家？”
　　都说耀北校风开明，果然名不虚传。
　　“现在是开学的第一节课，咱们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接下来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彼此。想必很多同学都已经知道了，我叫徐珍如，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虽说军训的时候彼此都见过，但他们确实还没认真地进行过自我介绍。
　　“接下来到你们自我介绍了，谁先来呢？”
　　思也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班主任的视线在教室里游走扫射，果然，最后落在她的身上聚焦锁定。
　　“不如班长先来吧？”
　　嘴先比脑子做出了回应，思也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走向讲台的过程中迎着四周投来的视线，莫名有种被逼上梁山的即视感。
　　不过，即使内心戏如此丰富，她表面上还是落落大方地开口：
　　“大家好，我是夏思也。在军训时的班干竞选会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在这里就不多加赘述啦。”
　　她俏皮地眨眨眼，清澈的眸中像是淌着波光粼粼的溪流。
　　耀北的校服一共有两套，一套是耀北独有的西装制服，精致而昂贵，用于日常在校穿着；另一套是普通意义上的中国式校服，朴素而舒适，用于运动时穿着。思也现在身上穿的就是崭新而雅致的西装校服，长而微卷的头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清纯而又明丽。
　　“我是从S市转来的，初来乍到，对B市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以后还请同学们多多指教。”
　　同学们很给面子地自发鼓起了掌。
　　室外的日光透过干净的白色窗帘，融化在少女明媚的笑容里，微风自由地穿越敞开的教室门口，撩开柔顺的发梢，她身上甜美的夏日果香在空气中微微浮动。
　　底下置身事外地浏览着英文杂志的少年终于舍得漫不经心地抬眸。
　　就像冰块与橘子汽水的碰撞，名叫悸动的碳酸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经意间，他们的目光，隔着大半个班级，在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安静地交汇。

　　下课后，徐老师让思也和团支书贺樟分别收集男女生的家庭信息。
　　女生们都很自觉地填写了表格交给思也，只有一个人不是很配合。
　　姜蔓彤——那个军训时和她同一寝室的指甲油女孩。
　　思也很费解，军训时她们虽然也不能说是关系特别好，但至少也算是能聊上几句的程度。可是今天思也去提醒她填表格时，她的态度十分不耐烦，甚至最后她还把填好的表格交给了贺樟。
　　贺樟把表格递给思也时也是一头雾水，思也只好打着圆场说道：“也许是她没听清楚徐老师说女生要把表格交给我吧。”
　　但其中的敌意显而易见。
　　“她这是在妒忌你呢。”
　　谢斯然目睹了整个过程，凑过来说道，
　　“姜蔓彤就是个觉得整个地球都要围着她转的公主病重度患者，而且她以前也经常主持一些活动，可是军训晚会上老师却选了你，而且你还是整台晚会唯一的高一新生，她都要气疯了。”
　　思也语塞，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如果我是老师，我也选你。”
　　斯然顺手掏出手机点开学校论坛，语气自豪地感叹着，
　　“你那天简直一战成名，太美了！你看，学校论坛里有人把你主持的照片做成了一个合集，这帖子还被加精置顶了。一刷下来，全是在讨论你的，你太长脸了宝贝。”
　　斯然越说越兴奋，甚至还伸出手用力抱紧思也亲昵地蹭了蹭。
　　思也有些招架不住，勾起了无奈的笑容，纵容着女孩的为所欲为。

　　这厢比思也人气更高的那位正头疼着。
　　江昱辰已经是第五次被叫出去了。
　　学姐们送温暖的理由千奇百怪，不是“听说你曾经拿过全国英文口语大赛金奖，希望你能来加入我们英语社”，就是“我们上次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我答应了江伯伯要在学校里多多照顾你”。
　　但她们的礼物却千篇一律，不是饮品就是蛋糕。
　　昱辰实在想不通那些理由和送吃的二者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他站在教室门口，忍下燥意耐着性子礼貌而疏离地拒绝第五位学姐之后，转身正好迎面撞见前来送礼的第六个人，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
　　“同学，你好。”
　　对方先发制人。
　　昱辰眼看着对方把装有点心的纸盒递到他面前。
　　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即将脱口而出。
　　“麻烦你能帮我这个转交给夏思也吗？”
　　尴了个大尬。
　　出乎意料的剧情发展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原本的说辞彻底失效，他在脑内斟酌了几秒才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你还是亲自给她吧，我和她不是很熟。”
　　是很委婉的说法了。
　　并不是“不是很熟”，而是他完全不认识夏思也是谁。

　　“夏思也。”
　　干净的指节轻轻在思也的课桌上叩了三下，少年的嗓音里裹挟着藏不住的嗤笑声。
　　思也略带疑惑仰起头。
　　陈之曲指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然后指了指教室门口。
　　“有人找。”
　　思也道谢之后，绕到教室前门，看见了一起主持军训晚会的卢静雅学姐正站在那儿等她。
　　对方一看见她便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思也，听说你是从S市来的，这是B市最有名的糕点，我想着带来给你尝尝。”
　　包装奢华的纸盒里摆放着精美小巧的点心。
　　思也有些馋了。
　　“谢谢学姐！”
　　神情中闪烁着难掩的喜悦，连带着语气都带着些可爱的孩子气。
　　“咦？抹茶、芝士、草莓！学姐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三种口味？”
　　收礼人这样的反应也给予了送礼者满满的成就感。
　　卢静雅笑意更盛，语调欢快地答道：
　　“我就是按照我喜欢的口味买的，看来咱俩很合拍嘛。”
　　其实点心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贿赂思也的小礼品，卢静雅很快说明了真正的来意。
　　“你答应过我们会加入广播台的，你可不能食言哦！”
　　新生已经入学，各个社团的纳新大战迫在眉睫，思也在军训晚会上一战成名，许多社团都在蠢蠢欲动有意拉拢，抢占先机的广播台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我们都商量好了，你不用来参加面试，直接填了报名表交过来就可以啦。”
　　静雅学姐有些强硬地把报名表塞到思也手里。
　　从小因为容貌、能力和家世等等原因而受到的特殊待遇太多了，思也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
　　所以恭敬不如从命，思也含着笑应下了。
　　反正她本来也正打算加入广播台。
　　余光一瞥，正巧瞧见面色不善的姜蔓彤。
　　擦肩而过的瞬间，肩膀传来短暂的阵痛，看似无意的撞击使思也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对方显然没有道歉的打算，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径直向前走。
　　思也并不觉得恼怒，也没有委屈的情绪。
　　她反而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理性，开始脱线地分析着：
　　结合之前斯然说过的话和眼下情境来看，姜蔓彤好像真的对她存在这样幼稚的敌意，概率大约在，百分之八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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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姜蔓彤：你居然不生气？那我有被气到，谢谢。
哈哈哈奈何女儿不按常理出牌。
另外，女儿太腼腆了，儿子又目空一切，你俩什么时候才能起来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