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芒》椿也

8、第八章

　　韩定宵盯着对方看的同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圆元的眼睛略微睁大，他看见韩定宵的一瞬间像是忽然慌了一样，开始磕磕绊绊解释著：“我、我只是路过。”

　　“然后就下雨了......”

　　他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后跑出的声音淹没在雨里。

　　韩定宵扶了把额头，将打湿的碎发往头顶一捋。他像是没有听见他拙劣的解释，一把拉住圆元的手腕往小区门口走，头也不回地说：“先跟我回家。”

　　雨淋漓的下，滴在两人身上是凉的。反正已经湿透了，韩定宵便无所谓的慢慢往回走，圆元跟在他身后，呆呆地垂眸注视着牵着他手腕的地方。

　　其实从昨天被辞退后到现在圆元仍无处可去，他之所以到韩定霄的小区，也真的是纯属偶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蔷薇花下。

　　他孤身一人，一直不断找寻他的容身之所，心底油然升起一种难言。

　　抛却了生活奔波，他还能剩下什么？他就像是流浪的孤儿，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圆元身上各处都有些发冷，薄薄的衬衫贴着肌肤，就犹如是敷了一块冰凉贴，寸寸凉意往身体里窜。

　　可腕骨那一处是热的，上面是另一个人的温度，而这个人正带着他回家。

　　但这个家也是别人的，不属于他，他也不过是个暂时的外来者。

　　他的家，在孩童时便已经消失了。

　　圆元抿起嘴，默默地跟着韩定霄走。

　　而韩定霄自然是不知道现在少年心底的感触重重。

　　在玄关淌了一地的水，韩定霄打开灯，给圆元递了一双拖鞋。

　　圆元见屋里都是黑的，于是转头问他，“阿姨不在吗？”

　　“她今晚加班。”

　　之后他带圆元上楼，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服给他，“你穿我的衣服估计有些大，先换下来。”

　　手里塞进了一团衣服，圆元低头看了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哪里换？”

　　韩定霄听后眉尾上挑，稍微一弯腰，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去你之前睡觉的房间，或者你嫌麻烦，也可以在我这里换。”

　　“哦……谢谢。”

　　忽略了对方后面的话，圆元拿着衣服跑到了隔壁的房间。

　　韩定霄一直倚在他卧室的门框上等着，圆元出来后他便看向他。

　　果不其然，韩定霄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裤子也拖到了地板上。圆元挽了挽袖口，一抬头便从韩定霄的眼神里看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还在长个。”他轻声辩解。

　　然后他发现韩定霄又笑了。

　　“知道了。”他勾着嘴角，懒懒地起直起身子，让圆元跟他下楼。

　　“吃饭了么？”

　　“没有......”

　　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摆在了圆元面前，韩定宵端着另一只碗坐在对面。道了声谢谢，他才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不得不说圆元吃起饭来特别慢条斯理，韩定宵看着他低头吃泡面的速度，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然后再吞咽下去。若是等他吃完这碗面，韩定宵都觉得自己能吃完两碗了。

　　“新工作找的怎么样了？”吃了几口，韩定宵才决定提起今天他刚了解到的事情。

　　就在他问起的时候圆元停了筷子，他低头盯着飘着蔬菜粒的汤面没有说话。韩定宵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他，半响，闷闷的声音才从圆元垂着的脑袋底下传出来。

　　“你今晚出去，是去的清火？”他抬起头，清凌凌的眼底倒映着韩定宵的面孔。

　　“我都知道了，他们去找你的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我觉得你至少应该让我知情。”

　　韩定宵虽然语气淡淡的，但圆元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他其实心情并不愉快，是因为他没有将实情告诉他。

　　“对不起，”圆元低声道歉，声音嗫嚅道：“我不想麻烦你......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找到新的地方......”

　　气氛愈发的沉默，韩定宵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缄默在无言中蔓延。

　　韩定宵忽然垂下眉。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的父母呢？”他面露少见的正色，语气都严肃不少，“如果冒犯到了你，我提前道歉。”

　　肉眼可见的，少年身体忽然一僵，不过他又马上放松了，肩膀泄气似的耷拉下来。他的眼底覆上了层难掩的，眼眶自始至终都是红红的，单薄瘦弱的身形总能让人揣测着他的过去，让人不自觉的怜悯着他。

　　“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孤儿。”

　　此刻圆元脸上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悯，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属于少年清亮的声线拖得漫长，就好像背着千百斤重的石块行走，压着他脆弱的颈背，载着命运捉弄的厚重。

　　但他已经习惯了。

　　避过对方眼神里投过来的担忧与询问，圆元咬起下唇，不愿再继续回答了。

　　“不愿说就算了，不勉强你。”韩定宵见状岔开话题后点了点桌子，指着他的碗说：“再不快吃就坨了。”

　　于是圆元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接着乖乖地低头吃饭，韩定宵去了厨房，一时间只剩下少年自己动筷子的声音。

　　吃完后圆元要求帮忙洗碗，韩定宵没让他。扫了眼挂在餐厅的钟表，时间已经不早了，所以他便催促少年该上床睡觉。

　　“早休息吧，”厨房里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圆元听见他又不明所以的补了一句，“以后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少年站在厨房门外，往里面探进半个头，小巧的鼻尖抵在门框的边缘。

　　韩定宵低低地笑了一声，从胸膛共鸣发出的麻酥酥的声音，圆元听后耳根一红。

　　“去睡吧。”他到底是没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哦。”

　　不情愿的缩回了脑袋，临走前，圆元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晚安，也不知道韩定宵有没有听见。

　　可他已经走到楼梯口了，总不能回去再说一遍吧。于是最后圆元还是选择踩着稍微宽大的拖鞋上楼，回到了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