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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司漓回到梁家的时候,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
      鸡鸣在巷落渐次响起,她再一次翻墙入了院。还没下井,就已经瞧见了院中沙土上留下的两对脚印。

      一大一小,司漓歪着头瞧了瞧,目光落在那双小一些的脚印边上,时不时落下的、还未曾完全干涸的血滴。

      “您说那对师兄弟?”药铺的伙计低着头,拾掇着脚下零落的药材,头也没抬。
      “师兄弟?”司漓松松地倚靠着柜台,把玩着柜上晒干的药材。

      “是呢,师兄弟,天刚亮就进门了,”伙计直起身子,将司漓面前的那包药材收起,倒进了药橱子,“那公子亲自说的,说他师弟在路上遭了意外断了一臂。我可是瞧见了,那伤口都黑了,一阵一阵地往外流脓血,瞧着像是中了毒。”
      “我师父当时就摆手了,说那小孩治不了,就算是整条手臂齐根切下来也不成——血毒入了心啦。”伙计回过神,朝着司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娘子劳驾,您手上那根……也得给我。”

      司漓瞥他一眼,将指尖搓弄着的药材扔进伙计的手心:“在这治不了,他们还能去哪?”
      “咱们达州是没人了,我师父都治不了那就没治了。”伙计说完,琢磨片刻,“我似乎听那公子说,要去兴元府来着……”他挠了挠头,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兴元府,还说要往一户姓孙的人家去。”

      司漓手撑着下颌,眼睫缓缓地翕动。
      兴元府,孙家……
      ……似乎也就只有那一户了。

      “这位娘子,”这时伙计凑近,略带几分讨好地笑笑,“您和那两位什么关系?我瞧着您同他们不像是一路人呢。”
      司漓浅浅挑了半边眉,似笑非笑:“说说?”

      伙计得了回应,便敞开话匣子:“那位公子吧,按我看来,生的那可真是一副好相貌,我可从没在达州城里见过这样的人物。您是没瞧见,那公子进门的时候,连来铺子里抓药的赵大娘都挪不开眼。可就是不知为什么,我看他行止做派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瞧着就很难接近、不好相处。”
      “不过倒也能理解,”伙计作出颇深思的模样,“江湖人嘛,刀尖上舔血、人命里找活,多半都是这样冷心冷面的——脑袋都悬在裤腰带上啦,可不跟咱们似的。”

      司漓面上没显出什么情绪:“那你说……咱们是什么样的人?”
      “咱们可就是稳当的人家了。”他将司漓上下打量一番,视线在她肩膀处被撕破、若隐若现的皮肤上停了停,嘿嘿一笑,“您一瞧就是大户人家的娘子,打您进门,我一见您,就知道娘子一定和善又温柔。”
      “像他们那样的江湖人,别瞧面上光鲜、爹娘生了一副好模样,可谁知道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什么匡扶正义替天行道,说到底谁没背过几条人命?跟那些恶贯满盈、杀人如麻的恶人有什么区别?”

      司漓闻言,不知是想起了昨夜鲜血浸透了的掌纹、还是想起了这些年里手上收割的人命,嘲讽似的弯了弯唇。
      那伙计,倒是受了鼓舞似的,话说的更起劲了。
      “在这江湖上混的,我瞧就压根没好人!我还听说有买卖人命的活计——只要有钱,立刻就有人能将你仇家的脑袋双手奉上,”伙计啧啧称奇,一边说着话一边回身继续收拾药橱,“说是江南那边,就有一处虎穴狼巢,专司买凶杀人的恶事,那门派里的恶人啖肉喋血、无恶不作,十三个魔头恶鬼一个个生得是青面獠牙、还以食人为乐……”

      “十二个。”司漓启唇,轻声纠正。
      “嗯?您刚说什么了?”伙计回过头,显然是没听见司漓的话。

      “我刚才说……”司漓顺手将身前的一包药材往伙计的方向推了推,慢吞吞地开口,“……我长得也不像青面獠牙的恶鬼吧?”
      “娘子您说什么呢,怎么就——”话音戛然而止。伙计接药材的手顿在半空,僵硬地抬起脸,对上司漓的眼睛。
      “真的像吗?”她身子朝前倾了倾,琉璃似的淡色眼瞳半眯着。分明是极慵懒闲适的神色,可当她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伙计却只觉得后脊梁骨的凉气一寸一寸地往上蔓延。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说的很开心?什么江南的虎穴狼巢,住着十三位以食人为乐的恶鬼,啖肉喋血、无恶不作……”
      司漓逗耗子似的,重复着伙计的话。她手里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灵巧地在指间滑动耍弄,刀刃的冷光溅到伙计脸上,教后者不受控地渐渐哆嗦起来,惹得司漓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眼见着伙计的嘴唇越来越白,她总算是逗弄够了。司漓手中薄刃转动的速度缓下来,停在伙计喉前五寸之处。
      “姐姐今天教你一句乖——饭可以多吃,但话千万不能多说。”
      “这人身上架着的脑袋啊,可没你想的那么结实,说不准哪句话错了,就能没预兆地从脖子上掉下来……”她眼中露出几分狠戾,“……明白了吗?”
      伙计摒着一口气,动也不敢动,拿着药材的手连带着声音一块打颤:“明、明白。”

      司漓满意了似的勾勾唇,身子终于离了柜台,站直了。方才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在瞬息间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日里懒洋洋的姿态模样。
      “再教你一个,眼神得练练,”司漓伸出食指,眯着眼指了指伙计身后的药橱子,“独活和羌活两味药材认反了。”
      说完这话,司漓转过身,慢悠悠地就离了药铺。直到那道浅翠色的衫子终于消失在街巷尽头,伙计这才找回了呼吸,双手撑着膝盖,弓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背上隐约能瞧见汗水濡湿的痕迹,双腿没了劲力几乎难以站直。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才缓了过来。他想起司漓临走前说的话,便扯开放置独活的药橱子查看——果然是被他放反了。
      独活和羌活两味药材生得相似,就是药铺的大夫也时有认错的;可偏偏两味药的药性大相径庭,若是一时抓错了药,说不准就能害了一条人命。伙计看着抽屉里的东西回忆片刻,意识到放反了的这味独活……正是放在司漓面前、一直被她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份药材。

      *

      三日后,兴元府。
      司漓到孙家堡的时候,月亮正升到顶中间的夜空里,轻盈的月亮水波似的荡漾开,将孙家堡照得亮亮堂堂。

      孙家堡是西南一带最大的武林门派,驻守在中原和南疆的边界,往南是茂林千里,人烟荒渺,深山里藏了数千南疆族寨,与中原鲜有往来。
      而孙家堡,就像是这荒海中的定海神针。
      在此地定居百年,是守着中原武林边缘的壁垒,也守着南疆进出中原的必由之路。

      夜深。
      南疆林木茂盛,藤萝时常顺着砖石攀满院墙。为了防范虫蛇侵入,但凡是有些财力的人家,院墙修的都高。而在这兴元府中,孙家堡的围墙是一等一的高,院落更是一等一的大。

      只是对于司漓来说,再高的院墙,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绕着孙家堡高耸的院墙走了一会,随意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纵身一跃,半途借了一次力,便轻轻松松地入了院子。

      避开四处巡逻的护卫,在这宅院府邸中转了半圈,司漓寻摸到了西厢的客院。
      孙家堡往来武林人士不少,客院也建得格外大。本以为进了孙家堡之后很快能找到窦爻,可在查探完这院子里里外三层之后,发现间间都有灯火人声,整个客院住的满满当当,难以寻找窦爻一个小孩的踪迹。

      当司漓将要离开客院、预备白日再寻个由头混进孙家堡时,正巧却在门口遇见有一人悠悠自院外走来。
      她当即一个倒挂金钩,趁着来人没看见她,翻上了身侧厢房的屋檐横梁。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淡淡的甜香,一个身形娇巧窈窕的女子款款走到了廊下,手上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正正巧站在了司漓躲藏处斜下方的位置。
      女子走到这厢房门口,先探头确认了下房中未熄的烛火,接着又捋了捋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这才敲门。

      “卫师兄?”她的嗓音清亮,黄鹂鸟似的,在这夜里清晰又可人。
      从司漓的位置,瞧不见她的容貌,只能见到她发髻上斜斜簪着的那株银丝吊翠发钗,钗子尾坠着两粒饱满的红宝果儿,做成了樱桃模样,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随着一阵隐约的沉稳脚步,厢房门“吱唷”一声轻响打开。
      “孙师妹?”开门的是个男子,音色沉稳略带几分凉意。司漓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便从横梁上偏了偏头,恰好瞧见一抹素白的衣角。
      “我是来给窦师弟送汤的,”姓孙的师妹轻蹙秀眉,抬了抬手中的食盒,“听表哥说,师弟伤得颇重,周先生又还未回来,未能及时救治。我想着我那正好有几株上好的野参,就熬了一盅参汤送来,先让师弟提提气。”

      ——受了伤的窦师弟?
      难道这样巧?
      司漓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接着便无声地原地一跃,从这一处横梁翻跃到了更靠近厢房门口的横梁上。

      也正是这时,正站在厢房门口的卫偃,忽地感觉到一缕冷香出现在鼻间,像是夜尽时分的深林,凉津津的带着水汽的味道。
      他循着这气味,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琉璃珠儿似的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角终于顺利会师!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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