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今日》陌狸

2、云镇霄光雨水连

　　滴答、滴答。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坐在廊前，一直猜想这样的日子他会不会回来。
　　因为，他失去所有的那天，正是这样的天气。
　　要复仇，或是要凭吊。
　　他都该回来。
　　而她，等着他还她一样东西。
　　一把伞。
　　在她苍白的十年逝水中越发执念得深重的什物。
　　无关纪念。

　　雨帘里依稀还缥缈着那时的稚音和痛感。
　　他异样的眼神刺激她讷讷解释。
　　——在、在下雨呢……要、要打伞……
　　——滚开！谁要你假好心！
　　——……你……淋、淋雨会生病的……你妈妈会担心……
　　啪！
　　他悲极愤激扫出的掌蕴着无比的力量，素雅的伞被狠狠打飞到远处曲折变形。
　　饱满的雨点迅速渗润着她俏短的紫蓝发丝，顺着发梢冰凉地滑落在开始红肿发烫的手背，引起阵阵水深火热般煎熬的颤抖。
　　她怔怔地举起手遮到他的头上，下意识喃喃重复。
　　——不能淋雨……妈妈会担心……
　　——我没有妈妈啦！死了死了统统都死了！
　　他恨自己，救不了他们。恨自己，面对是弑族仇人的亲哥哥只会懦弱地逃跑。所以，就这样也一起死去吧，他早该在那一晚让自己的血和族人的血一起汇成这场大雨……
　　——是、是吗……我也没有妈妈了呢……
　　她轻轻咬唇，高举的手因为挺直得久而开始发麻酸痛。眼角涌起的滚热，始终凝而不发。
　　——可是……也不可以……让妈妈在天上担心……
　　一直都记得的。妈妈说过，要做个坚强的孩子，好好照顾自己。只要记得妈妈的话，妈妈就会一直都在，会一直都在的。
　　他瞪着她强忍痛楚的脸孔，小手仍然倔强地遮挡着他的头顶。
　　明明，一点用处都没有……
　　——白痴白痴白痴……
　　他大声咒骂，却是冲入了房子，拉栓落锁，把倾盆大雨阻隔在外。
　　她微微笑起来。雨水顺着额角往下，有热意烫贴所经肌肤。

　　——你的警觉性还是那么差。
　　凉薄无情的讥诮在耳边冷冷响起。
　　她轻轻惊吓了下，又很快恢复自然，拾起身边的素伞，撑开举至他的头上。
　　——佐助君，淋雨会生病的。
　　他恼怒看着她，不满她一副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的模样。当年的白痴还是一样的白痴。他咕哝。
　　她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直一直。
　　在想起往事的瞬间他来到身边，让她还无法从他幼年的影像中抽离出来，不自觉就套用了对学生的那一套。
　　他深深望入她温柔的眼底，白云清朗。那是他早已无法企及的另一端。那一天的大雨未曾在生命里停息过。
　　他有点粗鲁地夺过她手中的伞。
　　——人矮就不要逞强。伞都压着我头了。
　　她轻吁了口气，淫雨带来的郁窒一扫而空，心上如释重负。
　　也许，她等待那么久，不是为了他的归还，而只是希望她能为他撑一把伞。
　　因为，不能被雨击倒。那团火，不能就这样被熄灭。
　　恍悟的瞬间，她坦然陷入黑暗。后颈的疼痛和快要消失的意识让她只捕捉住他最后一声叹息。
　　——雏田，我回来，是为了告别。

　　她知道的。下在心里的雨永远不曾停。
　　但至少，他愿意撑起一把伞。
　　那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