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李松儒

3、初见

　　老刘馄饨店，是位于华典小区附近的一家馄饨店，门脸只有十几平米，做的都是周边熟客的生意。

　　今天早晨老刘正在后厨包馄饨，前面帮忙的女儿匆匆跑进来。“爸，一碗馄饨。”

　　“知道了。”

　　老刘熟练地捡起十个馄饨扔到锅里，一碗十个大肉馄饨卖六块钱，价格可以说是十分实惠了。谁知道女儿凑过来又捡了十多个馄饨扔到锅里，老刘奇怪地问：“不是一碗吗？”

　　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儿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老刘想到什么：“上次那个年轻人又来了？”

　　老刘女儿点点头，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个大碗，又是放香菜又是撒虾皮，不管什么都恨不得给双份。

　　老刘无奈摇摇头，由着闺女的行为。等锅里的馄饨翻起来，他满满当当地盛了一碗，示意闺女端出去。

　　“馄饨来了。”

　　只摆着六张桌子的店里，老刘女儿羞涩地看了眼卫颜，把盛得冒尖的馄饨摆在他面前。

　　旁边一桌的客人余光扫过下意识道：“怎么回事？都是一碗馄饨他怎么给那么多！”

　　一句话吸引了店里的目光。

　　老刘女儿脸一红，看着卫颜不说话。旁边的客人看看卫颜，再看看自己的啤酒肚，嘴里的馄饨突然不香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老刘从后厨出来笑着打哈哈：“看电视、看电视，听说昨晚又发生了一起吸血的案子。”

　　这种都市怪谈可比几个馄饨吸引人多了，几名食客的兴趣纷纷转移，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变态杀人狂的，有说闹鬼的，有说蝙蝠成精的……闹哄哄地很快忘记了馄饨的事。

　　“你、你觉得凶手是什么？”老刘女儿抓着机会跟卫颜搭话。

　　“不清楚。”卫颜垂眸没有抬头。

　　作为一个阴灵，他对人世界的生死并不感兴趣，店里讨论的单身女青年遇害案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他有两点可以肯定，一蝙蝠不会成精，二阴灵对人类的鲜血并无需求，真正的凶手很大概率是个人类。

　　他低头认真吃着馄饨，半空中由阴气揉成的黑面团子飘来飘去，不停聒噪。

　　“卫小花救救孩子吧。”

　　“卫小花救救孩子吧。”

　　一口气喊了50遍，空中的黑面团子终于完成了使命，被店里的风扇吹得消散在了空中。从始至终店里人都没有注意到黑面团子的存在。

　　卫颜吃完最后一个馄饨，把两份馄饨钱压在碗下面，顶着老刘女儿依依不舍的目光离开了馄饨店。现在人世界流行电子支付，卫颜没有银行卡，才生活一个月已经感受到了诸多不便，也不知道其他入界署工作人员是怎么长期适应下去的。

　　他在附近转转和回去补觉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回去补觉。潜意识里，他还是对现在的人世界生活有些不习惯。

　　然没走两步，卫颜左掌心突然一阵灼热。他摊开手，一个似鸾似凤的羽类在他掌心浮现，丝丝缕缕的黑雾自羽类身体蔓延，在半空勾勒出一个老者的形象。

　　谷应光。

　　卫颜记得他，昨晚出界的39人之一。

　　重明章示警说明谷应光出了意外。卫颜垂眸点了下空中的老者，黑雾瞬间炸开，如水在空中流动，半天指向一个方向。

　　重明章是阴灵界世代传承的法器之一，取华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神鸟重明鸟为名。卫颜手中的重明章并非真品，只是灵界重明章的复制品，属于入界署工作人员标配，一般用来感应、追捕阴灵。

　　每个阴灵入界都需要将灵体印记留在重明章内，为的就是防止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卫颜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没有说地址，只是让司机沿着马路往前开就行。

　　司机瞅了卫颜好几眼，试探道：“你不是林城人，外地来的吧？”

　　卫颜点点头没说话。

　　司机也不以为意，一边开车一边继续道：“咱们林城好地方啊，风景好，空气好，生活压力还小，特别适合生活。我跟你说比什么燕都、粤港强多了。特别是林城女孩温柔体贴又懂事，我说兄弟你结婚没？我亲妹子今年大学毕业，长得绝对没的说，你要不要……”

　　卫颜望着窗外，屈起手指在掌心敲了敲。一缕黑雾在车厢扩散，司机说到一半突然闭嘴，目光呆呆地看着前面。

　　“刚刚我说什么来着？”

　　“哦，对，开车不聊天，咱们要文明开车。”

　　司机果断闭上嘴，车内恢复了卫颜习惯的安静。他看着窗外掠过或熟悉或陌生的建筑，一个人发起了呆。

　　驻守人世界快一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华典公寓周边。他生前户口在燕都，却是在林城度过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比起燕都，林城更像他的故乡。只不过别人想起故乡满含热泪，他想到林城总是意难平。

　　原以为死了就算，谁想他这么倒霉会在入职抓阄中抓到了林城。在可预见的未来要是没什么意外他将在这里驻守十年，真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卫颜又想到徐老头评价他的那句倒霉孩子，不免深以为然。

　　“朝左拐。”

　　掌心的黑雾指向左边，卫颜提醒道。

　　司机及时拐了个弯，依然呆呆地看着前方。

　　“就到这吧。”

　　又拐了两个弯之后，卫颜付钱下了车，周围是一片老旧的小区。他掌心开始微微发热，这意味着有灵体徘徊在附近，不知道是不是谷应光。毕竟只是一个复制品，重明章只能感应到谷应光曾停留的地方，并不能判断出是谁。

　　他一路朝里，掌心的热度越来越高，直到他站到一所小学跟前。

　　抬头，靠着马路的教学楼顶，一个白裙小姑娘怯怯地看着楼下，蓦地纵身一跳。

　　啪！

　　小姑娘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上，正好挡了卫颜的路。鲜红的血液自她的身体渗出，一点点染红了身上的裙子。卫颜顿了下抬脚从她身上迈过，一只手拉住了卫颜的裤子。

　　卫颜低头看去，小姑娘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两滴血泪流出，冲着卫颜诡异一笑。

　　“……”

　　两人面面相对，卫颜眼神淡定，没有小姑娘想象中害怕的样子。小姑娘地上趴了半天自觉没趣，伸手一点点扶正自己的身体，拍拍裙子上的土从地上爬起来。

　　“喂，你怎么不怕？”她冲着卫颜道。

　　卫颜审视地看着小姑娘，意外于这个学校居然会有地缚灵。

　　不同于存在人世界的各种精怪，地缚灵是阴灵的一种，但并不受灵界管辖。据卫颜所知，人死后若是对某一个特定场所有深厚的感情或者执念，灵体便会在那里徘徊不走，久而久之便成了地缚灵。其既是束缚在大地上的灵魂，也是受大地保护的灵魂。

　　说起来，尤树林也有些像是地缚灵，不过华典公寓地段特殊，尤树林并未被束缚其中，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不像这个白裙的小姑娘，在执念得到满足前，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你不是人吧？”小姑娘不需要卫颜回答，眨眼大眼睛看着他。“你一靠近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了。你是什么？阴灵的话晒太阳久了会魂飞魄散，难道你是传说中的妖怪？我还没见过妖怪呢，你的本体是什么？难道他们说的蝙蝠精就是你……”

　　大概是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小姑娘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提到蝙蝠精时她特意扮了个鬼脸，舌头拉到了地上，倒是很有惊悚效果。

　　卫颜没有说话，手中黑雾散开，像是水滴融入大海，很快消散不见。片刻后，黑雾重新聚拢，卫颜若有所思看向背后的学校。重明章感应没有错，谷应光曾经来过这里，并且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见吓不到卫颜，小姑娘又恢复了那种怯怯的样子，坐在墙上晃着两条腿问他：“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来做什么？”

　　“找人。”卫颜在手中勾勒出老者的形象，看向小姑娘：“你昨夜有见过这个阴灵吗？”

　　“唔……”小姑娘眼珠一转，“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卫颜正要说话，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唐警官，不是我们学校不配合，是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是，昨晚遇害的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学校同事跟她没有任何恩怨。你肯定听过我们学校，百年名校，老师素质都很高，我们……”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据我们调查，受害者出事前跟学校后勤的一个老师吵过架。”

　　“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不值当杀人。”之前的人急急辩解。

　　脚步声停在了卫颜身边，身形高大、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说道：“马老师别急，我不是怀疑学校老师，只是说凶手没抓到之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是是，唐警官说的是。”

　　白裙小姑娘凑到卫颜耳边：“我知道他们说谁，他们在说谷兰老师。谷兰老师昨晚回家时被坏人盯上，现在医院昏迷呢。”

　　谷兰，谷应光？

　　卫颜心中一动，朝着白衬衫男人看去。

　　男人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目光锐利地看过来，四目相对蓦地怔住了。

　　“我见过这种眼光，恶心透了。”

　　明明对方是在看卫颜，白裙小姑娘反而不高兴起来，一改之前的活泼，语气厌恶地拉了拉卫颜的袖子。有黑色的恶意自她身上浮现，一道道红色的血液在裙子上蔓延。

　　卫颜顿了下，移开了视线。

　　“狰哥。”

　　白衬衫男人背后的搭档看他愣神提醒了声。

　　男人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看身侧，注意放在送他们出来的教导主任身上。“好了，情况就是这些，麻烦马老师再好好想想，有什么线索打我电话。”

　　“肯定，唐警官放心，学校也是想尽快把凶手抓到，同学们还盼着谷兰老师早日回来呢。”

　　“那就这样，我们先回去了。”

　　男人说着忍不住又看了卫颜一眼，收回视线的刹那一辆红色小车从拐角冲出朝向人群撞来。

　　“小心。”

　　一股大力袭来，卫颜被人推倒在地。身上的人压得沉，身下的石头硌得也有些不舒服。红色小车擦过两人撞上墙，白裙小姑娘坐在车顶晃着腿冲着卫颜做了个鬼脸，显然这场车祸和她逃不开关系。

　　虽然同属阴灵，但大部分阴灵都不喜欢和地缚灵打交道。强大的执念使他们困于某地，久而久之成了无法化解的偏执。

　　刚刚的车祸针对的并非卫颜，但……卫颜抬头，直直撞入到一双黝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认识一下，唐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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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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