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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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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冲淡鲜血染红的地面。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死去的人的尸体还倒在这里。
泥浆里的一坨还有一口热气。
有人来了。
来人撑着伞,飞溅的雨滴没有一处沾到她的衣袍。便连鞋底,也是干干净净。
她站着定定看了一会,开口,语气悠然,“你就要死了。”
“呵……”极费力的一声动静。
躺在地上的人看不出本来模样,一身泥泞,出气大过入气,瞧着命不久矣。
听听,来人说的什么,“那边树冠里有两只乌鸦,想必是一双,饥肠辘辘,等着腐肉下肚,说不得窝里还有儿女等饭。”
“更深一点,卧着一只饿久了的野狼,也正等着肉果腹。它饿久了,不挑食,想来你这人肉嫩、将死,倒也免了它捕猎之苦,再苟活数日。”
“瞧你,生着好似没有半分用处,反倒死了能救几条性命。”她悠悠开口,道了她的名号,“西王。”
昔日她被逼清修,得了个道号,唤“西王”。
东王、公,西王、母,她便想做个西王。
东西两极,不相遇、不相见,相安无事。只东王公西王母总是一起的。
睁大着眼,雨水落入眼里,有些疼。
就这样,说不得是很久,她默然闭上眼睛。
“救我……”,用尽全身力气,她开口,声若蚊蝇。
她是西王,这点不会变,他既不想做东王,那就做她道途枯骨。
该听到的人还是听得到的,哪怕风声雨声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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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山雨来得急,今日却晴的早。
小小的香炉燃着平心静气的冷香。
窗外有鸟鸣,鼻尖是清新的山风,还有淡而无味的香气。
西王醒了。
身体有千般沉重,似万种沉珂,却不会死了。
她默不作声,起身,下地,向着白骨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白骨在窗前的书案后作画。
没给病人半分眼神,笔尖描绘写实这空山新雨后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西王膝盖麻了,窗外的黄鸟也飞走了,白骨的画也画好了。
“你看我这画怎么样?”
白骨凉凉的声音传入她耳里,恍然天外之音,惊醒了神智恍惚的西王。
说的什么,是什么意思,她却想了一会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师尊画技,天下无双。”
白骨随手将笔搁下,踱步至西王跟前。
眼前出现一片青色的衣摆,云边玉靴,她将头垂的更低。
世事真是奇妙啊,白骨想,昔日西王被放逐清修,说是自荐拜师,跪在她跟前,却像个骄傲的开屏孔雀,强按着也不肯低头……
如今……如今却俯首帖耳、低眉顺眼,像个败家之犬。
“说说怎么个好法?”
“师尊眼下有千秋,落笔生乾坤,便该天下传颂,万世流传。”
白骨眉目不动,“昔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新奇,却定是不叫天子门生喜爱,不过来日西王定会叫它流芳百世!”这才是昔日那天之骄女西王说得出的话。
“西王年纪轻,不识好歹,枉叫师尊费心了。”
良久,才听到白骨的话,一样东西落入她怀里,“你便回京罢。”
那片青衣魅影悄然不见了。
强撑着站起来,吞了那青玉瓶里的药丸一粒。
热流从腹中流遍全身,驱逐所有不适。
去她濒死之地,为忠于她却死于她的愚蠢的侍卫们收尸。然后回到隐居的山屋,取了白骨留下的那幅画。想一把火烧了这不堪回忆的地方,转念又放弃。
西王回京了。
西王开始争权夺利。
不信兄妹情深、百姓无辜那一套,她能做的事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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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孽障!你还敢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
皇后歇斯底里,持着金簪剑刺向西王。
西王轻而易举将母后手中利器卸了,吩咐宫女,“好生照顾我母皇。”
“是。”
“万俟是!你这个乱|伦的孽障!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皇后的声音让西王顿了顿。
她苦口婆心,“母皇,我姓万俟,您姓万俟,万显麟哪里是我血亲?您别做了几年皇后,就忘了您先前是还是个皇帝!”
皇后以前是个皇帝,自然是因为她恋爱脑了,退居后宫了。
跟那些侍君生的孩子自然被她弃如敝履,最出色的万俟是更是当今皇帝的眼中钉。
万显麟为父分忧,使劲勾引少女心萌动的万俟是,然后万俟是成功乱|伦,被决定交出手中势力、出家了事。
不过万俟是很果断,直接杀了传旨官、深夜开了城门,闯进白骨宫观,跪了三日三夜,终于拜师成功,得到了个靠山。
然后……然后我做了什么……西王有些迷惑,她揉揉太阳穴。
然后,西王还是喜欢万显麟,并不想跟他争,以后当个西王就好。
可是,万显麟娶妻了,她心灰意冷,他叫她不要出现,与他争……她是怎么做的?西王折断了长长的指甲,眼神狠厉。她自我放逐,隐居深山,于是,被人寻了空子,陪伴她的侍卫都不敌,被杀了,她也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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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万俟是正位了,万氏伪朝全数被追责。
就像一出大戏,涉及皇位的大戏,长达十五年。
那些高官陆陆续续振作起来参拜新皇,安抚民心。
从一开始,就没几个有能为的人认为万氏伪朝能长久。
天下兵马三分之二在清修的白骨真人手中,三分之一留在皇帝手中,皇帝被哄骗,落入万氏伪帝之手。
万氏因此不敢杀戮,连以前的宫人都不敢动。就像换了个称呼,朝堂是参拜他,却毫无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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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跟人在下棋,这是这个世界有数跟她聊得来的。
“你这样就不怕她崩溃?”半生未过完,就已经尝尽人生苦短、爱恨情仇,那以后要靠什么过?
白骨横她一眼,“想不到你这样纯情。”
“别。若一生不能只爱一个人,那这爱将毫无意义……”剩下的话看在白骨的眼神中消失了。
“你别对我徒弟传道。”这么嘱咐这个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家伙,“算了,你还是别见她好了。”
“好吧。”这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带她回山算了,何必惹出今日这些麻烦?”
“若她是十五年前那模样,我伸手一捞一大把,何必选她。青石有什么意思,我将青石打磨成璞玉。她自己打磨自己,变成美玉才好。”
那人沉吟片刻,像在沉思棋局。
许久,“若她败了呢?”
白骨看一眼山下大片的城池,“那就败了。”
那人叹服,“怪不得我没你厉害,原是我没你心狠。”
养了十几年的小孩,不合心意就放弃了。
又自言自语,“那也好,败了也是人间至尊,受人间富贵。”
“这清修无穷尽,她自幼见多了人间锦绣,怕是守不住。”
这么一想,忒麻烦了!
一盘棋下到终结,白骨胜了,那人观棋局,突兀来一句,“我看你是要败了。”
一局十年,那人还不上山,白骨磨出来的美玉要跑了。
白骨不理,“那就败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