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绿秋山明》浑是新愁

4、如梦令

　　夏天的天又热，许甜儿把时间订在了晚上，快到酒店楼下时，云蔺便给许甜儿打了电话。车刚停稳，云蔺刚下车，便听到了许甜儿清爽的声音。
　　“蔺姐姐，咱们上去吧，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推杯换盏间，云蔺并没有看到陈景的身影。
　　周围也没有熟人，许甜儿也忙上忙下。云蔺本来不喜喝酒，但小葡萄家里是做葡萄酒的生意的，每次收假回来，偶尔还会带家中何爸爸珍藏的葡萄酒来给马薇薇和云蔺尝一尝，因此大学四年云蔺和马薇薇倒是享了不少口福，云蔺便也对酒不那么排斥了。
　　云蔺零零散散的喝了几杯，但头脑还算清醒。
　　“蔺姐姐，陈医生好像医院那边临时有事，所以就没来，等会我们一起去唱歌吧。”
　　云蔺本来性子也比较内敛，当了老师后，每天班上的孩子叽叽喳喳的，这使她对嘈杂的环境就更为排斥了。
　　“甜儿，我就不去了，我妈要是看我回去晚了肯定要担心。”说着还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针也快要摇摆到9点。
　　听到云蔺说这话，许甜儿而不再勉强。
　　云蔺本想着今天一起吃饭，难免要沾酒，便没有开车来。
　　夜晚的风凉凉的，倒扫去了夏日的阴霾。风吹过她的高跟鞋系带，吹过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吹过她额间的碎发。马路边的路灯半明半暗间、在她的脸上投下光，也投下影，却显得云蔺的五官更加立体了。
　　身旁走过一对、两对、三对、好多对情侣后，她也到了公交站台。
　　尚华路，她在公交站牌处寻觅着这几个字，但1025路公交车路线中，C大附属医院这几个字却赫然映入瞳孔，她又看了一下收车时间，9：30。
　　要不要去找他，他可能没在医院了，但刚才许甜儿说在有急事留在了医院。
　　正在犹豫间，公交车车门打开的声音引得她转了个身，1025路公交车，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车上司机的话传来，带着浓重地方口音。
　　“小姑娘，你要不要走，这是最后一趟了。”
　　等云蔺回过神来，她已经坐上1025路公交，车厢空荡荡的，播报器仿佛永远有激情的播报着每一个站点。车上还有几个脸上透着夜晚加班后疲倦的人。
　　而她呢，没有疲倦、有点激动、有点担心、有点犹豫、却没有感觉到后悔。
　　夜晚的医院空了起来，C大附属医院这几个字，在夜晚格外明亮。云蔺坐着空荡荡的电梯到了7楼。
　　白炽灯打在墙壁上，使得走廊白得晃眼，医院仿佛永远都亮堂堂的，人们也得在光亮的地方经历生离死别，曾经她本该也会在这亮堂的地方体验悲伤，但悲伤的前调和余韵却开始在她后知后觉的黑夜里。
　　云蔺走到了陈景的诊室，却发现门锁着，敲了几下也没人回应。心里难免不感到一阵失落，拿出手机预约了一辆车，便准备悻悻的回去了。
　　因为没有灯光，黑夜又占据了一切，他静立在角落里竟然让人差点忽视了。她认得他，他是陈景。只见他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夹着点燃的烟，烟上的红点忽暗忽明，骤然掉下几颗烟灰，那红点便又亮了起来，他似乎是不准备抽烟，只等着那烟晦暗晦明的燃尽罢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外面早已没了车水马龙的光景，只有几棵樟树伸展着叶，但叶的绿也融进了黑光中，仿佛那绿消散了一般，天空中难得的有几颗零散的星。却也让人弄不明白，他是沉迷在烟的香气里，还是凝视着黑夜，抑或是在看着零散的星。
　　“陈景。”云蔺的话语声夹杂着仿佛可以听见的呼吸声
　　烟灰又飘散着又掉了一节，他用手掐住了红点后的一点，然后将红点摁向窗台，那火星便透着红光，渐渐暗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没有说话，眼睛看着云蔺，不薄不厚的唇的周围已泛了淡淡青色。
　　“我去甜儿那吃饭了，她说因为医院有急事，所以你没来。”她的声音比刚才少了笃定，但却多了一丝关心和温柔。
　　陈景的眼睛仍然看着她，却还是一直没见他言语。
　　“我听说你感冒了，然后也没去看医生。”云蔺的声音愈发的变小了起来。
　　他们虽然一直断断续续在联系，但见面的次数也是打着医生和病人的由头。这样莫名来的关心，会让人觉得唐突、觉得冒昧、觉得无厘头。
　　临近十点的夜风，带着柏树叶间的凉气，涌过窗口，透了进来，飘过陈景白大褂的衣角，也拍打在云蔺手臂的肌肤上。
　　手臂上吹着凉风，泛起了微微冷意，云蔺下意识的用左手在右手手臂上搓了搓，仿佛这样便能增加暖意一般。却不曾想，原本很少感冒的她，在此时却打了一个喷嚏。
　　他朝她走了过来，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还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云蔺的心没由来的一紧。
　　走到她的身侧，牵起她触及衣裙的手，朝他的诊室走去，似乎是在做一件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事情一样。
　　云蔺木木的看着他的指尖，指尖被修得十分整齐，没有一点多余的指甲，手指很白，手掌却很暖和，那暖意，一点、一点的渗透进了她的手心，蔓延过手臂，终至心。
　　用来救死扶伤的手，是不是都如这般，干净而温暖。

　　云蔺坐在他的诊室里，这个她来过很多次的房间，有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他的桌上放着一盆仙人掌，仙人掌上长着白白的刺，刺的顶端却微微泛着赭红色。
　　陈景递了一杯热水给他，她这才将目光从仙人掌身上挪开。她的手握着纸杯，杯里的水带着些些温度，隔着杯身，将温度传到她的指尖。
　　她的指尖并不像陈景的指甲那样被修得整整齐齐，但指甲却泛着微微的粉红色，看起来也颇为可爱。
　　陈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云蔺静静的饮着杯中的水，水沾在淡红色的唇上，显得唇更加饱满、可爱了一点。
　　不知不觉间，她才发现杯中的水已经见了底。正想着把杯子放哪里时，陈景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把它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两个人并排坐着，谁也没说一句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云蔺低头看见了陈景放在腿上的手，手背上有着微微凸起的青色的血管，她看着那微微凸起的青色，有些出了神，竟想着，如果用手去按一下是什么样的感觉。事实上，她不仅这么想了，还这么做了。
　　云蔺粉红色的指尖印进了陈景的瞳孔，她的指尖在他青色的血管上轻轻一按，便松开，接着又往下按了一次，仿佛就像在橡皮泥上按小洞洞一般，这不过这块“橡皮泥”有温度，更有弹性，也更好玩。
　　手背感受到女孩子指尖那独有的柔软的触感，指尖还带着凉意。陈景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带着诧异，却不像往日那样清明，润朗。
　　云蔺感受到他的目光，便歪着头对他露出一抹带着灵动，却又甜甜的笑。但陈景的手却拂上了她的额头，额头滚烫的触感传入他的掌心，眼中的神色也晦暗起来。
　　云蔺收回那只在他手上捣乱的，嘴里却又开始囫囵的说着话。
　　“陈医生、陈老师、不对，你是叫陈景，对，就是陈景。”云蔺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气息也变得懒散起来，双眼有些迷离，脸颊也微微泛红，只觉得耳朵也烫烫的。轻微的酒气却经过空气传到陈景鼻腔。
　　“你喝酒了？”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就喝了一点点，好像有一杯吧！又好像是两杯!说罢她又伸出手指头数了数，然后又摇了摇头，可能是三杯、、、、、、”
　　“陈景，其实我不敢来找你，但是我还是来找你了，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你还记得我给你递名片那天，明明你就在7楼，我在1楼上了电梯，却兜兜转转了半个小时才到了7楼。”
　　云蔺低垂着头，微微抵在陈景的肩上，泛红的耳朵从黑色的长发中蹦了出来，显得格外醒目。
　　陈景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女孩身上传来若有如无的香气。貌似是琥珀，却又带着些阳光和茉莉的味道。
　　“陈景，我想送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陈景的语气似乎比以往温和了一点。
　　“我想把我的耳朵送给你，我感觉它喜欢听你的声音，你声音又好听，就像…..就像那种很好听的声音，而且……而且我听了心里也觉得挺欢喜的。”
　　云蔺在陈景的耳边低低地说着话，感觉陈景的耳朵也被自己的耳朵传染，变烫了一样。
　　……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猴，你是我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