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电鱼2=1》Aku喰

4、叫哥也行

　　六代目站在火影岩上远远地看向下方，斗笠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颇为纯真无辜，当然，熟悉他的人知道人不可貌相，好好一个帅哥，偏偏喜欢有色小说，还腹黑，还毒舌，还笑里藏刀，还套路颇深……最可恨莫过于看上去是个老司机，偏偏会脸红。

　　据说会脸红的人其实脸皮都可薄，因此六代目在将扉二哥放置了一段时间之后，仍然在纠结如何向他表露自己的态度：海景房都给你了，旅游业你不搞起来是真的不OK。

　　他想过扉二哥是个百年前创设期的活化石，不爱掺和小辈们的新潮流事业也很正常，因此当时极力劝扉二哥接下快递总部，用“忍界第一神速”的形象给帮忙打个广告，顺带以自身名号震慑一下潜藏的社会危机也是好的。

　　所以说，扉二哥拒绝了作为“爱豆”亲身宣传木叶快递也就算了……

　　算了。

　　六代目摇摇头想要不还是算了，扉二哥看上去就很守旧派风雅爱好者，他别不是还穿着兜裆布吧，看他在樱花树下喝茶那姿势，就透着一股和脸的年龄很不符的年迈。

　　鹿丸从身后发出阴恻恻的警告：“您再不去的话，天就要黑了。”六代目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睛一闭心里一横，去！去他妈的！

　　扉二哥今天没有钓鱼，作为烤鱼爱好者，珍爱鱼类本身也算是一种乐趣，因此养鱼也是作为食物链上层生物的恶趣味，和听不懂人话的鱼聊一聊鱼类料理，比和人聊更有趣。

　　六代目走进二哥的小院儿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话说回来，你觉得被做成炭烧的更好吃还是盐烧更好吃？”

　　六代目神情庄严，果断回答：“盐烧。”

　　作为感知能力超群的扉二哥早就知道他来了，头都不回翻个白眼：“我又没有问你。”

　　“是、是，我不请自来搭话来着，但是，”六代目走近他，“但是盐烧的超好吃。我能坐下来吗？”

　　“哦。”扉二哥看他坐在对面这动作小心谨慎，配上一脸的窘迫颇为有趣。先前就觉得这个小辈是前所未有的礼貌，后来不知为何，似乎相比较对待其他人，只有对待自己的时候更加局促，局促到显出畏惧这就耐人寻味了。

　　扉二哥出其不意开口：“你有事。”用肯定句发问断其后路，是个狠人。不出意料看到眼前的小白毛下意识一个轻微的哆嗦，顿时扶额低头嗤笑一声。

　　六代目快哭出来了。

　　“……现在这片土地也差不多养到了适合建立旅游景点的程度，综上所述，啊、不不，还是看您的意见。”六代目双手放在正坐的腿上，向扉二哥低头。

　　“抬起头来。”

　　六代目硬着头皮对上扉二哥的目光，强迫自己不去挪开视线，对面那人一双红得剔透的眼眸正紧紧盯着他，不愧是百年前征战沙场的人，即便是普普通通坐在那面色如常地看过来，也让人心头一紧，不敢轻举妄动。

　　扉二哥：“现在的火影是你，选择自己认为对的道路就好，这句话你忘记了吗？”

　　六代目心头一震，顿时汗颜，在内心小小地挣扎，对纲手大人时原本就已经抱着慎重的态度了，但面对初代或者二代这种级别的前辈，再怎么自信也更希望得到认可，否则总好像觉得自己的决策底气不足。

　　但是你也不好直接跟他说，二哥啊，咱们来唠唠现代经济学吧——怕不是会被“放屁、闭嘴、爬”素质三连。

　　幸而这时二哥开口了：“现在这个世界与从前相比，真是天翻地覆的改变，听说在你做火影期间，村子没有再经历战乱，确实是难得的成绩。”这话说出来，六代目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脑子里猛地跳出来“他这是认同我了吗”的疑问，然而扉二哥接下来的话，让他陡然思绪繁杂。

　　——“那么，对于你来说，卸除一般武装力量才能实现火的意志吗？”

　　六代目知道他在问什么。

　　现在不论是火之国还是其他国家，整个忍界愿意成为实打实的忍者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自己认为的道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定论，事实上他也非常诚实地按照自己所想放手去做了。

　　让战争转变成为不可轻易发动状态，无论如何，生命成为工具而无畏消亡是错的，无论是年幼时死去的父亲，还是失去的那些重要的故人，如果没有战争的话，即使生活中还存在着种种困难，也都会努力活下去的。

　　人就是这样，无论有再多的苦难，只要不死，都会努力活下去。无论战争的答案是什么，都不该是死。无论有多少是非恩怨，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的人所承受的失去，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因此即使失去忍者的定义，即使国家机器要代替他们承受更大的压力，去发展那些曾经无法想象的国防、现代化的忍术武器，投入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六代目正坐面向他抬起头，挺直腰杆回答：“是。”

　　千手扉间从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你要说看到什么星辰大海那纯属扯淡，但是这个表情很认真严肃，自信的态度让他很满意。

　　毕竟再怎么是千手扉间大人，时代也变了，作为一个智商颇高的人，守旧是不可能守旧的，随着时代去改变因旧时光而限制的观念，也并无不可。他就是相当好奇：“人类的劣根性可不会因为时代变好了就会惜命，我不认为这样的和平就比原来省事，事实呢？”

　　六代目听了这话仿佛流浪儿童找到了组织，没想到传说中的二代目大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明智，他的智商都能跨越自身时代的限制，在和平年代待了才几个月，就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平日里辛苦工作积攒下的压力，和内心挣扎的纠结，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反手拧着自己的大腿，强忍住在二哥面前老泪纵横丢人的冲动，暗自咬咬牙：“是，现在的木叶存在着各种各样我们曾经无法想象的难题，但是我从未想过认输，无论有多少困难……”

　　扉二哥：“我不是来听你打官腔的。”这小子，这种慎重礼貌的性格，还真和二哥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些风风火火的战斗派不一样，就很会凹官方发言人的形象。二哥虽然是个头脑派，但他脾气有点急躁，这会儿就不耐烦了，曲起食指敲敲桌面，“说点实在的事情。”

　　那一瞬间涌入六代目脑海的事情很多，将近十年的任职生涯中，越是和平的年代，越是能从细枝末节的现实里刷新他的认知。

　　樱花瓣缓缓飘落。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有一个男人为了给女儿治病，挪用巨额公款，被民众要求死刑……完全没有其他处理办法，他和他的女儿被愤怒的民众唾骂，我们想将她送往其他村子躲避议论，但她却不愿意走，说是要替父亲忏悔。

　　“然而，两年后网络覆盖完成后的一年，她被查出利用网络恶意宣传心中，还煽动别人相约一起烧炭……

　　“想要一直坚持自己对和平的看法，很难，”六代目垂眸望着地面，对二哥说这些，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会有那么残忍的大量的人转眼间莫名其妙死去，可是莫名其妙死去的人还是存在。电车也好，网络也好，快递也好，一旦被发明出来投入使用，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用它们做恶毒的事情。”

　　“我们似乎永远无法跟得上那些恶意创造邪恶的速度。”

　　千手扉间看着眼前的人，他越说声音越沉，像是陷入了愧疚之中。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怎样都能坚持下去，面对创设者时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吗？

　　“不要对人性做过多的揣测，”千手扉间的魄力似乎远远高于一般的领导者，他的精神力强到任何一个时空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不要随意给自己背负所有人的罪恶，更不要擅自把错全都归咎给自己。”

　　六代目听到这话猛然想起，逝去的故人也曾这样说过，像是指摘他的坏毛病一样。他抬起手揉揉额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犯了老毛病，“全都是我的错”这样的想法，在面对大事的时候总是会成为他内心深处的判断。

　　六代目叹口气：“是。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或许在很多人看来都不必要吧，以二代目大人的魄力来看，我真像个傻子——他这么想着，然而又错了。

　　千手扉间：“不。这样的想法不如说实际上很温柔吧。”做为肩负巨大压力的人，无论是哪种行业的决策者，都会优先甩锅，人人都会害怕为无法承担的后果负责。那么眼前这个旗木家的小白毛，总是优先自觉谴责自己，这种强大又温柔的态度，让他的满意度又提高了。

　　六代目又愣住了，他望向对面，扉二哥盘腿坐着，架着胳膊气定神闲地说着话，一次次准确无比又简练地剖析着现状，似乎什么事都不会难住他，这种自信和与之相匹配的智商，让人不由自主臣服。

　　千手扉间只觉得这家伙虽然是块好料子，但是毛病也挺多，他似乎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又太容易给自己背负很多不必要的压力，同时还完全忽略自己的优点。

　　二哥越想越不耐烦：“我说你啊，就算觉得背负再多也没关系，但是至少也要算清楚自己付出了多少吧？人的情绪是有极限的，一直凭着自己的力量扛下去，你当你是无底洞吗？真是蠢透了！”二哥没憋住情绪，一不小心暴躁了，就看到小白毛顿时受到打击生无可恋的表情。

　　二哥挠头：“啊啊真是个麻烦的人！”

　　六代目：“是是，对不起。”果然被尊敬的人稍稍言语攻击一下，心态上就不太妙了。

　　二哥稳住，在心里磨牙，想了想怎么夸他，太难了，二哥不爱夸人，几乎从不夸人。二哥想着我可太难了，但还是开口：“沉默背负一切的人，果然还是温柔过头了，做了太多不必要的事，有这份觉悟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叫你不这么做事也很难吧，所以……”

　　微风渐起吹落樱花，灌进人的衣领与袖口，落进茶杯中。

　　六代目看着他闲散坐在一片樱花雨中，偏巧那双赤色的眼眸也望过来，白皙面颊上红色的绘痕鲜明。二代目的模样与画像中更接近，很年轻，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好似……在漆黑夜空的纯白色烟花下，一次转瞬即逝的相望。

　　六代目脑中有些混乱，只听得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我会不遗余力去帮你……在我消失之前。”

　　六代目心头一惊，方才莫名其妙的幻想带给他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为何，像是等待眼前的人很久、很漫长，像一场永远也做不完的梦。可是他却说“消失”？

　　“消失是什么？你要消失了？”六代目急匆匆扶着桌子直起身。

　　千手扉间也在发愣。

　　樱花从头顶的树枝上落下来，从小白毛的方向吹过来，洋洋洒洒，这场面莫名地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天幕上绽开彩虹般绚烂的烟花，是他的年代里从未见过的奇景，而那个人，就带着满怀的樱花忽然出现在眼前，风一吹，又没了。

　　好像只是来送了一场花雨而行色匆匆的路人。

　　千手扉间挪开视线，企图挥散心头奇怪的想象，说出自己的设想理论：“现在已经查明没有任何人对我使用过时空间忍术，更奇怪的是我检查后发现，这的确是我自己的身体，任何时空间忍术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如果没有任何理论能够解释现在的状况，我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或许，在未来某个不确定的时间，我会很自然地消失掉也说不定。既然如此，总不能白来一趟，有任何能够帮得上你的，尽管说。”

　　六代目稳住心神，二哥这算是愿意答应开发旅游计划了，还愿意协助他做火影的其他工作，等于空降一个高智商顾问，简直就是白给，刨去刚刚奇奇怪怪的想法和随时有可能消失不论，六代目觉得赚爆。

　　今天没白来，被表扬了，被指点了，被鼓励了，他还答应白给，这就很OK。

　　六代目喜不自胜，差点就想给他送一盘花雕怪味鱼跟他义结金兰。呸，最近要少刷点实况视频了。

　　晚上躺在宿舍单人床上，六代目还沉浸在兴奋中，反复思考要不要干脆让扉二哥跟着他一起去办公室的干活，不知不觉睡着了。

　　六代目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到底哪一个才更真实。

　　梦里有一棵樱花树，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也不像现在看到的那样一片红云，随风起舞就是一场樱花雨。它枝繁叶茂，绿叶成荫。

　　树下站着一个人，有一双燃烧着鲜血般剔透的红色眼眸。

　　只有一秒罢了。

　　后来就是一生再未得见，他的模样只存在于墙上的画像，或是火影岩上的雕刻。后世人都道他凶狠暴躁，冷酷奸诈，却没见过他的温和驯良。在梦里，无论等待的时光有多漫长，都无法再等到他再次出现。等待让人觉得孤独，也会让人变得偏执。

　　六代目被鸟叫声唤醒时，才终于从梦中挣扎出来，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梦里等了一辈子，好像等到腿脚都不利索，只能卧床等死，也再没见过扉间。

　　他坐在床边稍稍发了会儿呆，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都不像真实的世界，伸手掐腿会疼，可你难说会不会是做梦以为自己疼。

　　但是、但是……无论如何，能见到太好了。

　　六代目急匆匆披上衣服，护额也没来得及拿，冲着水库的方向跑去。

　　只是刚迈出脚步就觉得好笑：四十岁的人了反而像小孩子一样，可是脚下的奔跑却无法停止。兴许是梦里太过绝望，叫他做出这种一生都无法相信自己会做的事——去看看他，要亲眼看到他还在才算安心。

　　“怎么？有急事吗，一大早的……”千手扉间披着睡衣，皱眉看他。

　　六代目一改往日的谨慎客气，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嗯？”二哥瞅着他。

　　有脉搏、有温度。“太好了……”六代目只觉得自己从胸口泛出一股酸涩，太好了，他是真实存在的。“太好了。请你、无论如何、多留些时日……”

　　千手扉间沉默着看他，想起昨夜做的梦。那个梦很长，他习惯性地在梦里指挥自己勤恳工作，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在仅有一秒的见面后强行忘记这件事，再也不去触发那个飞雷神印，再也不去那棵樱花树下看花。再也不去凑烟花大会的热闹。

　　但也许他是忘记了，或者干脆不愿去想：是否有人一直在等。

　　不用等了，我就在这里。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伸手在眼前人的脑袋上揉了揉，这家伙已经这么老了吗？总不会用这辈子的时间也在等吧。

　　千手扉间被冲动驱使，丢出一句话来：“如果你想的话，管我叫哥也可以的。”

　　六代目一愣，捂住自己被揉晕的脑袋，下意识地接话：“是、哥。”

　　千手扉间满意地点点头，憋住笑：“嗯。回去工作吧。”

　　“是。”聪明的六代目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往回走，没两步就反应过来了，我现在比他大十几岁吧！……但说实话，谁不想管千手扉间喊哥呢？

　　所以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