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浅》云思

58、你让我懂

　　自从那晚和她春风一度，在酒店一别后，她对他的态度仍不见好转，华逍知道不能急于一时，干脆收拾收拾搬来了伦敦暂住，借口设计工程进行“恶意”逗留。

　　她在伦敦工作的日子里，他每天体贴地去BBC的工作室接她吃午饭，偶尔送饭，然后晚上接她下班，送她回牛津的家，如果她不作邀请，他目送她下车后，就开着车默默离开了。事实是，一连大半年，她从没请他到家里坐坐，到家了就毫无留恋地让他走了。

　　毕竟小泽在家，在她想好将来该怎么办之前，她还不想让他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因为两个人一旦有了孩子的牵绊，处理关系的时候，将会变得异常为难。

　　华逍一直没有把严晓芙兄妹陷害的事情告诉她，因为在他看来，过去的事情怎样，也许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现在的她，和他在一起依旧能觉得幸福，这就够了，他有足够多的耐心和时间让她重新接纳他。这次一旦成功，他一定会让她在他给的爱情里，从此乐不思蜀。

　　有时候，华逍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觅食的豹，在不到最后出击的那一刻，它会在猎物周围静静地徘徊，甚至不动声色，那种若有似无的距离让人不想拒绝，又无法忽略，待它慢慢靠近，就再也逃不开，直到被这头猎豹成功虏获。

　　几个月后，他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初见成效，于是，桑岚常常会趁着休息的空当，站在工作室窗边发一小会儿呆，被渡边衍拍醒的时候，竟是脸儿绯红，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她痴痴地朝楼下的停车场看的时候，到底在看些什么。

　　后来，上班下班的时候，大家难免和那个日日准时接送她的男人碰个照面，于是全工作室的同事都知道，她又有了一个富豪级“新欢”，此人不仅开着限量版莲花跑车，外形气质更是前所未有的英俊出挑。细心的同事发现，桑岚这一次的对象和以前的每一个都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为华裔的原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工作上可以一个顶俩的拼命三娘桑岚，看他眼神竟然可以透着那样含羞带怯的柔情，举手投足都是小女人的幸福娇憨。

　　奇怪的是，当同事们问她的时候，她却打死都不承认，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可是稍微知情点的人都知道，湿地基金会最近并没有要和DLI集团合作的打算。别说没有，即便真有工作上的需要，之前也从没见她和哪个富商真有一腿过，花边绯闻这种东西看看也就罢，当不得真，要说真有什么，有时候顶多是个郎有情而妾无意，大伙猜测终极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都快要步入大龄剩女行列的桑岚，这次终于恋爱了。

　　•

　　大半年过去，不知不觉中，桑岚已经习惯了每天享受他周到的接送和餐饮服务，对他偶尔的一个吻也甘之如饴。在大伙儿看来，两个人仿佛就只差同居这最后一步。华逍也确实对她规规矩矩，桑岚有时候想，如果被人知道他们俩曾经的关系，会不会对现在他们之间的这种距离感笑掉大牙。

　　这一年深秋，接到新任务后，她跟着摄制组远赴澳洲执行拍摄。

　　工作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十月底的一天，她在看新闻的时候注意到一条消息：严氏集团宣布破产。

　　她陡然对醉酒那次郑雯提起过的事情有了印象，如今严氏货真价实地破了产，如果华逍真的是这幕后推手在报复，那么华逍和严晓芙，还有她自己，这一段事情果真就有蹊跷，因为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她知道华逍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摄制任务行将结束，第二天她请了一天的假，在和小雯姐长达五个小时的越洋电话里，疑团终于一一被解开。

　　郑雯把关系严晓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见桑岚沉默许久，迟迟不表态，她继续劝，“岚岚，还记不记得你我怀孕那年，我在学校法国梧桐下对你说过的话？婚姻里，你得要学会宽容和从容，还有信任和沟通，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做到过这些？你开始懂得爱情，却始终缺乏经营婚姻的智慧。

　　“今年，我背着你和华逍好好谈过几次话，我说了这两年你的想法，也了解了很多我原来不知道，甚至包括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若你要因此要怪我、埋怨我，怎样我都接受，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华逍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你。

　　“严晓芙是什么人？最确切地说，她只是严嘉的表妹，所以华逍一直把她看成家里的亲戚，他待严晓芙是个什么心，他早就告诉过你，不是么？订婚是华连和严晓芙父母，包括严晓芙她自己的意思，华严两家联姻，他们的如意算盘，华逍当然知道，他也从没同意过。这些话，你敢说华逍没对你坦白过？可你没有选择相信他。

　　“你跟我说，华逍在那四年里和严晓芙日久生情，以前我听你说得信誓旦旦，也就跟着信了，但事实是他们从没有在一起过。除了他自己一直住的地方外，华逍在纽约还买过海景别墅，这不假，那是陈晨的癌症治疗期间，他买来让严晓芙住进去照顾华晨的，华晨走后，房子干脆留给严晓芙打理了，但房产上挂的其实是华晨的名字，华逍会定期过去探望小孩子，自己从没住过。你要不相信我，你还可以拿这些去问李凡，问李玄清，话又说回来，不必问别人，事到如今，华逍出没出轨，你难道心里还没有数？

　　“这次你们之间断得这么彻底，何况你还隔三差五地和那些个富商暧昧不清，又传你结婚，又传你怀孕的，他若真的对别人有意，他有什么必要为你苦守这么久？他欠你的还是该你的？他干嘛不去和严晓芙结婚生子，犯得着现在出钱出力又得罪人地把严氏往死里整么？要说有必要，还不是因为你，他咽不下这口气吗。

　　“你说你要最纯粹的爱情，可经不住考验的感情何以称之为爱情？你不能无论对错，每次都让他主动找你和好，任何男人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何况是华逍。总不能为了不让你误解，一丁点小事都要他找你细细解释原因吧？那样累不累？谁没有苦衷没有难处，没有自己的脾气，所以对于有些事，他不会愿意说，可你应该要学会明白。

　　“就比如说两年前他要回美国时你们吵的那一架，那时你对我说，那是他第一次对你发那么大的脾气，用那样的狠话说你，由此你判定他要放弃你，你伤心你难过，你只顾自己生气，可你照顾他的心情吗？你那些几乎就是分手的话，早不说晚不说，偏挑到他临走前一刻说，追问你原因你也不给，连挽回他都不知道怎么挽回，换了是你，你生不生气，着不着急？！他只好多留一夜，却看到你又和严嘉在一起了，他怕夜长梦多，想干脆早些带你走，可你还是不肯，当他六月份回来接你的时候，你终究选择了那条分手的路。

　　“在那之前，你不听他的劝告，让秀秀偷偷联系严嘉，还时不时和丹尼尔见面，这些事华逍其实全都知道，他有没有找你要过解释？包括他走了以后，你和严嘉还是经常在一起，那时候按道理说你和华逍并没有分手，他远在在美国，整天又是忙公司的事又是忙着为你装修房子，你这个后院却不断起火，你让他怎么好受？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选择信你，你却一直做不到对他完全的信任，直到最后心甘情愿被严晓芙的离间计套牢，暗地里坐实了华逍出轨的罪状，桑岚，难道你真心爱了这么些年的男人，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在我看来，哪怕他再也不会来找你，他也没有错。”

　　郑雯听到电话那边一直又断续而低的抽泣，话确实说得尖刻了些，可是不挑明，这丫头也许永远转不过这个弯来。

　　·

　　结束了和郑雯的通话，桑岚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一整天，想起那天早晨华逍对她说的话，他从没想过要和严晓芙结婚，原来一点也没掺假。

　　她又恼又怒，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做不好，做不好一个好情人好妻子，处处得靠他让着惯着，时时伤害他却不自知，她十六岁时是这样，二十岁时还是这样，二十四岁那时，满以为自己终于成熟了，却仍旧没能懂事。当一切都斗转星移，这一点都从没改变，自己的成长仿佛永远赶不上他漫无边际的宠爱，如今的这大半年里尤甚。

　　另外，还有一个是无论她怎么想逃也逃不掉的怪圈，也是她怎么想努力都无法拔掉的一根心头刺，那就是无论自己境遇怎样转换，无论遇见过怎样的人，无论她和他之间兜兜转转了多长多久，到头来自己的爱情，就像总会回到原点的旷野迷踪，始终只忠于他，这么多年她都改变不了，如今的她也不想再改变。

　　回想这次的事情，严氏兄妹做的那些勾当，原来华逍早就知道，他为什么还是没有告诉她？当年就是这样一个简陋的小圈套就把她牢牢套在了自己给自己堆砌的栅栏里，两年都不得翻身，让他们又一次地错过了这么久。

　　华逍不点明，是怕她会对他内疚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再回想这大半年来和他的相处，虽然平淡，但一点一滴莫不让她回味，让她由衷觉得安心，那么还有什么原因的话，也许是他不想让她背着内疚地对他好吧。

　　十月的最后一天，完成手头的所有工作后，不顾渡边衍对她进行澳洲游的邀请，她一个人提前回到伦敦，迫不及待去华逍那里找他，心底升起那样迫切地冲动，因为她确信，这样绵长并还在疯长的幸福，除了华逍，真的再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给她。

　　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她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但某一刻，她觉得自己只想见到他，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想请求他的原谅。

　　可是华逍在英国的寓所里空着，一经打听才知道，早前他已经回了纽约，处理公司总部的事宜。

　　她失落而归，那天夜里，桑岚抱着儿子一夜无眠，第二天就买了去纽约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