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
已经好久晚上都不做梦了，晚上我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六岁的懵懂花季。我放学回来照常在山里的小湖边的草地上放风筝，这次爷爷替我糊了一个方形的风筝，足足有一个饭桌那么大。刚开始无论我怎么努力跑怎么带，它都飞不起来，然后华逍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说他可以帮我。果然，他小跑两步，大风筝就刮了起来，他特别拉风地牵着风筝漫步，我跑过去伸手找他要，他捏捏我下巴，笑道，“好好牵，别让线断掉。”线团刚到我手里，一阵大风刮过，我竟然被风筝拉得腾空了起来，我死死抓着线团不放，再找华逍求救，地上已经没有人了。越飘越高，直到地上的农田变成棋盘般大小，突然风筝断了线，我猛然下坠，刚觉得自己要摔死的时候就醒了。
半睡半醒中耳边依然是他那句，“好好牵，别让线断掉。”这话，我依稀记起他真的对我讲过。十七岁那年生日，他亲手做了个风筝给我，长什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他陪我放的时候，好像说的就是这句话，我还特别不屑。当时他还说，断了线的风筝虽然会飞得更高，但是没有主人的牵引找不到归宿，下场只有坠落荒野。时隔七年，我惊异于自己还能在记忆中翻到这样一个场景。
•
醒来已经天亮，华逍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正在拍我的脸叫我起床。我睁开眼睛，“你早上有课，想不想去？”我伸个懒腰，懒懒点个头，再懒懒打个哈欠，嘴里面突然多了个硬硬的东西，我嫌弃地拿出来，妈的，是个牙刷。他神清气爽地笑，“快去刷牙吃早饭，一会我送你过去。”
咦，昨天晚上他不是身心都被我摧残了吗，干嘛一大早这么满面清辉？低头看看自己，也不是被人糟蹋过样子。他昨天说要考虑考虑，究竟考虑出什么名堂没有？
我刷牙的时候，他在外面晃来晃去，我含着牙刷问，“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有课？”
“我问了秀秀。”秀秀？“啊！我忘了跟她说我昨天晚上不回去了！”手机早已没电，我望着镜子YY她一夜没等到我回去以后，早上那双红肿伤情的眼睛，肯定活像个被人强上了的小怨妇。“我昨天晚上已经跟她说了。她说今天你回宿舍前跟她联系，她回去等你。”
我洗漱完毕，经过饭厅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有一晚麦片粥加一个鸡蛋。“你做的？”他点头。妈呀，他竟然学会做饭了，听起来跟惊悚片似的。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为他做了几年的饭，我竟能活着看到他做饭给我吃的这一天。尽管只是一顿简单的早饭，也是极具里程碑意义的。
粥的味道挺不错，是甜的。他坐在旁边帮我剥鸡蛋。“在美国的时候，早上没时间吃，麦片粥方便而且有营养。”他解释道。“你不会就只会煮麦片粥吧？”他摇摇手里的活计，“还会煮鸡蛋。”我嘴角抽了抽。
“华逍，如果要是饿死，你知道你是哪种死法么？”
“说来听听。”
“你这种人，就活该要抱着钞票饿死。”
他勾唇笑，“那你呢？”
“我自然属于饿不死的小强。”
“嗯，很有道理。”说完把鸡蛋整个塞进我嘴里，笑道，“也许你是撑死的。”
他替我穿好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手上的药还没换呢，你不是说今天帮我换的吗？”他把我拎出了门，边锁门边说，“换过了，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不舒服的？”
我抬起右手，白净的纱布代替了昨天被我弄得脏兮兮的那套，“你什么时候换的？我不知道啊。”他搂着我下楼，“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你的手没使力气，可能包得有点紧。”我活动活动，“嗯，是有点耶。不过比昨天那护士包得舒服，呵呵，谢谢你。”“怎么谢？”还没等我回答，他搂紧我，低头在我脸颊印下一吻。刚准备不自在一下，他就放开了我，径自去取车。
车上，他净都问我些学校里的学习和生活的问题，大到上课情况.导师任务.论文答辩.课题研究.就业前景，小到寝室住宿.在哪吃饭.生活费.交好的朋友.喜欢吃什么零食.看什么书.打什么球等等等等，就差没问每个月我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了，他较起真来是特别可怕的，我还悲愤地发现，今天他的车开得特别慢。
先回寝室拿了书饭卡和手机电池一些琐碎东西，来到教学楼下的时候离上课只差五分钟了，啃着早餐的上课大军如洪水般往教学楼里涌。他握住我的左手，“岚岚，今天上午我去看几个朋友，下午要来你们学校做学术交流，你上完课就回宿舍整理几套冬春的外衣和内衣，然后等我接你一起回去吃饭，一定记得把手机开着，嗯？”不知道人家妈妈唠叨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他这个样子。我马马虎虎应着，撒开丫子就往教室跑，不知道爆满已久的最后一排还能否有我一席。
果然去晚了。后三排意料之中地爆满，中间三排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散客，我悻悻地只好做到了前面的第二排，大家自然都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我。失败啊失败，长期供自己写稿用的最后一排角落那个位子，正被一对小情侣占着，还特别缠绵地拥吻，我发誓明天要一定提前一个小时出门，以雪今日夺位之耻。
右手腕不能动，这个月都没法动手写稿子了，上课除了听课还是听课，想想这些，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无论是大学还是研究生，很多课程的开设其实是很没有必要的，有些东西真的不是学两本书就能够学出来。就拿我一学经济的朋友来说吧，干嘛开个什么工商管理的课程？管理领导的才能一定程度上那是天生的，学个管理学博士出来也不一定能管好公司的一个部门，但一个没读过书的农民企业家也许就能够折腾出个上市公司。
上课时，听着听着我就神游天外了。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华逍发了一条短信：昨天晚上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翻了两页书，不到五分钟他就回信了：好好听课。下午到建筑学院来，我等你。
课间，教室里莫名地热闹，门口还多了许多人，我是个爱看八卦的新闻工作者，可是，当我对人群投以热情探索的目光的时候，那些探究我的目光都迅速闪躲，多年的生活常识告诉我，原来，我就是今天八卦事件的主角。
旁边的黄大姐凑了过来，“桑岚，今天手怎么了？”面对书橱大姐的关心，我很受宠若惊，“没事没事，就是动脉被割伤了，你放心，死不了人的。”
黄大姐因近视极度变形的小眼亮了亮，“因为严嘉吗？”
“咦？”我皱眉。
“我听说你和严嘉分手了，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不管出什么事，也别自杀啊。”
我绝倒。
八卦经验丰富的我很快弄明白了。首先，我和严嘉之间出问题的事情，最先知道而且最乐于知道的就是某个幸灾乐祸兼找抽的姓韩的，实打实是她给添油加醋地捅了出来。而我手腕处包扎的伤口，更能说明我是被严嘉甩了后想不开，玩情杀去了。想想其实我挺能理解大众的，灰姑娘被王子抛弃，不堪情伤之痛愤然自杀，多么令人振奋的故事啊。
我对书橱大姐宽容地笑了，“没有，我没有自杀，我只是自己一不小心割到了……”手机响了。
我穿过因我的出现而陡然沉寂的人群，到教室外的走廊里接电话。是丹尼尔打来的，他问我中午有没有时间，要请我一起吃个饭，我想反正也没事，就答应了。
刚挂掉电话，就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热烈讨论的话语：
“真是狐狸精吧，我听以前本科跟她同校的同学说，她老早就离过婚的，就因为她出轨勾搭一个白金老外，老公自然甩了她，最后那老外也甩了她回国去了。”
“是啊，这种女人，现在严大少被她迷惑这么几年，也终于看出狐狸尾巴了。”
“不过，你看这经验丰富的女人就是有本事啊，刚被人甩就玩起自杀，这手腕厉害啊，果然，没两天竟然又从本田爬上了宝马……还一大早跟男人从外面回来。”
“到处勾引男人，真骚。”
“都还专门勾引有钱男人呢，八成穷疯了。”
我走过去，咳了两声，笑笑，“美女们太抬举了，没想到老身这半老徐娘还能钓到这么多金龟婿。老话说得好，干瞪眼不如一起吃，回头有兴趣的都来零八栋找我呀，我一定帮你们也介绍两个解解馋哈。”扬扬手，我悠悠然回教室里去了。
•
早上我给严嘉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发短信他也不回。打电话到他宿舍，他宿舍的那个偷吃我稿费的小厮说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宿舍，好像是回家了。
他既然不想见我也不想跟我联系，我想还是多给他几天时间。
其实人有时候真的挺像缩头乌龟的，受伤痛苦的时候，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缩回壳里，自己舔愈伤口。
•
下课的时候，丹尼尔已经在教室门口等我了。帅得这么出挑的老外走哪都是焦点所在，当我和他并肩同行的时候，不知又生出了多少闲言碎语，既然丹尼尔都不介意，我这个破罐子还怕再破一些么。
易经有言：“阴阳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界上纷纷扰扰的小道消息，其中大多是源自于男（阳）女（阴）间的恩怨情仇，好比阴阳衍生出八卦一般，我承认自己也喜欢八卦，八卦怡情，娱乐大众嘛，但是中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个资深的职业八卦高手，是绝不会去干中伤他人这样下作的事情。
他把我领到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就是既要饿死你也要贵死你的那种。
“干嘛来这种地方，多贵啊。”我挑了个顺眼的位子坐了，放了包包，理理被书包压得皱巴巴的衣裳。
“没事，我也好久没吃西餐了，这家店倒是做得很地道。你要吃什么？”“随便吧，你帮我点，你是行家嘛。”
吃的时候，我就发现吃西餐的好处了，因为是用刀叉，对右手残废的我来说，使起来就比筷子方便多了。
丹尼尔免不了问了我手上的伤口，我调侃，“玩情杀玩出来的。”他却笑了，“以后小心点。”
有没有搞chuo（错）！情杀割腕这么严肃的话题，他就当我擦破皮一样一笑而过，太不给面子了吧。“你好歹表示下同情嘛。”“我可不信你会自杀，你一直都比我想象的坚强。”
“别这么说，其实我特脆弱，真的。我只是没有办法，要是有办法谁不想过得轻松点。”坚强这词听起来光鲜，但毕竟是和苦难相伴而生的东西，所以只是舒坦人挂在嘴边的消遣，所谓的坚强，学不来，只能活生生给逼出来。十八岁高考前夕，爷爷去世，那时我的天还不算塌掉，因为还有华逍在我身边，可当华逍都离开我的时候，那几个月我才真切体味到天崩地裂的滋味。
我继续道，“丹尼尔，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事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吃个饭了？”
我一圈一圈卷着他给我点的意大利面，他的关心从不会对我说起，可我明白。“你放心，我没事的。严嘉他……只是需要几天时间而已。”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秀秀昨天晚上十二点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回去，你的电话也打不通，以后不要这样吓人了。”
“昨天晚上手机没电，一忙就忘记通知她。最近是有点问题，我前夫从美国回了。”
丹尼尔突然顿住，皱皱眉，“他还回来干什么？你……是跟他在一起？”我点点头，“他不放心我手上的伤，就留我在他那观察伤情而已。啊，你等等，接个电话。”
是华逍打的：
“岚岚，下课了吗？”
“哦。”
“中午一起吃饭，我已经到你学校了，你在哪？”
“你不用管我了，我已经在吃了呀。”
“我还是过来吧，我也没吃，快说你在哪？哪个食堂？”
“我没在食堂啊，你自己找个地方吃吧，下午我就去建筑系找你，你去忙吧……”
“朋友吗？过来一起吃也行。”丹尼尔插嘴道。
华逍沉默一会，再开口时就不像刚才那样语气轻松了，“岚岚，你和谁在一起？”
“没谁，你别管啦，下午我来找你就是了。再见啊。”说完我就挂了。我和谁一起吃饭，关他什么事？！
“是我前夫，我没要他过来。”丹尼尔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松开，“你前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我长叹一声，坦白道，“你相信吗？严嘉是我前夫的侄子。”看他一脸错愕，我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倒霉。”然后就把跟严嘉见叔叔开始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默然良久…………我很能谅解………
结完帐，他说他下午在学校里有事情，就和我一起往回走。
“桑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嘿嘿笑，“没事，是不是觉得我很传奇？我要是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然后再请你好好搓一顿。”
无视我阿Q的傻样，他问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想想说道，“但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和前夫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