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归》书耘

9、第九节

　　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从天际滑下来，瞬间照亮了整个邺城。
　　雨中，一只稚气未脱的小灰猫窜上一家客栈二楼的走廊，从一扇扇门前走过，忽然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用鼻子在门缝里闻了闻，仿佛确定了什么，“喵喵”叫了两声。几秒后，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门才开了一半，小灰猫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猫不喜欢下雨，它不想把自己的毛弄湿。屋里很暗，只有一粒蜡烛的火光忽明忽灭地闪着。
　　“怎么，王又给我安排任务了吗？”尹栖梧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便关上门，转身对那小灰猫说。在猫族，尚未具备化成人形的猫主要承担的是通信、侦查的任务。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灰猫左前脚的后侧，果然有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展开来，上面写着几行字：
　　明晚子时，车行至邺城主街。夺取雪莲，将功补过。
　　尹栖梧长叹一声，对小灰猫说：“知道了。”抬头一看，才发现小灰猫已经在墙角把自己蜷成一团，睡着了。栖梧无奈地摇摇头笑了一下，站起身，将小纸条放到蜡烛的火苗上，火苗顺着纸条的一角燃烧着，不一会儿，便化为了灰烬。尹栖梧知道，这雪莲和上次的朱雀一样，又是王用来滋补的营养品，上次朱雀没抓到，这次便要他夺取那雪莲来将功补过。他尹栖梧对待王的命令，向来是满不在乎的，但他只要答应了的，除了那朱雀，就从未失手过。但王从未给过他什么奖励或惩罚，他在王眼里，只是一把可有可无的兵刃罢了，毕竟，猫族不需要他，他只是个异类，身上流淌的不是纯正的猫族血统。
　　“雪莲？”尹栖梧自言自语道，“最近王要的补品，可越来越多了……”

　　“咦？乐鸢去哪了？今天怎么一天都没看见它？”南枫进屋，看见空空如也的鸟架，问在一旁打扫的半夏道。
　　“哦，是二少爷见着有趣，拿到他那里去了，说是玩几天就还回来。”
　　“唉，青璃那孩子。”南枫叹了一口气道，“那记得提醒他要按时喂食喂水，乐鸢很挑食，只吃米不吃谷，水也要是烧过的井水，不能过夜，不然喝了会拉肚子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跟二少爷说。”
　　半夏打扫完房间后，对南枫说道：“我先走了，小姐你也早些休息吧。”说完便走出去掩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南枫一人。“轰隆——”惊雷过后，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转为倾泻而下，像瀑布一样。狂风“呜——呜——”地刮了起来，吹开了南枫房间的窗户。南枫起身，准备去关窗，她双手扶着两扇窗户，准备关上的时候，忽然停住了，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雨如层层纱幕般，挡住了窗外之景，原本熟悉的院子变得有些陌生。南枫有些恍惚，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不知道是应该相信青琉还是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不知道该不该按照凌结绮说的去做，她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嚏！”南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她意识到自己在窗边站的太久了，伸手准备关上窗户。
　　猛然间，一道闪电下来，将院子照的雪亮，就在这一瞬间，南枫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青琉和一陌生女子在院里的杏树下相拥。
　　南枫并不认识那女子，但不知怎么的，却十分认定她就是今天和青琉在一起的那个。
　　只是那一瞬，闪电过后，院子又陷入黑暗。南枫急忙开门冲出去看，可杏树下哪有什么人影。
　　南枫回到房间后，顾不上擦干身上的雨水，颓然坐到凳子上，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南枫苦笑了一下。
　　“眼见为实——”突然，一个声音在南枫耳边响起。
　　“谁？！”南枫一惊，猛然站起身四处张望。
　　又传来一阵笑声。
　　“谁？到底是谁！你出来！”南枫呼吸急促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你所听到的，看到的，就是真相。”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相信谁？你说清楚！”南枫一手撑在桌上，不让自己倒下去。
　　“你知道是谁。你所要做的，就是——杀了他。”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南枫感到四肢一软，摔倒在地上，南枫努力想爬起来，都又摔了下去。
　　之后，那个声音，都没有再出现过。
　　南枫在地上躺了好久，才逐渐平复下来，扶着桌椅板凳缓缓站起来，坐到床上。回想刚才发生的事，那个声音是个女声，她是谁？南枫感到非常熟悉，但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也不像那个陌生女子，但就是有一种熟悉感。
　　南枫思索无果，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那个声音说的话，“她叫我不要相信谁？我看到的什么就是真相？又要我杀了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南枫闭着眼揉了揉额角，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刚才闪电里看到的杏树下的那一幕。
　　青琉！

　　早上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飘着细雨，直到下午，雨才算是真正停了，几缕阳光透过云间缝隙落到地面上。
　　白蘋儿今天并没有离开。因为凌结绮对青琉说蘋儿是她朋友，她邀蘋儿多住几天，参加他们的婚礼，青琉开始不同意，怕蘋儿闹事，可凌结绮劝说了一番，说让蘋儿参加他们的婚礼可让她死心，青琉这才同意。
　　下午，傅家定制的为婚礼准备的衣裳首饰到了，青琉亲自去查验，没有发现问题才放下心来，看着这些物件，青琉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他拨弄了几下首饰，拿起一件放在怀里，转身一看，发现南枫在后面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都不叫我一声，”青琉笑着对南枫说，用手指了指面前几大箱子的物件，“你看，多漂亮啊，你穿戴上一定很好看。”
　　“是呀，真漂亮。”南枫淡淡笑道，手指抚摸着红色的嫁衣，停顿了一下，忽然望向青琉的眼睛道：“青琉，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青琉愣了一下，“我？我有什么……”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我还真有话对你说。”说着从怀里掏出刚才拿的东西，递到南枫面前说：“你看，喜欢吗？”只见那是一根发簪，通体碧绿，莹莹发亮。
　　“这是？”南枫拿起簪子看了看，那簪子摸在手里凉凉的，如水般光滑，青琉解释道：“这是我找人专门为你定制的翡翠玉簪，这翡翠可是从南边云中之国运过来的，成色不错，你喜欢吗？”
　　“嗯。”南枫点了点头。看见南枫喜欢，青琉十分高兴，又接过簪子替南枫插在发髻上，打量了一番，笑着说：“真好看。”
　　南枫看着青琉的笑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这笑容是不是发自真心地。

　　白蘋儿在房间里急得团团转，见凌结绮进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哭腔说：“结绮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结绮没有回答，而是从梳妆台上拿起胭脂，给蘋儿上妆，“你干嘛？”蘋儿退后一步道。“我给你打扮得漂亮一点，等会儿到他们两个面前去祝贺他们。”结绮一边给蘋儿擦胭脂一边说。
　　“什么？祝贺他们？我为什么——”
　　“你去祝贺他们，反倒显得你大度，这样也能给傅青琉留下个好印象。把你打扮得漂亮一点就能让那南枫心生妒忌。据我所知，她并不知道傅青琉拒绝了你，你去道贺，以傅青琉的性格，必定不会挑明你与他的关系，这样就能加深他们之间的误会，让南枫知难而退，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结绮又翻出些首饰给蘋儿戴上。
　　“这样……会不会不好啊？”蘋儿有些犹豫。
　　“圣女啊，不是你哭着闹着要嫁给傅青琉吗？现在你不争取，那可就让那个南枫占了便宜了。”结绮板起脸说。
　　“那……好吧。”蘋儿答应了，但内心还是有些纠结。凌结绮迅速帮她化完妆，又挑了几件首饰给她戴上，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说：“现在的你可比那南枫漂亮多了。”说完便拉着蘋儿的手往外走去。
　　凌结绮一看见青琉和南枫，隔着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喊道：“南枫妹妹！我给你介绍一朋友。”上前几步把蘋儿推到前面，一见蘋儿，青琉和南枫均是一惊，南枫立刻意识到，她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位陌生女子。还没等他俩开口，结绮就抢先说道：“这位是我在京城的好朋友，叫白蘋儿，她一听说我要到邺城，竟偷偷跟了过来，说想来玩玩儿。我看她常年在京城待着闷得慌，就将她先安置下来，想让她参加你们的婚礼，沾沾喜气。这不，今天她硬要过来祝贺你俩。”说着瞥了一眼蘋儿。
　　蘋儿本来看着青琉有些发傻，被结绮目光一扫，回过神来，对面前两人笑笑说：“蘋儿祝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说完目光又停留在青琉身上。
　　“我悄悄告诉你们啊，”结绮压低声音道，“她可是我们光华国圣女，白莲化身，仙女下凡，她能到这儿来，可真是我们的荣幸啊。”蘋儿吃惊地回头看结绮，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结绮笑着指了指蘋儿：“哟，还害羞了。也是，圣女为人低调，不喜张扬，怪我多嘴了。”说完又掩住了自己的嘴。“好了，我先走了，你们聊一会儿吧。”凌结绮拍了拍蘋儿和南枫的肩，转身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南枫打破了沉默，对蘋儿说：“圣女安好，南枫不知圣女前来，多有怠慢。不过还是要感谢圣女不远千里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蘋儿有些尴尬地笑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不，我陪圣女四处走走吧。”南枫提议说。
　　“你近些天都在陪人，一定累了吧，还是我陪圣女走走吧。”青琉忽然道。
　　“也好，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南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见南枫走远，青琉才开口道：“圣女，你这又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是在祝福你们呀！”蘋儿面露真诚地对青琉说。青琉嘴唇动了几下，好像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半天才说了一句：“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让其他人知道你是圣女也不好。”
　　“咦，那不是圣女吗？她怎么到这来了。”杨晗在窗户边看见青琉将蘋儿送回房间，疑惑地对凌结绮说道。
　　“她是偷偷来的，想托我给她办件事。”凌结绮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不是从来不愿给人办事的吗？怎么圣女叫你办你就给她办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和圣女搞好关系吗？这不，机会来了。”
　　“哎呀，你也终于肯听我一次话了。我跟你说，有了圣女这座靠山，我们杨家还怕什么！”杨晗颇有些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