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停留的手心》若闻西木

12、阳光停在我的手心

　　如果记忆可以永恒，我需要的只是那个下午，在台阶上看见你的一霎那。
　　如果再贪心一点，我还要那张照片定格的一瞬间。那一瞬间，我第一次在心底说爱你。

　　爱不怕抛弃，不怕背叛，不怕所有的惨烈，只怕，沦入平淡。过去发生的，仿佛只是冗长故事里几个精彩的片断，记起来时，只记得当时喝彩的心情，至于为什么激动，早已忘了内容。
　　过节的时候打个电话作浅浅的问候，问候你的家人和孩子，真心希望他们都好。女儿没得到，却得到了儿子。老天也眷顾你，果然给了孩子一双大眼睛。在邮件里看见小孩子的照片时，我还提起你当初说过的话。你笑着，说还不是一样兑现了。然后感慨大眼易老，我的眼睛都看得见皱纹了。
　　就这样喜笑颜开的谈论着当年的事，似乎是别人的承诺和心动。我们笑着笑着，还是要流泪。

　　你就这样一个人走了，还会记得留在原地的我么？
　　这该死的时间，五年过去什么也不能带走，或者，它只带走了你，忘记了我。看你在时间里轰鸣着出航，我像棵树一样，只能种在你出发前的岸上，想挥手挽留都没有可能。

　　毕业之后你去了我的家乡继续读书，我却没有离开。你走了之后我反而轻松，可以肆意的在学校里怀念过往。不必担心再与你相遇而心软松口，不必掩饰想念的幸福表情。
　　原来我不是怕别人的眼光，我只是怕你，怕追得太紧，失去你。
　　但还是失去了。
　　遇到过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轻易看穿我的心事却不点破。她说她希望能等到我，到三十岁之前，如果我还不能忘记你，她只好放弃。
　　她说我骨子里不信任女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想改变我。
　　我几乎要被她感动了，那么善解人意的人，在我二十六岁那一年我几乎决定要回报她的复出。我对母亲说也许我要结婚了，她很感动，复杂的感动包含了很多我理解不了的东西，总之她们都很快乐。
　　我也想告诉你这个想法，然而没等我说出口，你就给了我同样的消息。
　　你们订婚结婚，都邀请了我，但我都没有去。我忙于伤害那个美好的女孩儿，希望她快点放弃我。因为我终于明白，为了感激而假装去爱，是最大的伤害。知道你订婚的那一刻，我悲哀地发现自己难过的要死去，强烈的情绪一如当初决定离你而去。
　　那么就算到了三十岁又如何，我依然不能把你抹去，装进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我真的努力在忘了，一切却越来越清晰。
　　我真心地跟那女孩儿说对不起，我很想认真地去爱她，对她好。但你就像梦魇一般阴魂不散，我不希望对不起她。她说她不在乎，并不是只有我可以这样执著。
　　我说，那么你会为了绝望而执著么？

　　我带着她走过我们当初相遇的楼梯，图书馆……甚至当初表白的海滩，给她看我们的照片和信件，对她讲起我们的点滴故事。忽然觉得很轻松，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你的名字和你的事。我和她坐在当初我们坐过的地方，她流泪说，我明白我永远不可能得到你的心了。
　　是啊，你如何从一堆灰烬里找到它的心呢？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擦擦眼睛，笑着问我。
　　我？我不知道什么是以后，我只有从前。
　　没想过去找他么？
　　我摇头。现在我甚至害怕会遇见你，你的电话，你的消息。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你已经忘了我和曾经的你。你现在的幸福生活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折磨，因为你已经不是我所爱的你。
　　我很想你，但我想的那个你又在哪里。

　　故事就到这里了，这个美丽的男人没有再讲更多。我希望从他眼睛里捕捉一点情绪，但是失败了。他悠然地看着天与海的尽头，微微带着笑意的眼角有不易觉察的纹路。我也希望他们有多一些的刻骨铭心或幸福甜蜜，但生活就是如此残酷，连轰轰烈烈的悲伤都欠奉。
　　忽然他举起手，夕阳的余晖绕过他的掌心在我的侧脸上留下阴影。然后他又把手移开，一瞬间我只觉得阳光刺眼。
　　赤金色背景里的侧影完美得无懈可击，他好听的声音像在念着一首古老的外文诗。

　　“阳光其实根本不会停留，停留的只是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