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阳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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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呢？”
易景行翻着行李箱抬头看了眼蹲在前方的人：“你觉得呢？”
“我看你就这么一个箱子，这次是正好来这边出差吧？”
易景行抓到一个黑色绒盒，听到彭湃的话他将物什用力握在手心，语气不比之前的温和，透出一丝冷硬和忐忑。
“在你眼里，我只是顺路来探望你？”
彭湃一听他这么说话就知道他不开心了，但自己也没说错话啊......
他接收着对方深沉的目光，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我当然知道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只是瞧你简装出行，像是临时起意的。”
易景行一听“大哥”三个字，眉头登时皱成“川”字形，以至于后面的话都听得模糊了。
见这人还是烦闷的样子，彭湃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哄小孩一般：“其实，我巴不得你不走了。”
易景行瞬间心花怒放，但面上还是那副冷硬的模样，眼神里却柔得跟水一般，声音沙沙的：“那我就不走了吧。”
彭湃本来看着对方覆在他手背上的大手，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原地踱了几步，最终弯下腰，歪着脖子对上他的眼睛，笑得格外的灿烂。
“欢迎回家。”
这般笑容还和记忆里一样，让一向波澜不惊的易景行心跳加速，如此久违，如此怀念。
出国前，易景行曾将国内的房产全部转手，用来创设工作室。
彭湃想到这一点：“你的团队和根基都在国外，一时需要很多手续才能迁回来，不如你先在我这儿住着，楼上还有很多空房。”
易景行原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周折才能赖在这里，这也是他选择不打招呼提着箱子出现在彭湃面前的原因，却不想压根不需要他动什么歪脑筋，对方直接就把他留下了，好得不能再好。
他只要心情一好，嘴角就会微微翘起来，于是那张平常绷着的面瘫脸瞬间鲜活了起来，看得彭湃直感叹，同样曾经是校草，怎么人家就可以帅成这样，连艺人也比不上。
这边易景行有条不紊地回迁工作室，那边彭湃也马不停蹄地进了组，住在一起的两人忙得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叙旧，连碰个面都难。
开机仪式后的第一场戏份便是男主和影帝的对手戏，剧中影帝的演员便是国内一线演技派蔡恒生，娱乐圈人尽皆知的大佬，不仅地位崇高，对戏更是挑剔得要命，放眼整个圈子，并无几个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现实中彭湃不是第一次见到蔡恒生，在他获得影帝的那次，便是这位上届影帝给他颁奖。他还记得，获奖次日的娱乐新闻头条便是“年轻鲜肉成黑马，有望接班蔡恒生！”。他也记得，蔡恒生笑着给他颁奖后，当镜头切换到自己脸上时，对方垮下的嘴角。
一大早，彭湃正在收拾这一周的行装，一身家居服的易景行抱臂靠在墙边：“接新戏了？”
彭湃点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电动牙刷，装在消毒容器后丢到行李箱里。
易景行见状“啧”了一声，轻轻拨开青年，把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翻出来，又去取了几个收纳袋，一件一件开始重新打包。
“你还是这毛病，都说了你多少次了，要注意卫生！”
彭湃一脸委屈：“挺干净啊，都是自己用的......”
易景行抽空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用这副表情，让身为好兄弟的自己一个从不会做家务的男孩成长为一个精通家务的男人。
“明明洁癖挺严重的，却这么大条，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了。”
闻言，彭湃乐了：“真怀念啊，五年前你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你还乐呵，要以为耻。”
彭湃回嘴：“别光说我，你不也一点都没改。”
“哦？什么？”
“还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有吗？”
彭湃在某人背后翻了个白眼：“可不是么，当初见了你我都得躲着走，那气场，那目空一切、目中无人的态度，活该单身啊......原以为你在外面历练几年会好一些，看你昨日在家里开视频会议的气场，还是老样子啊！”
易景行合上箱子拎到门口，再次走到他面前：“你怕什么？”
彭湃对上那炽热的目光，理解为对方似乎很生气，摸摸鼻头。
“还记得吗？在学校里的时候，大家说你是‘月光草’，我是‘太阳草’，谁跟你说话都是‘好’、‘嗯’、‘哦’，要么就是不说话。第一次跟你说话是借东西吧？那时候我可紧张了，同学都劝我小心一点，不要说错话被你给揍了。”
易景行安静地听他描述记忆中的两人，脑海里那些场景也历历在目，这几年，他都是靠着这些回忆撑到了今天。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似乎怕打断了青年的回忆，连声音也格外柔和：“后来呢？”
“后来啊，我发现你并不是和传闻中一样少言少语的，只是不怎么习惯和人熟稔地交谈。从前我还有些嫉妒你，在我眼中你是一个那么优秀的人，高高在上、心高气傲的，但其实和你熟了以后会发现你的一些小缺点，而且对朋友非常好，于是这才觉得你接地气了些。”
“再后来……”说着，彭湃的眼神黯淡下来，易景行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你知道我的。”
易景行打断他继续回忆，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说：“湃儿，记住，你是我的‘太阳花’，我的激情全都用来灌溉你了。”
彭湃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大对劲，疑惑地盯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对方竟然记得当初同学们给他们俩拉CP时取的外号！
易景行见那因羞愤而胀得越来越红彤彤的面庞，嘴角溢出了笑。
“咔！”
这是彭湃第三次NG，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因为这不仅是第一场戏，更是一场极具对抗性的重头戏。
韩临选择将这场戏放在第一场，抱有两个目的，一是想让那些用有色眼光看彭湃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实力，二是想通过蔡恒生和彭湃的强强联手，为剧组带个好头，却万万没想到彭湃竟然频繁失误。
刚回到休息室不久，韩临就敲开了门，顾樱桃示意助理萧何一道走出去，韩临将门带上并反锁。
他走到正趴伏在化妆桌前的彭湃身后：“没休息好？”
彭湃缓缓直起身子，从镜子里对上韩临的视线。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不知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入不了戏......”
韩临弯下腰，将下颚抵在彭湃的肩上，“不要看我，看你自己。”
彭湃依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着你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彭湃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空洞无物。
“什么都没有。”
“有的。”
韩临绕过椅子，靠坐在桌边，食指尖挑起彭湃的下巴，“你在畏惧。”
彭湃感到吃惊，瞳孔震颤着，畏惧？
韩临给青年思考的时间，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条丝巾擦了擦镜片。
彭湃吸了口气：“韩导，你......”
韩临掀起眼皮瞧他：“怎么？”
“没想到韩导长得这么......这么......”
韩临戴好眼镜，语气里戴了点威胁的意味：“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哦，湃湃。”
彭湃硬生生将自己还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话说回来，作为一个极具演艺经验的影帝，居然在这么简单的戏里NG！我甚至怀疑试镜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彭湃思考良久：“许久没演戏，生疏了。”
韩临顿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哈？！说实话！”
空气中是两人起伏的呼吸声，彭湃一直沉默着，最终还是无言地看着韩临。
韩临被气得七窍生烟，“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彭湃紧紧阖上双眼，那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眼底的青影诉说着又是一个未眠之夜。
最终，韩临不得已将这场戏推迟。
次日，彭湃走进影视基地的一刻瞬间成为目光焦点，前一日别人或许对他还抱有期待，毕竟是影帝，就算不火了，演技也该是说得过去的。
今儿所有人统一都换上了嘲讽的神色，彭湃没有什么情绪，倒是萧何骂骂咧咧了几句。
萧何年纪轻，心火旺，跟着彭湃咽了几年的窝囊气，好不容易脸上有光了，可以扬眉吐气了，却遇上这么些势利眼。谁还没个状态不好的时候？他阿湃哥的演技放眼娱乐圈有几个比得上的？！
彭湃摇摇头，他也只好偃旗息鼓，充耳不闻了。
正当彭湃准备推开化妆室的门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垂下手臂，静静听着。
“施施姐，你这么早就来了，可真是敬业呢！”
“谢谢。”
“你太客气了！哪像李瑶菲，以为自己多大的咖位，哪次不踩着点来？每次弄得主任催催催的，害得我们吃了不少骂！”
“小C说得是，施施姐，你长得漂亮，心又好，戏也精，我们都说你才应该是女主角呢！”
“是啊是啊！”
“谢谢你们，不过这个圈子啊，不是只靠实力和人品就能得到好角色的，即使我不NG ，导演也会觉得理所当然，自然不受重视了。”
“是啊，哪像那谁，昨天还以为他是影帝多少有些看点，结果，一点都不如你呢！”
“你瞧你，干嘛拿彭湃和我们施施姐比，那是能比较的吗？就他那人品，还有那演技，也不知道后门得开得多大多敞才进的来。”
“没错！你们昨天不在现场，没看到蔡影帝的表情，那叫一个难看啊，瞅着彭湃时一脸嫌弃。”
“你们这话在这儿说就好了，不要传到某人耳里，若不是有手段的人，岂能空手就拿到了主角呢？”
“施施姐说的是，那彭湃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以前是瞎了眼才会粉他，看他那么瘦，说不好还在口及毒呢！”
“嘶！真恶心！”
“不仅口及毒，还女票女昌呢！”
“真的？”
“施施姐竟然不知道？当初可传得沸沸扬扬呢！”
“哦，一向没有关注这人，只听说年纪轻轻就用尽手段搏上位，有一次看到他跟星祺的太子爷拉拉扯扯的，那太子爷看样子也挺喜欢他的，这才有点印象。”
“我的天！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丑闻！”
“这种靠卖身出道的已经屡见不鲜了，施施姐你也不要难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彭湃低着头，掩藏着表情，横出手拦住义愤填膺意欲冲进去理论的萧何。
“我跟你们说啊，可千万别说出去，据说他和‘国民好媳妇’徐佳言曾经有一腿！”
萧何感觉到旁边有异样，他看向彭湃，对方似乎很不舒服，抖着唇：“我去下洗手间。”
他看着那道颤颤巍巍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疼。
“你跟他多久了？”
萧何闻言转身，见到来人连忙准备开口叫人，对方一直看着彭湃离开的方向，对他抬手示意，他立即噤声，想起对方刚刚的问题：“林总，阿湃哥出事后一直是我跟着他。”
林锦炘想起那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郁结：“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
“嗯，还有更难听的，起初甚至每天都有人送些脏东西到他家，出门还会被泼脏水，被人绑架，尽管这样，阿湃哥也从来没说什么。”
“他有没有提过那件事？”
“只说过一次，说那些指控大多都是子虚乌有，但他也不去解释，总是一个人扛着，还反过头来开解我们。他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以前听到这些话也就是一笑而过，今天这么失态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林锦炘若有所思，没留多久便转身走了。
彭湃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脸，他这几天的表现一直中规中矩，所以非常能理解剧组的人对他演技的质疑，并且那件事后，旁人对他的唾弃也全数接受，但是......
那个人，他怎么也不愿意再次听到，一想到这，他又开始反胃。
漱完了口他又拍拍脸，走出去的时候看到萧何正在门口等自己。
“阿湃哥，刚刚我在化妆室外碰到......”
彭湃急需转移注意力，不禁出言打断：“不用多说，我有点累了去休息一下。”
接下去几天没有彭湃的戏份，这也是韩临临时调整的日程，希望他回家好好钻研剧本，再找找状态。
离开剧组的那天，彭湃应林锦炘的约，在南屿传媒楼下的咖啡屋等他。
等待中，彭湃觉得无聊了，拿着书坐在角落里看了起来。起初看得津津有味的，也许是冬日的暖阳格外地令人舒心，他渐渐打起了瞌睡，头靠在落地玻璃窗上。
阳光下的青年恬静而俊美，光与影凸显出那精致的五官，也许是梦见了开心的事情，嘴角轻轻上扬着，格外的温柔，那脸上的绒毛，俏皮地竖立着。
林锦炘来到窗前就看到了这副光景，他因为工作而迟到，会议一结束就马不停蹄赶来，一路小跑着，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心急。
他的手不禁贴上玻璃，在触碰时像是被吸附着一样，抽不开手，甚至还留恋地抚摸着，似乎真的在摩挲着青年的脸，眼神一秒钟都不想从这人身上离开。
林锦炘的心跳坚定而有力，他微微弯腰，隔着玻璃凑到彭湃耳边。
“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