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镜头》星穹有鱼

10、天生演员

　　苏澜滑了档，在当地的一个普通高校上大学。他深深地明白，只要自己没有办法经济独立，不仅没办法给妈妈治病，还会被妈妈带上一条他不愿意去走的人生路。
　　当年，他爸把领导儿子揍到奄奄一息的第二天就被刑拘，李月梅东家借西家凑的，好不容易把人给保了出来，自己却被领导喊去谈话。
　　领导表示，由于上面的人震怒，打算严处她老公，但如果李月梅自行离职的话，可以考虑不再追究。
　　李月梅的梦想是一路青云直上，彻底告别农民的生活和身份。那一晚，她静静地坐在黑漆漆的办公室，梦破了，心也碎了。
　　出乎意料的是，自尊心很强的李月梅没有走人，而是委曲求全地接受单位将她下派到工厂做流水线工人的决定。
　　村民们议论纷纷，在背后指指点点，加上工作内容变得异常辛苦，丈夫和孩子都要操心，李月梅在很短的时间内性格产生剧变。
　　带孩子和挣钱养家几乎快压垮了她，渐渐的，她患上了躁郁症，时不时变得狂躁，时不时又很抑郁，发起作来很可怕，好几次差点把幼小的苏澜掐死。
　　李月梅的掌控欲越来越强，她永远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反抗一切反对她的声音，孩子的一切她都要插手，甚至是精神世界，即使对方已经成年。
　　苏澜的生活不算差，李月梅没有亏待他，但是他的精神受李月梅的影响，多多少少有点消极和缺乏自控力，但他也受李月梅影响，变得忧郁而又坚韧，同时自尊心非常强，从不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弱点。
　　高三毕业，他外出打工补贴家用。
　　青年旅社里有各色各样的年轻人，苏澜是义工，虽然没有多少薪酬，但非常勤快踏实，加上有一副好容貌，深得老板和客人的喜欢。
　　在这里，他结识了自己的初恋，一个来自故乡的活泼漂亮的女孩，白蕙兰。
　　苏澜的青春期里，没有过少男少女的情愫萌动，在母亲的强势镇压下，他不敢做出一丝一毫逾矩的事情。
　　在学校的时候，给他写情书的女孩很多，而白蕙兰之所以有机会，只是因为苏澜毕业了，可以谈恋爱了。
　　苏澜不懂爱情，在这段恋爱中，白蕙兰是那个付出更多感情的人。但在生活和物质上，苏澜是标准的男朋友，温柔体贴，对女朋友有求必应。
　　此时的两人的确很登对。
　　假期马上要结束了，苏澜告别了老板和同事回了老家，而白蕙兰早已在家里等候他的归来。
　　他答应过她，等他回来，就带她去见自己的母亲。
　　很快，李月梅接受了白蕙兰，这么一个既漂亮又懂事的儿媳妇，李月梅喜欢得不得了。
　　几人商量好，再过一年两人就结婚。
　　此时的苏澜抱着对女朋友的责任心，并没有觉得这么早结婚有什么不好，于是更加努力读书和打工了。
　　大二的一天，苏澜照常去接白蕙兰，对方马上就下课了，他站在校门边安静地等候。
　　艺术院校的俊男美女多，饶是如此，仍然有不少人回头看向苏澜，并小声议论着，那些暗中频繁瞟着苏澜的女生，一见苏澜抬起头直视回去，脸纷纷红了。
　　在这天，在校门口，一个戴墨镜的长发小伙子拍了拍苏澜的肩膀，低声聊了会儿，最后递给他一张纸后离开。
　　白蕙兰不止一次跟苏澜畅想过未来，她想当明星，想挣很多钱，想苏澜永远都爱她。这个时候的苏澜认为她直接得很可爱，并不觉得对方想要的那么多。
　　不久后，李月梅的生意亏了，身体也每况愈下，精神状态更加危险了。家中没有了经济来源，以苏澜的能力，目前连赚到学费都只是刚刚好，没有更多的钱用来承担家用和母亲的医药费。
　　何况，他还有个消费水平很高的女朋友。
　　他想，有一条路或许能彻底解决这样的困境，或许也能让白蕙兰更开心，最终，他打通了星探的电话。
　　他这才知道，那个小伙子不是什么星探，而是某知名传媒公司的太子爷。对方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容貌气质出众的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在脑中形成。
　　进了传媒公司，苏澜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不过才半个月，他就看到许许多多比他优秀不少的年轻人哭着告别了这个圈子。
　　正当他深刻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
　　白蕙兰惹上了混混。
　　他听着白蕙兰的哭诉，得知她因为出众的样貌，被一个混混老大的儿子看上。对方不管她有没有未婚夫，强行发生了关系，并要求她和苏澜分手，如若不肯，要么打断苏澜的腿，要么拿钱去换。
　　苏澜涉世不深，缺乏人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去报警。
　　几天后，他再去见白蕙兰的时候，被对方狠狠骂了一顿。由于苏澜的懦弱无能，导致她不得不遭受混混没日没夜的骚扰，现在全校上下都在看她笑话，戳她脊梁骨，她还怎么进娱乐圈。
　　苏澜想起来，他爸以前也是混的，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爸的老大貌似是一个姓冯的大叔，而且凑巧，他妈为夫还债接触过对方的人，有联系方式。
　　他没想到，以前的一个混混头子，现如今竟然是本市最大势力的领头人。
　　与这么大的人物见面，苏澜很紧张，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混混界的大腕，都讲个义字，只有自己拿出东西，才能有资格谈条件。
　　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与一个资深老江湖的对话，这正是当初彭湃将苏宁山和林锦炘两位老板带入戏的一段戏，难度高，即使彭湃对台词已经滚瓜烂熟，但还是独自在化妆室反反复复念着。
　　易景行走进化妆室的时候彭湃已经睡着，接连三天高频度的拍摄令他的头脑发胀，盯着剧本半天结果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索性开始回忆记忆深处里，与这场戏相似的场景，渐渐地就睡着了。
　　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剧本，易景行随意翻看着，那白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是这人对工作极致的认真。他合上剧本搁在化妆台，从衣架上取下毛毯轻轻覆在彭湃身上，彭湃睡眠浅，感受到这一点动静便翻过身来。
　　易景行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这副恬静的睡颜。
　　太喜欢，看不腻......
　　可以吻他吗？
　　易景行一次又一次垂问内心，经过一番挣扎后，他缓缓探过身，那嘴唇竟控制不住轻轻颤抖着，正当他快要触碰到时，那唇瓣的主人倏地睁开眼睛！
　　只有易景行自己知道，那脑袋中如雷般的轰鸣声和胸腔中的心跳声，有多强烈。
　　彭湃的眼睛里还是睡意满满，一副无辜的神情，视线聚焦后，易景行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彭湃虚张了眼，又笑了笑，嘟囔：“是景行哥啊......别闹，我睡会儿......”然后闭上眼秒睡了。
　　易景行全身僵硬，因为他发现，其实他无比希望，刚刚的彭湃一把推开他，红着脸打他，骂他流氓，然后自己再强行把他拥入怀中肆意亲吻。
　　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易景行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可他亦不敢再进一步，理智告诉他，幻想可以有，但现在绝不是最佳时机。

　　苏澜走进冯宅的时候，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觉得自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来玩命，可一思及自己的来意，他坚定了眼神，拳头紧握，跟着安保人员进行了一系列安检，上缴了一切随身物品，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后，才见到大佬本尊。
　　尽管大佬是独自出现在他跟前，他也知道这四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稍有伤害对方的意图，就能瞬间爆了自己的脑袋。
　　大佬年纪不小，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慈祥地看着眼前分明紧张得要命却又强装镇定的小年轻：“你说你叫苏澜？”
　　苏澜点点头：“苏州的苏，波澜的澜。”
　　闻言，大佬微微睁大眼睛，他看着眼前一本正经介绍自己的样子，青涩、懵懂，又无畏。
　　当年也是一个这样的年轻人，同样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同样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同样是为了来求他办事，同样是叫苏澜，苏州的苏，波澜的澜。
　　想到这里，大佬心下一恸，面容微微苍白。
　　苏澜见了连忙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
　　这时，一名西装男人举着托盘走过来弯腰递给大佬一杯纯净水，还有一粒白色药丸。
　　苏澜尴尬地收回手，想了想，的确是不妥，于是自己仰头喝了。
　　大佬挥退了管家，饶有兴趣地盯着苏澜：“你是如何想到我的？”
　　苏澜一惊，这大佬着实奇怪，不问他的来意，就像他一直都弄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报了自己的名字，对方就肯见他。
　　“家父曾跟我提起过您。”
　　“哦？谁？”
　　“苏雷。”
　　大佬怎会不知道他的底细，早在他递上拜帖时，个人身家背景都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苏雷是大佬曾经的小弟，那时候大佬还只是个混混头子，跟着他的人不多，听他话的人很少，为他卖命的更是少得可怜，这其中就有苏雷。
　　苏雷曾经在被另一支外地势力俘下的时候，为了掩盖大佬的踪迹，被人砍了一根手指。这份情，大佬一直记得，道上的情义，自是要还的。
　　出于苏澜这个名字，也出于苏雷的恩情，大佬愿意见苏澜一面。而这个苏澜所求之事，他也知道。
　　对于大佬而言，这个抢人的混混只是跳梁小丑，抬抬手就能解决。
　　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叫苏澜的孩子，是否和自己记忆中的另一人相似，如果是的话，他希望可以帮到他，多多少少弥补一些当年留下的遗憾。
　　但这些，只是大佬的内心活动。
　　大佬一副恍然的样子，想了会儿道：“哦，苏雷啊......瞧我这记性，那是很多年前的人了。既然你知道苏雷与我的牵连，那必然知道当年是你父亲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的儿子，对吧？”
　　苏澜摇摇头，道：“不瞒您说，我的确是以父亲于您的恩作为敲门砖来见您，但求您的事，我会自己还。父亲的恩，儿子不敢代受。”
　　大佬一直看着手中转动的佛珠，这时才侧目，心说这个年轻人不错，有胆识又有见地，有魄力又有头脑，只是过于单纯倔强了。
　　“说来听听。”
　　苏澜心下一顿，果然，大佬对他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心里跟明镜似的。
　　“听闻您投资的传媒公司新上的电影正在招募男主角，我想我可以为您效力。”
　　大佬看着苏澜脸上的笑意，那眼神里是飞扬的自信，却不自负，坚定的表情，稍显稚嫩却十足美感的面容，又差点让他陷入回忆。
　　他轻咳了一声：“你一个什么都不懂就信口开河的愣头青，我看更适合来我帮里做‘兄弟’，当明星，你还不够格。”
　　苏澜脸一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他深呼吸，默默松开了手，双手覆在膝盖上，一副乖巧的样子，但那手指，仍是若有若无地紧紧拽着裤子。
　　大佬什么人没见过，自是知道对方心里想必是乱了方寸，不禁摇摇头。
　　却在这时，他听到对方说：“首先，我不干犯法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我的父亲没教过我，所以我也只能够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做事。其次，您也看到了，我和您那门口的手下的差距，您也犯不着费力来栽培一个志不在此的人。最后，我皮相尚可，虽不是科班，当明星这事，既有您的传媒公司罩着，又有经纪和公关团队的包装，加之我后天的努力，不是难事。另外，前不久贵公司的总经理董先生将我招进公司，作为这部影片男主角的备选演员，现阶段即将进入培训期。”
　　一番话下来，大佬听了，感触颇深。
　　苏澜振振有词地说自己不敢犯法时，他不禁乐了，这孩子还真是耿直。不过他却低估了对方，这不是孩子，而是一个说话极有逻辑并且十分擅长说服人的智者。
　　表明立场而后讲道理，最后还给他来一记闷头棍，说明他是自己外孙看上的人。
　　这人，当成大器。
　　“你这人倒是机灵，但你何不想想，我帮了你铲除异己，又帮你拿下男主角，一番两番都是为你铺路，那你的回报呢？再说，万一你搞砸了我孙儿的事业……”
　　“我会让所有人都去关注这部电影，我会用我的付出，将明年新春档所有的市场和流量都争夺下来，贡献给您或者说董先生。”
　　“哦？好大的口气！你一个毛头小子，敢说你有市场？靠开后门上位吗？”
　　“只要有人关注，好坏都是市场。”
　　“是这个理不错，但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我可以带给您利益。”
　　“这点小利，抵不过对你的投入和你自身的回报。”
　　“这是自然，但您的投入同样也抵不过，我得到回报后，对您的回报。”
　　“还不够。”
　　“五年。”
　　“哦？你这么确定能大卖？”
　　“是，把剧本交给我，我能让梅里斯导演翻拍。”
　　“你确定？”
　　“我像是胡说八道的样子吗？”
　　“你们是否已经接洽？”
　　“我有把握。”
　　“需要多久时间？”
　　“这就要看导演是否愿意等了。”
　　“我想，即使是公司需要安排进来的人，也不会影响梅里斯导演的决定。”
　　大佬没想到，针锋相对间，自己已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他沉吟了一下：“恭喜，我这关，你过了。”
　　苏澜也一笑，但没有欢呼雀跃，倒是如释重负，没有人知道，此时他的身上已是汗水涔涔。
　　大佬站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苏澜回握：“感激不尽。”
　　“咔——！”
　　彭湃回过神来，对眼前之人鞠了一躬：“前辈，辛苦了！”
　　那名老者点点头，又跟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彭湃走下场，接过助理递的毛巾擦了擦脖颈间的汗渍，这大冬天里，因为入戏，竟生生出了满身大汗。
　　“去换了衣服吧，当心着凉。”
　　彭湃回过头：“不了，待会还要补个镜头，景行哥。”
　　易景行要助理重新拿了条毛巾，帮彭湃脱了外衣，要对方转过身背对自己，然后将毛巾包住自己的手，伸进对方的衣服里，擦拭那背上的汗水。
　　两人所在的位置恰好比较隐蔽，加之所有人都在忙着撤换道具，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都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哪有，你说得我像小孩子一样......”
　　“在我眼里，你一直这么需要人照顾。”
　　“景行哥，我发现你真的特别特别有母性的光辉。”
　　“......”
　　“以后我就叫你景妈妈吧！”
　　“真是笨蛋......”
　　“你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