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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头、老屋和井 ...

  •   石头、老屋和井

      天边刚泛鱼肚白。薄薄的雾笼罩着还末醒来的古阳镇。
      老街东边,那棵几人粗的老槐树,开满了乳白的一串串槐花。树上挂着红的绿的旗子,旗子上写着“有求必应”、“树神显灵”等。吹来一阵风,吹的旗子“呼啦啦”的响,吹的槐花颤微微的摇,摇着暖暖的、甜丝丝的香气向西北方弥漫......
      街西口的老井边,从老屋里走出一群人。领头的兰儿端着火盆,火盆里的柴灰里掩着旺旺的火;紧跟的是兰儿娘家哥嫂,从自己家提着一大壶香油,还有黄豆芽和绿豆芽;再就是兰儿的婆婆,捧着个大面盆,里面是发好的面团;公公胳膊肘儿下夹着写好的搬家对联和应该往堂屋贴的祖传香火;还有开着新汽车拉着新家俱的姐夫;塑料袋装着一万响鞭炮由小六子提着......今天是石头搬新家的好日子。
      眼看天边的太阳快升起来了,着压箱底结婚礼服的兰儿喊:“石头,你快点啊!”“来了来了!”扛着贴着步步高升的弯弯木梯,石头锁上了老屋门,留恋的看了看老屋,起身走到井边时,又返回去取了水壶,在辘轳上绞了一壶水给小儿毛毛提着,这才紧步随着众人而去......
      (一)
      石头小时候爱好写写画画。在学校他的美术作业常常得“A”,惹得那些见了美术作业不知如何下爪的女生纷纷将自己的作业本拿来请他代劳,他也毫不推辞,一时间全班的美术成绩刷地提高了,翻开作业本全是红红的“A”。
      石头在十六岁那年接到成都美院的录取通知书,高兴极了。可是想到父母已年迈,家里连吃盐都困难,还欠有外债,悄悄地把通知书压在床下边没向任何人提起。从此每到晴天早出晚归给建筑队做工,一天两块五毛钱。下雨天就在家里画画写毛笔字。他沉默寡言,挣的钱都如数交与父母,想早点还清外债。
      有一天嫂子看到他在家里画的一大堆美女图,有昭君出塞,黛玉葬花,贵妃醉酒,貂蝉拜月,还有一些是裸体…..就悄悄对外人说:
      “他是想媳妇想的,整天在家画女子”。
      石头听到后很难过,为别人不理解他感到悲哀。他觉得没有必要辩解,就到东坡上去挖春地,想用繁重的体力劳动发泄心中的苦闷。挖着挖着,锄头碰到了一个大石头,仔细看那上面还有些字、画。这冰冷毫无生气的石头,古人刻上字画后竟然有了生命力。字迹模糊能辩,有“皇恩御赐……”等字样,清朝年间的楷书,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书法苍劲有力,图案精细秀美,欣赏着它像看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原来冰冷坚硬的石头也可以说话,万古千秋的流传。
      是这块古碑的灵气感染了石头,他有了一个想法……
      镇上没有石板,打听到百十里外的开河有青石板,石头骑上自行车去找,请当地石匠帮着开一些。找了姐夫的拖拉机去把青石板拉回来。满满的一拖拉机石板在过一条河的时候陷在里边不能动了。他从车上跳下来,问姐夫:“咋了?”
      姐夫说:“陷坑里动不了了。”
      “那咋办?”
      “你使劲从后边推,试试能出坑不?”
      他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泥浆溅了一身,车轱辘还在原地打转。这时一队下乡的干部正好路过这里。他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
      “师傅们帮个忙啊!”
      一个领导模样的问:“咋了不能动了?”
      他说:“这驴日的车陷进去了,你们帮我们推出来吧?”
      这个领导挥挥手:“走!”
      边上一个人说:“周书记,水凉,您还是别下水了!”
      这个面貌清瘦的周书记说:“不行,多个人多把力,天不早了,老乡还要赶路呢!”
      在周书记的带领下,这些素不相识的干部们脱下鞋袜,挽起裤脚下来帮忙推,把车和石板推出河。地里的包谷都黄了,山上的树叶也变红了,正值深秋时节。看着冻得打颤的周书记和干部们起身要走,石头心里无限感激,连声道谢!
      石板拉到过风楼,拖拉机一只轮胎没气了。天已黑,凉嗖嗖的秋风刮到他溅满湿泥浆的身上。天边挂起一弯冷月,清辉照着这黄土路。附近没有修理铺,于是姐夫在前边慢慢开,他肩扛着缺气的轮胎那边,往郭家村方向去。到了郭家村,当轮胎用的他已累的散了架子,上衣和裤子里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顺着裤摆往下滴,一走路,鞋里就“不叽、不叽”的响。等到修理师傅把带补好打足气,他这才缓过气来。把这车宝贝石头拉回家时,已快天明了。
      石头开始干活了。在石板上雕刻上腾云驾雾的龙,刻上牡丹朝阳、起舞的凤凰;刻行书如行云流水;刻隶书波磔起伏;刻楷书端庄清秀;刻篆体流畅舒展……再配上图案栩栩如生。这些石板都有了灵气,张开嘴向人们诉说。乡里人看这石碑比水泥碑做的好,又耐久,就没人要水泥碑了。还有人把原来的水泥碑换做石碑。这年大寒节,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没日没夜的苦干一个多月,帮家里还清了所有外债。
      从此,人们便叫他石匠。即便是人们这样叫了,他也觉得不是叫他,仿佛是叫别人似的。
      (二)
      石头要娶媳妇了!凭着要饭手艺,石头就不用跟镇上那些养家的男人一样上煤矿挖煤,或者下南方打工。虽不比挖煤的挣钱多,但能照顾家里老人,再侍弄那点庄稼,也不愁吃喝。
      要娶的是以前让他代做过一次美术作业的女生——兰儿。兰儿高中毕业后和本村姑娘去浙江服装厂打工,和石头一直书信联系。很多去南方打工的女孩都嫁到了外地。兰儿性格内向,但是很有主见。在服装厂被厂内女工暗地里评为“漂亮第一”。服装厂同宿舍的女工们大都交了外地男朋友,她却拒绝了那些男孩。她有次回信给石匠说:“在外打工,我只是一朵飘零的花,那些打工男孩是无根的草。我不会喜欢这些南方男人的,我的根不在这里,出来打工,挣点钱一些寄给父母,一些攒着做自己的嫁妆。我会回家找个本分又可靠的人的。”石头给兰儿写了几年信,一个礼拜一封,每封信上的字都和印刷的一样精美。厂里的人渐渐都知道这个冷若冰霜的兰儿,原来在老家有男朋友。
      香港回归那一年,石头把兰儿娶回家了。
      从此,在古阳街上,又多了一对幸福的人儿。
      这古阳镇自修312国道后,政府就在废弃的古阳城墙上,南北向修了一条宽宽的新街道,两边大都是两三层的楼房,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新街道崭新、漂亮又整齐,像刚出嫁的小媳妇。而原来热闹拥挤的老街便冷清了,仿佛颓废落寞的老人。
      这老房子,整体来看是徽派建筑风格,木质框架结构,青砖灰瓦。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墙倒屋不塌,很牢固的。也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名符其实的“百年老屋”。那房顶的翘檐,玲珑别致,象展翅欲飞的鸟儿;和普通房子区别的是它山墙上有两堵防火檐。平面还绘有彩图。随着岁月的侵蚀,彩图还依稀可辩,一个梳着大辫子的人背着个口袋,弯腰向另一个梳大辫子手拿着算盘,前面放着大秤和大斗的人走去。图案线条流畅,人物表情刻画细腻。兰儿第一次到他家来时问:“你们家原来是大地主吧?”他说:“听奶奶说是的。”
      第二年,儿子降生了。一家三代同堂,住两间老房(三间中的一间解放后分给另一家贫农),结婚前石头住在放满杂物的阁楼上。哥嫂去年就出去打工,把仅有的一间房腾给他结婚用,几岁的侄子由老人照看。后面隔开的豆腐干样的小黑厢房里住着父母和侄儿。另半间开有一扇糊着白纸木格子窗,可以透进来亮亮的阳光,墙刷的白白的小屋子,十平米不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电视放在墙角的角柜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高低柜,整个小房间塞得满满的。这就是他们结婚时的新房。来客人时还要塞进一个桌子,靠床的那方就省了放一条柴凳,另三面勉强放下凳子,等人坐进去,已不能自由转身了。虽然坐得拥挤,但是家里人待人实诚,客人也就只管酒足饭饱了,然后就坐在门外当街的檐下拉家常。
      两间房从中间隔开,后面是厨房和父母与他小夫妻的卧房兼客房。前面是通的,一根刷着红漆的桶粗的圆柱立在梁下,柱子下是一个扁圆的石鼓,鼓边的一个个小圆钉都刻的凸出,很是逼真,鼓下垫的正方形的豹状底坐,都是石头的。左间他刻石碑,父母在另一边做些活贴补家用。掀开一个隔灰的门帘,就是做饭的锅台,灶侧上是阁楼的入口,有一木梯通上下。阁楼口下原来还有一红薯窖,常有人在街上见家里没人就直往黑屋里走,走着走着就“嗵”掉窖里去了。好多人以为这老街人家里有机关,贼也不敢胡进。后来有小孩了,怕孩子掉窖里,就把它填了。灶后是父母的房门,右边是他的新房门,那个弯弯木梯就挤在这两门一灶的墙角里,不熟悉的人往屋里走,不小心碰到弯弯木梯,就会“咚”的一声倒向阁楼口的另一边。把人吓一大跳不说,头上还可能碰个大疙瘩。
      怀小孩时,兰儿白天去缝纫部帮工贴补家用,晚上才回来,一家人和和气气在一起吃饭,很是融洽。小孩出生后,整天呆在家里带小孩做家务,加上小孩的东西,屋里更拥挤了。摇篮都没地儿放,走路都要侧着膀子过。兰儿本来憨憨的性子,也焦急起来。晚上,和他商量说:
      “咱写申请重建房吧,这老屋这么挤,这样的环境对孩子也不好啊!”他还沉浸于新婚又得子的幸福里,说:
      “要知足么,大厦千顷,夜眠只有八尺。现在咱这是穷不欠帐富一般哪!粮食也够吃了,这日子是我以前都没想过的呢!”
      说是这样说,还是写了申请递到村上。
      村上让交了管理费办理申批手续。石头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日子里,一天兰儿说:“住在这里,孩子以后学走路都会常摔跤。我们出去租房住吧。”两老人一听说急了,他们自己去租了房子,这下家里比以前宽敞了,兰儿又把家里老鼠到处打洞不平的土地面打上水泥地面,为孩子学走路做准备。石头对老人搬出去住不乐意,心里还憋着气,就故意和兰儿作对,知道她抬不动的东西,非要让抬,然后就羞辱她,说:“看你有啥用,我这边轻轻一只手都起来了,你怎么就抬不起来?”兰儿吵不过他,打架更吃亏。暗暗忍下一口气:“要把日子过好,一定要过好!”
      石头的申请批下来了。村上让队长给调整宅基地,队长却推三阻四。他就不明白,我们又没欠上调款,交粮又积极,队长为什么不给调整地呢?后来有人点眼,他过年的时候就给队长提了烟酒拜年。队长老娘过生日,他晚上才知道,去了硬是塞了100块钱。知道人家装修房子,明明忙得没功夫,队长一声招呼还是提了工具去帮忙。队长家前院盖着两层楼,贴着当时流行瓷砖,这又要铺地板砖。后院三间深深的砖木结构瓦房,租出去几间给在镇上照顾小孩上学的人家,宽敞的很。晚上回到家他都在骂自己下贱,没想到为了盖房子,这么去舔人家肥沟子。等我把房盖起,把老爹老娘接进住起,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新街道两边的新楼房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312国道通车啦!一天中午,一个胖胖的慈祥的中年人,穿着制服,来到石头正在刻碑的案前,问他:“小伙子,有活干,你有空吗?”他忙说:“有空有空”。
      这是公路段的干部,也是古阳镇人。因为312国道修成后,宣传工作要搞上去,国道两边的石头挡墙上要刷写标语,听说石头写的一手好字,就来找他了。先让写了几条几个领导看过后,很满意,字迹圆润饱满,因地势该放的放,该收的收。因此领导就放下心来将宣传内容交给他,由他去写。这一年因为写标语,骑自行车把屁股和裆都磨掉了皮。晚上回家痛得不行,和兰儿也不能亲热。兰儿看他白天干活,晚上疼得睡不好觉,心疼的掉眼泪,怂恿他买了个嘉陵摩托。这下可好了,上下几十里路跑得轻松,这车又有劲,还能带几百斤东西,想去哪儿马上就能去,坐上去脚一踩就走了,少遭多少罪。办事效率也提高了,一天多写好多字,多干很多活。
      当磨沟岭上那3米3的方方大字一个个写好,石头抬起头、眯着眼,仰脸看自己写的字,全然不知头上的帽子已掉到了地上。他的脸晒的像包公,背上也开始掉一层黑皮。
      年底一算,把摩托车钱挣回来了,还赚了一点过年钱。他去地税报10%的税款,净钱领回家时,兰儿抱着娃,一高兴把她娘俩举过头顶转了好几圈,吓得娘俩惊叫起来。
      (三)
      石头娶兰儿,婆婆当初没看上,对儿子说:“你看她瘦的,一阵风都能刮倒,吃饭象猫吃食,一小口一小口才吃一小碗,肯定干不了活,恐怕孩子都生不了。把自己收拾得像个干部一样讲究。农村人就得象个农村人的样儿,肯定不是过日子的主儿。”
      兰儿也并没穿戴什么挺好的东西,无奈一样的便宜衣服穿到她身上就有一种和农村人不一样的味道,看着总是整洁、清爽。石头笑着对妈说:“妈,你心中理想的媳妇是高高胖胖,能挑大粪、挖春地、会收种庄稼一餐能吃三四碗。你们相中的人,都要二、三万彩礼,出得起这个钱,人不对脾气么!”他妈也就无言了。
      兰儿在家带娃,娃吃奶,石头经常要出去干活一呆几天,烧锅做一个人的饭实在难,待把锅里柴刚烧着,饭就熟了。怕糊就赶快把柴退出来,常常被烟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买了一台煤气灶,图做饭方便。没花过这么多钱的婆婆看在眼里,气在心上,让儿子不要买摩托车,儿子也还是买了。她颠着小脚跑到媳妇娘家告状:“娶个媳妇,房子没盖都不知道攒钱,儿子挣俩钱都不知道咋样花好了,买个煤气灶在那儿烧钱。我们一辈子不是都烧柴做饭,也没见把人饿死。那个摩托骑着不安全,还花那么多钱。‘外头摆浪子,家里搪浆子’。我小儿子可怜,娶个不会过日子的老婆,这光景啥时才能过到人前去啊?”兰儿回娘家送礼时,娘家人就学给她听,她也不敢说那钱是自己打工攒的钱,怕娘家人说她猴。只有淡淡的说:“老人不识字,我不跟她一样(见识)。”
      石头在312国道写标语,兰儿带着吃奶的孩子把坡上坡下的地都种上了,累是累,可石头有力气,出大力还全靠他。年底阁楼上的粮仓里满了,装不下了没地方放怕老鼠糟蹋,只有把仓外的粮卖了。小两口挣点钱也不乱花,攒着准备盖房。
      一晃又过去了一年,那家小媳妇整天请队长喝酒的,队长早就把宅基地给弄好了,想占多少占多少,房都盖好住进去了,还租出些。石头和另一家就没地方盖了。
      老父亲一怒之下,找村上干部反映,结果被村干部轰出来,还说他们不会为人。老父亲和队上几个老人写一封联名信,全组社员(除了建房那家外)签名盖手印要求罢免队长,公布组上帐目。迫于公众的压力,村上开会重选了队长。可是原队长把地弄乱了,新队长也没办法把他和另一家的宅基划下去。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土地岭和三道梁在建移民新村,村里修了水泥路。好多外乡人都移到这里建房,建起的楼房真漂亮,家里都刷的白白的,地板铺的亮亮的,门前院里还有花辅,比城里还美。附近乡村都和这差不多,村村通水泥路修到每个村庄。
      兰儿去移民新村转了一圈,很是羡慕。回家就对石头说:“咱还不如移民呢!这日子真是没过头!”
      石头却说:“这日子真是我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好日子,你还说没过头。这不缺吃不缺穿,国家政策好,现如今又不收农业税,种地还有补贴,只要勤劳肯干,都有好日子过。”兰儿知道他抬杠,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兰儿就提了桶去井台上打水。
      (四)
      这街口的井和古阳镇所有的井不一样。
      这是一口老井。
      井在老街口。井边的新街道是旧时的西城墙,城墙下有个娘娘庙,听老人说当年这是古阳关最热闹的地方。娘娘庙的香火旺的很,每到逢双的日子就是庙会。四下乡里人都在这里赶庙会。这口老井却是当年娘娘庙里的唯一遗物。它和老街东边老城隍庙边遗留的那棵不知几百年的槐树一样,孤独而执着的立在原地,仿佛想向后人讲述一段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这口井的水好。四周邻近人家都在这里取水吃。全古阳镇也许就这口井最深,有二十来米深吧。别的井不用辘轳绞水,用一根扁担就把水拉上来了,这口井却要辘轳绞。吃水的人多,原来的辘轳不知道被谁偷去了,一个叫傅朝轩的地质队工作的干部,也在井边住的,见没有辘轳,大家打水困难,就从地质队弄来了这个大辘轳,这个辘轳不知道有几百斤重,黝黑的拳头粗的铁杠杆被两块小山样的青石板固定在井北边。可以转动的辘轳有大人一抱粗。长长的绳子拴着沉沉的水,就被这磨的黑亮亮的辘轳从深深的井里轻松的拽出来。从此街里人吃水就光拿绳去取了。省了不少力。遇到旱季,别的井水都干了,或者打出来的水是浑浊的,这口井却依然如故,水是清清洌洌。
      兰儿以前没用辘轳绞过水,娘家太平庄的井用一根扁担就能把水取上来。石头不在家时或者活路忙时,她去打水,常常不是把桶丢进了井里,就是打上来是空桶。还有一次慌张的干脆连绳子都丢进井里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打上来一桶水,趔趔趄趄地提进家门就摔了一跤,家里泼得像鱼塘,衣服湿了半截,还把手腕摔伤了。从此左手腕一用力就疼痛。兰儿一想到要打水心里就怕了起来。没办法,怕也要吃水啊!硬着头皮去打。谁让这井里的水好又养人呢,况且不吃这水又没别的水吃。
      时间长了,居然也有模有样能打水了。你看兰儿潇洒地把绳头挽个套,套在辘轳把上,然后把桶系在绳子的另一头,这才不慌不忙地把桶丢进井里,捏着绳子摇三摇,估摸水满了,才摇动辘轳,把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辘轳上,直至看到桶从井边探个头,便停止了摇动,按住辘轳,侧手把桶提起稳稳地放在井台上,或倒在另一空桶再打,或解下绳套然后轻按辘轳上的绳子倒转几圈,那些紧抱着辘轳的绳子便松了手,变成大于辘轳身子的圈,由人轻松的取将下来,整整齐齐的绳子和水一起被晃晃悠悠地担回家。有时候兰儿看看这辘轳,这么有力气,像自己家的石匠,而她就是那软软的井绳。
      “石头,走,打牌去。”城墙后一起长大的小六子喊他。
      石头看了一眼兰儿,兰儿接口笑道:“小六子,最近从煤矿回来又发了吧?我们在家没出门不比你呀,挣那点钱哪敢去胡张?”
      “我让石头跟我一路下煤窑,你心疼他,收在身边享福,不让去么!”
      小六子和石头同岁,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呢,每年上半年去煤窑打工,听他说一个月五六千,挣两三万回家后,下半年就耗在牌场、麻将馆。过年时常没钱过年。过了年又去下煤窑。
      石头被兰儿说的没面子,就说:“六子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去。”六子走后,兰儿以为石头真要去打牌,带着哭腔说:“我们俩可说好了啊,你知道我以前在娘家常和姐妹们耍点麻将的,自从到你家后,我连摸都没摸过。如果你去耍牌,我也去麻将馆,你恐怕还没我玩的好。这日子呢,你就看着办吧!”石头一看兰儿沉着脸,生气了要掉眼泪的可怜样,诞笑着说:“我哪敢哪,不是和六子说着玩的嘛。” 兰儿这才破涕为笑。
      石头的活路越来越多了,一忙起来兰儿便家里家外的帮衬他。孩子也渐渐大了。一天,兰儿回家手上拿了个贝壳样的东西,一头还有喇叭,对孩子说:“毛毛,来!”孩子欢天喜地的来到她面前,“妈,这是啥好吃的?”
      “馋嘴猫,就知道吃!”兰儿疼爱地点了下孩子额头,“这是小螺号,每次你爸干活时喊他吃饭都听不见,用石子打他才有反应。这号声音洪亮,再吃饭时你就用号喊他。”兰儿笑着说。孩子高兴极了,忙送到嘴上吹了又吹。从此,“呜呜”的号声一响,石头就打扫战场吃饭了。
      (五)
      费尽周折,小俩口终于把自己的房建起来了。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房子是石头自己喜欢的欧式风格,蓝白相间的花色,也是兰儿喜欢的。她走进自己建造的天堂,石头亲自描画的花儿,是蓝天边飘着的白云。“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来了,亲友们都来祝贺,热闹的像过年一样。
      院子里,毛毛玩的高兴,唱着歌谣:
      我有一个好爸爸,
      妈妈说他很伟大,
      辛辛苦苦为了家,
      我们都爱他。
      ……
      石头看着兰儿和毛毛,舒心的笑了。在渐远的岁月中,所有的汗水与泪水,那仿佛会说话的石头,陈旧的老屋,养育自己的老井,帮自己走出泥坑的周书记……是那么的可爱。它们看着人们一步步走进崭新的生活。石头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石板、老屋、老井,依然在原地,它们渐渐高大,不停地向一代一代人诉说……

      (完)
      旷谷幽兰
      二00九年四月易稿于富水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石头、老屋和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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