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的感情》封北顾

6、“狼王”

　　“飞马当空，银河斜挂”。
　　天气晴朗，秋日的夜空中一丝云也没有，黑色的幕布上缀满了亮闪闪的饰品，满天繁星。
　　梁子安正坐在天台上仰头望着夜空，身边是安静坐着的裴宇。
　　梁子安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天空和这么多星星了，城市里的空气本来就不太好，天空很多时间都是灰蒙蒙的，好像蒙上了一层布，蓝天都不经常见，更别说星星了，像今天这样实在难得，美得不真实，好像一副画，又像一份经过处理的摄影作品。
　　梁子安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时的他刚完成一个任务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休息，说是房间，其实更像一个牢笼，房间只有一个高高的小窗户，唯一的出口被锁着，门口还有人看守。当时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静静地坐在屋子里，下意识抬头仰望那扇窗，入目是一片星空，梁子安只觉得呼吸一窒。
　　受制于窗户的大小，梁子安能看见的那片星空很小，杂乱的树枝伸入窗口，在深蓝的天空下变为剪影，却美得让人心碎，当时的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为了美而动容，梁子安想，也许是因为人对自由与美好那本能的向往，才让那天的他望着那扇小小的窗整整一夜。
　　夜风带着凉意将梁子安拉回现实，某道从一开始就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开，他笑着转头，“裴宇，我带你看星星，你一直看着我，我脸上有星星？”
　　梁子安不过是想和裴宇开个玩笑，不曾想对方却点了点头。
　　裴宇身体前倾凑到梁子安面前，他看着倒映在对方眼中的星星点点，伸出手指触碰上对方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下光滑的皮肤，然后轻轻开口，“这里有星星，我能看到。”那倒映在其中的繁星似是落在了一撅清泉中，梁子安一笑，他眼中的星光便随之闪烁，阔阔星空，浩瀚宇宙，大概不过如此。
　　裴宇的动作让梁子安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也许是一个人太久了，和裴宇待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如果没有“狼王”，也许梁子安可以试着用心去回应一下对方......但是没有如果，他们两个人的命运都没有彻底把握在自己手上，多余的感情只会扰乱判断。
　　梁子安闭了闭眼，他伸手，却径直摸向了裴宇腰间，用对方无法反应的速度拿到了那个小小的定位器。
　　果然，被关掉了。梁子安朝一脸无措的裴宇笑了笑，他每次都能确认裴宇身上带着定位器，但“极光”却仍然没有动静，比起谋划了这么久还没有半点风声，可能性最大的是，裴宇把定位器关了，对方会用什么借口来向“狼王”解释呢？信号被屏蔽？梁子安不是很关心这个。
　　“裴宇，”梁子安拿着那个定位器，“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冒险，但是我和‘狼王’必须有个了断，不管我成不成功，事后逃出‘极光’吧，以后的生活还很长、很美好，有机会可以去海边看看，和星空一样美。”语毕，梁子安没有给裴宇回应的机会，只见他手上操作了一番，那个小小的定位器突然嘀了一声，启动了，梁子安的位置便在那一瞬间传送到了“狼王”手上。
　　“子安...”裴宇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却没想到是梁子安自己动的手，他仔细地用眼神描摹着对方的样子，想把眼前这个人烙到心里，现在自己能做的是尽快“帮助”“狼王”找到梁子安，裴宇闭了闭眼，“子安，我喜欢你。”
　　虽然梁子安知道裴宇对自己的意思，这么直接的表白还是第一次听，他心里五味杂陈，却只扬起唇角，“好。”
　　裴宇走了，梁子安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需要的工具，第二天，他收到了来自裴宇的消息。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牢笼、铁链、冰冷的注射器、刺骨的疼痛、稳稳地握住枪的手......许许多多已经遗忘了的久远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中，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梁子安趁着夜色去了一处废弃的工厂，一个人在那破败的屋内呆了好久，第二天清早，他又拿出抽屉内那份从叶氏偷出来的东西，将其交到了警局。大功告成，只等“狼王”的到来了。
　　寒露已过，气温又降一步，道路旁种着的银杏树树叶已尽数变黄，清早寒冷，夜间凝成的露水在枯黄的野草上结成了霜，经太阳一照，又化为了水汽。梁子安像平常那样买菜、吃饭，直到傍晚，当他从超市出来，沿着那条每天回家都会经过的小路前进时，他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了，根据他的判断，大约有四个人。
　　终于，要来了。
　　梁子安笑了笑，左转走进了另一条小路，绕出了小巷，车辆来来往往以及人群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身后，烂泥杂草取代了水泥地和柏油马路，如同老人身躯一般枯瘦伛偻的枯树取代了行道树，梁子安依然往前走着，一边时刻注意着那跟着自己的几个人的动向。
　　最终，他走进那个废弃的工厂，在那个破败的小屋内停下，“出来吧，躲着也没意思。”
　　“哈哈哈，我的外甥终于肯见我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出现在梁子安身后。
　　是他，梁子安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声音，虽然语气很陌生，“狼王”可从来没有称呼他为外甥过，没有人会对一个手下、一个用于杀人的机器使用这么亲切的称呼，梁子安大概猜到“狼王”要做什么了，打感情牌？他可不吃这一套。
　　“我想和我的舅舅单独聊聊。”梁子安转过身扫视了一眼“狼王”带着的三个手下，不出意外地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是裴宇。
　　“好好好，”“狼王”满脸堆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手下的实力能超过梁子安，逃离在外的梁子安对“极光”的危险度太高，如果能让其重新回到组织为自己效力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所以他必须得拿出“诚意”，如果发生什么的话，三个手下应该也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狼王”这样想着，对左右的手下说道：“A01,B01,B02，你们去工厂外等着。”
　　“是。”三人异口同声，转身，离开，破败的小屋顿时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现在可以了吧，我的小外甥，还打算闹多久？”“狼王”一直笑着，看起来真像一个好舅舅，如果梁子安忘了之前他所做过的事的话。
　　“你尽可以收起你的虚伪，我的好舅舅。”梁子安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其中的寒冷如同化不开的冰雪，“我还没有忘记你当年对我所做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梁子安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他拥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和一个慈祥的父亲，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度过了美好的童年。但是悲剧突然发生了，父母因为仇家寻仇而死，一夜之间，他成了一个孤儿，和顾泠一样，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变故使原本开朗的他变得阴沉。
　　直到他遇到孤儿院中的那位护工，她和别人都不一样，她总是默默走到游离在别人之外的梁子安，从衣袋中拿出一颗糖递给他，糖是甜的，万里无云的蓝天、空气中的桂花香、土地上大片火红的花朵......梁子安突然觉得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护工的笑容，那颗糖的甜味也似乎还留在嘴里，而他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却又被终结了。
　　他的舅舅突然出现，带走了他，梁子安为自己还拥有亲人而庆幸，却没想到被拖入更深的深渊，刚刚好起来的生活从此被一片黑暗笼罩。牢笼、铁链、各种药剂、周围孩子麻木的脸、冰冷的注射器、刺骨的疼痛......他们在梁子安手臂上打下烙印，强制给他注射入药剂，将其关在牢笼中每日每夜地进行训练，梁子安从原本的绝望到麻木，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逐渐变得和周围的孩子们一样。
　　因为药剂，梁子安身上的伤总是很快就能愈合，五六年之后，他开始外出任务。
　　梁子安其实很少去想以前的事，但对于这个一手让他变成这样的舅舅，他实在无法忘怀。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对自己的外甥下手。”梁子安站在阴影里，盯着面前这个人。
　　“你的身体，很适合做这个。”此时的“狼王”也不再挂着虚伪的笑容了，他打量着梁子安，“强壮，敏捷，超常的自愈能力，多少人想要还求不来。”
　　“但比起承受的痛苦，我宁愿不要”梁子安的手握成了拳，“没有思想，机械一般杀人，那不是人，是机器，是你的工具。”
　　梁子安的回答让“狼王”微眯起眼，其中透出一丝危险，他很不喜欢有人忤逆他的意思，果然还是没有思想的机器比较好，“你以前很听话的。”
　　“哈哈哈哈机器当然听话，”梁子安笑出了声，“压抑的感情迟早会被唤醒，你的那些手下只是缺少触动与引导，至于我，我和那些还没记事就被你抓来的孩子不一样，我拥有一个正常人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