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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天地变换龙腾凤翥 乾坤倒转虎啸鹰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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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洛国京都,早已天地变换,乾坤倒转。
康成帝玉圻崩于病榻之上,皇后追随皇帝,服毒崩逝于皇帝身旁。
大太监吕怀忠自缢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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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成帝驾崩前夕,太子照例来定省。
冉敬身背金刚弩,照例在宫墙上巡逻,忽见太子昏定甫毕,走出紫芙宫,径直上了宫墙,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冉统领,请借一步说话。”
冉敬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但太子有话吩咐,也不敢推脱。
两人来至箭垛之下,太子背对冉敬,眺望宫外金阙,自言自语般说道:“一家五口,老奶奶老态龙钟不理事;父亲是个纤夫,流血流汗一天只赚五十个铜板;母亲沿街叫卖鞋垫,一天所得,多时不过四十钱;有个弟弟,可惜生来智力低下。一家人拼尽全力供养大儿子,眼巴巴地指望他成才。”
冉敬道:“不知太子探查卑职家境是何用心?”
太子道:“天幸,这位长子的确是个人才,不但才华横溢,且敬小慎微,奋斗不止,十七岁夺得武科探花,十八岁做了京官,二十五岁做上守备副将,二十八岁担任侍卫统领,升迁之快,无人能及;如今三十二岁尚未婚配,天底下万人里只怕挑不出一个;不仅如此,自你当上统领,京城望族屡屡求亲,皆被你婉拒;而且多年来,你守身如玉,既不逛勾栏瓦舍,也不结交裙钗姝丽;明明是个武将,却默学文彩华章。”
冉敬心有所动,语含愠怒,问道:“太子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太子道:“双瞳比你小十一岁,你却以读书为由,故意与他成为同窗好友。因为你知道,双瞳与云梦公主走得很近!这一切的源头,是在四年前的六月初一,公主十四岁生日,你第一次见她,惊为天人,自此爱她不能自拔。不但趁职务之便,多次私放公主出宫,还与公主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你沉溺其中,以至于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父母,多次催逼你成婚生子,你都置若罔闻。因为你想娶的人是公主,不但因为你爱她,还因为你还想娶个公主光宗耀祖!”
冉敬嗓子灼烧,说不出话。
太子转到冉敬面前,继续说:“只可惜,一个是金枝玉叶的人上人,一个是穷乡僻壤的野小子,何况你比公主大十四岁!公主不会看上你,父皇也不会把公主许配给你。所以你不敢跟父母说,不敢跟公主说,不敢跟皇上说,只能压抑自己,力求上进,默默付出,只希望公主有朝一日能明白你的心。冉敬,我说得对吗?”
冉敬擦去眼泪道:“太子是想跟卑职做交易?”
“这样的苦日子难道你想过一辈子吗?难道你想看着你珍爱如宝的姑娘嫁做他人妇吗?”
“……”冉敬无话可答。
“我能让你娶玉雯为妻,让你一辈子宠她爱她。但从今往后,你须听本王的号令。你,愿意吗?”
冉敬鹰眼放光,艰难地看一眼紫芙宫,扭头把目光定在灯火明媚的青罗宫上,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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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密谋几句,自回东宫。
当夜,紫芙宫里烛光黯淡,康成帝上气不接下气,皇后紧握着皇帝骷髅般的手,没有眼泪,也没有说话,眼泪早已哭干,慰问早已无益。
皇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朕去后,你和玉雯好好活下去。让玉雯千万千万不要回宫。”
至此,康成帝驾崩。
皇后抓心挠肺地哭嚎着,嘶吼着,哀鸣着,紫芙宫里满是悲怆之音。
皇后服毒,吕怀忠和双阔连日守在皇帝身边,都来劝阻,双阔甚至抢下了皇后手中殷红如血的瓷瓶,可皇后说:“服毒,我还能躺在夫君身边。难道你们想让我撞死,弄得满身血污吗?夫君流的血难道还不够多吗?”
求死之心已决,双阔只好含泪跪地,把毒瓶双手奉还。
皇后在皇帝身旁静静躺下,饮尽毒水,崩。
吕怀忠全身发抖,不通言语。
双阔道:“皇帝驾崩,需速传太子。”
吕怀忠双目失神,双耳失聪,如若未闻,摇到病榻前,跌跪在地,喃喃道:“不可能!皇上不可能死,小小剑伤,怎么会杀得死皇上呢?双大人,其中必有阴谋啊!”
双阔道:“虽有阴谋,却无凭据,如何是好!”
“不,不,任何阴谋,必有破绽。”吕怀忠仿佛梦呓。
双阔见吕怀忠丧失心智,只好亲自命人去请太子、赵大人和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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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后,免不了泪雨滂沱。
吕怀忠突然指着太子喊道:“是你杀了皇上!玉澜!是你杀了皇上!”
太子收泪起身,对吕怀忠道:“本王知道,吕公公跟随先皇已近六十载,既是主仆,又是师友。先皇驾崩,你于心不忍,故此心智丧失,胡言乱语。本王念你服侍先皇尽心尽力,赐你看守先皇陵墓。退下!”
吕怀忠情急之下,冲撞太子,试图双手掐住太子脖颈。
双阔轻功已臻化境,错步将他拦住,把他推出了书房。吕怀忠此后踱回枕霞宫,吊死在自己卧室的房梁上。
此刻,韩纶道:“先皇崩时,仅双大人和吕公公在侧,今吕公公失智,请问双大人,先皇可曾留下遗诏?若无遗诏,本相需即刻起草太子继位丹诏,以免节外生枝。”
双阔道:“并无遗诏。”
韩纶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既如此,太子即刻便是吾国吾民之新皇帝。”
赵音籁听了,立即俯伏九拜,山呼万岁。
继而韩纶拜倒,亦呼万岁。
双阔面色铁青,五体投地,口称万岁。
玉澜似乎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从温文尔雅的太子,变成了凌厉狠辣的新皇帝。他亲自扶起赵音籁和韩纶,却留双阔跪在地上,道:“双大人,朕问你,对于先皇和先皇后的遗体如何处置,你有何高见?”
双阔见这话问的蹊跷,便说:“先皇、先皇后发丧事宜,由礼部统管,不妨先听韩大人的意见。”
韩纶不等玉澜问起,道:“帝崩,自亲王至三品大员,公主以至四大将军之妻,皆于枕霞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三品以下官员及命妇,皆集于勤政殿外,序立举哀。次日,皇帝梓宫安奉爱民殿,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即日向岱国及各州郡颁布哀诏。”
玉澜的脸阴沉沉的仿佛雷雨将至,问韩纶:“韩大人,若朕让你秘不发丧呢?”
韩纶和双阔同时怔住。
韩纶道:“万万不可!本朝从无如此先例!”
玉澜蓦然掐住韩纶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问:“朕再问你一遍,朕要你秘不发丧,你听还是不听?”
韩纶是个文官,眨眼已被肋得脖子红肿,瞳孔突出,却依然说道:“于礼不合,臣宁死不被后人辱骂。”
赵音籁连忙上来劝:“陛下,韩纶是我孙女的公爹,他就是这个脾气,忠于国不忠于君。这些年臣好心巴结他,他却对臣不理不睬。此人刚直,于国有用,还需留着他撰写诏书。陛下要秘不发丧,何须问他,微臣可一力操办。”
话未说完,双阔心念电转,早已推想出新皇秘不发丧的原因:他是想伪造圣旨,诱骗云梦公主入京,再施捕杀,永绝后患。公主与先皇、皇后骨肉情深,今又结识岱国皇子,且公主一向多智,倘若某日揭开他的阴谋,他的皇帝位置只怕坐不安稳。念及此,双阔猛从地上弹起,飞出紫芙宫来。
玉澜却气定神闲,替韩纶整理衣冠道:“韩大人,写即位诏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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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紫芙宫,双阔就停住了脚步。
宫前的假山上,流水汩汩,赵柯扣押着双瞳站在山尖,双瞳的脖子上卷着赵柯的连环铁绳,锋利的铁枪头对着双瞳的咽喉。
双瞳上次护送公主出城,被赵柯抓捕关了起来,就是要用在此时。
紫芙宫外,早被守备军围得滴水不漏。
赵柯道:“双大人,你是要保儿子,还是要保公主,你自己定。”
“双瞳在你手里,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休想拿他来要挟老夫!”双阔道。
双瞳满面惶恐,喊:“爹!救我!”
双阔朗声道:“双瞳你扪心自问,你配不配做我双家的后代!双家的武功你练了几成?双家的兵法你学了几分?双家忠君为国的气概,你可曾懂得一星半点?为何金甲兵能为公主力战而死,你却不能?你双瞳不配做我双阔的儿子!”
双阔说罢,身形飘动,已闪入刀枪丛中。
事出意料之外,赵柯高喊:“拦住他!死活不论!”同时,枪头挺进两寸。
双瞳就此死于赵柯的绳镖之下。
双阔在千军万马里左冲右突,上蹿下跳,可那人墙却比城墙还厚,士兵头顶铁枪尖利,明晃晃组成一片枪海,双阔本想踏着兵勇的肩,飞出宫去,却发现脚下都是尖刺,全无立锥之地。
双阔只好鼓荡起绝世的真气,双掌凌空拍出,在滔滔不绝的人海中震出一片下脚的岛。他的内力不触及人身,七八人却似被天上千钧飞石砸中,瘫成一堆肉泥,如此神功,只怕段微见了,也会满身冷汗。
双阔刚落地,绿岛即刻又被人潮淹没。
双阔赤手空拳,化作一道灰影,绕着包围圈点点戳戳,片刻又有十几人筋骨碎裂,倒地身死。只可惜,兵如水,倒下一个就有一人涌上来,倒下一百个就有一百人涌上来,无穷无尽。
双阔明白,这样上纵下绕,终有力竭之时。几十个来回,他已杀死六七百士兵,在数万人的海洋中,根本掀不起浪花。
双阔又一次跃起,大喊:“冉敬!冉敬何在!”
八千护卫去哪了?双阔一边喊,一边想。
“啾啾”鸣响,重箭破空之声,双阔伸手一捞,接住那根箭看时,正是金刚弩·箭,双阔连忙回头,那张弩却握在赵柯手里。冉敬被赵柯踩在脚下。双阔吃了一惊,冉敬被捕,难怪守备军冲进了宫里。
双阔分神的刹那,已被乱刀割伤。双阔急忙纵起身,又被金刚弩逼得坠落地面,如此往复,双阔以一敌万已有半个时辰,却只走出离紫芙宫百步开外。
即位诏书已经写好,玉澜走出宫来,朝双阔喊:“双大人,投降吧!”
双阔却似一头雄狮,在刀林枪海里大杀四方,震天价高喊:“皇帝驾崩了!皇帝驾崩了!知会云梦公主!”
然而,没有人理他。
当他杀倒两千多士兵时,晨光刺空,他浑身伤口,如血海里捞上来的一般。
当他再一次纵起,视线已被血水模糊,却无暇去抹,忽觉腹部剧痛,拇指粗的金刚弩·箭已把他射穿!
“双大人!”冉敬远远地大叫一声,突然挣脱赵柯的束缚,赶上前来,拎起双阔,挥刀乱砍。众士兵被他的气势所慑,竟呆立不动,冉敬几个跳跃,出了后宫。
冉敬对皇宫极为熟稔,几个转折早已甩脱追兵,躲入他平时练功的僻静处,唤做“凌霄洞”,关上石门,急忙给双阔输送内力。
双阔道:“快!通知公主!告诉她皇上驾崩了,让她千万不要进宫!”
刚说完,就听外面众兵喧哗:“就在附近!搜!”
双阔体内血已流失多半,靠着极强的内力吊着半口气道:“老夫不行了,你快趁人少,杀出去!过来,我把内力传给你!”
形势危急,冉敬谦让两回,双阔已把十指按在他胸前膻中、神封、天池等穴,把毕生功力尽数转到了冉敬体内。
双阔至此薨逝于凌霄洞中。
冉敬则成了天下第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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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敬调匀真气,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体内的真气却雄壮得仿佛要喷涌而出,从洞中出来后,与赵柯、玉澜汇合时,玉澜早已命赵柯杀光了紫芙宫、枕霞宫中五千多名宫女太监,甚至连皇后养的猫也不放过。
其中,康成帝剩下的一百亲兵,为传消息战至力竭而死。
玉澜对外宣称紫芙宫流血事件是因双氏父子趁天子患病,谋逆篡位,将两人满门抄斩,枭首示众。赵柯、冉敬勤王有功,加官进爵。
后玉澜将康成帝驾崩的消息严密封锁,命韩纶起草圣旨,御玺盖章,他亲自伪造康成帝花字,并拿康成皇帝的手指按下手印,给祝清和玉雯颁布诏书,让祝清带公主回京城,那时他便可登基称帝,将玉雯许配给冉敬,以兑现诺言。
然而百密一疏,玉澜练习康成帝的花字数月,却是按照康成帝旧时颁发给他的笔画描摹,康成帝沉疴之中,字体变化不定,实难模仿,正因为此,才被玉雯看出破绽,功亏一篑。
后闻玉雯客居岱国,玉澜又给元和帝颁发仿制国书,并亲自命冉敬给玉雯写密函。冉敬为使玉雯回国,同时为抒发思念之情,不惜造假诱骗。只可惜,玉澜千算万算,却未算到岱国风云变幻,国书又落到了玉雯手里。
时至当前,冉敬拔刀,依然是想把玉雯占为己有。
玉澜高高地站在马车上,微笑着看着段微,想:“待冉敬杀了此人,我便可安心地做洛国皇帝,甚至可将岱国纳入我朝版图。”
何其快哉!